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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幼的小和尚。
所有随行的宫人都不理解为什么这个新王后要来这么偏僻的地方祈福。
就连留在宫中的王都不知道为什么。
只有沈玉衡知道,她来这个香火凋零的百花寺,是为了什么,不是祈福,不是求子,只是为了一场命里终会有的离别。
遇见不是由她所控,可离别却在她的掌中。
“沈玉衡,一直都是沈玉衡啊。”嘉陆坐在房梁上,赤、裸的小腿一荡一荡,叹了一句。
沈玉衡没理会他的叹息,只是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之上,一双美丽的眼睛都紧闭,一身华丽的凤袍也褪去,仿佛还是那个没入宫闱的表小姐。
小和尚敲了三声钟,那木门缓缓打开,露出门外颀长的身影来。
白衣乌发,只把一头青丝挽起,满脸都是苍白,小和尚替他推开了门,声音里隐约带着颤抖。
“施主若是要祈福,进这里便是了。”
雪千重几乎是一眼就被那跪坐的身影吸引了。
青丝散落,一身素色的衣服显得她更加瘦弱,仿佛风一吹便要倒了一般。
“这,既然有女眷,我还是等一等吧。”雪千重犹豫了一下,他经朋友介绍来到这百花寺,听说这里许愿很灵,他便来了。
“无妨的,既然是雪大人,进来也无妨。”
那女子一出声,雪千重就已经认出了她是谁。
妖后沈玉衡!
沈玉衡缓缓起身,转过身来看着他。
雪千重怔忡一下,他没想过她这么瘦,没了那一身沉重的凤袍,退了一脸浓艳的妆容,她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不可思议的瘦弱。
可还是美的动人心魄。
看见她,他只觉得从骨子里透出一种想要紧紧把她抱在怀里的欲、望,他想把她眉间那抹清愁都抹去,想让她那脸上绽出最愉悦的笑容。
“妖后!”他咬牙切齿的看着她。
沈玉衡却凄然一笑,泪光盈盈,一张笑脸瞬间就惨白,嘴唇蠕动着,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雪大人一直称我妖妇,试问玉衡可曾做错什么?莫非生了这么一张惑人的脸便是罪孽了?”
“若真如此,非要玉衡自裁,你们才肯放过玉衡吗?”
沈玉衡什么也没做吗?不,怎么可能?
她做的事多了去了。扳倒王后,让整个后宫都失衡,让国主独宠她一人,荒废朝政,这半年虽然安生了,却是因为她在暗中操作,不然为何如今前朝骂她的声音都消了?只因为那些朝臣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换成了她的人而已。
如果她还没有错,那么世间已经没有犯了错的人了。
可是在这一双泪光盈盈的美目的注视之下,谁还会去想她犯过的错?怕是谁都恨不得应下她的所有话。
雪千重也无法例外。
他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是妖后,眼前这个女人罪孽深重,眼前这个女人是祸国的妖姬,可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它在跳动,它在雀跃,它在朝着她跪伏。
他清楚的看着自己的心一步步沉沦。
不,不是一步一步,而是忽然之间,就已经沉沦了。
“你罪孽深重。”他已经再也叫不出那句“妖后”,他看着她,目光里满是伤痛。
可我却已经无法自拔。他在心里说。
“谁想罪孽深重呢?”沈玉衡看着他,眸中神色变换了几遍,终究是叹了口气,声音缓缓的。
“谁想老在深宫?谁想到这宫闱里头受苦呢……”
伊人身影渐行渐远,那蒲团上的余热已经散去,雪千重跪坐在蒲团之上,却再也无法静下心来。
***
嘉陆从横梁上跳下来,斗篷又被他拉了起来,遮住他的大半眉眼,他的唇角勾起,带出几分笑意,可是眼里却还是一片空寂,丝毫看不出笑的模样。
“这就是你要的离别?”
“难道这不是吗?”
难道不是吗?她只是想要告诉自己,她早就和他泾渭分明,此后无论是那一眼的悸动还是日夜里的思念,抑或是那些结在心里的相思,都是一枕黄粱,随风而散。
御医说她郁结于心,忧思成疾,说她要那个系铃人来解铃,当真是说的极对,可没人知道,雪千重才是那个系铃人。
“好吧,你赢了,我想也许她会很开心。”嘉陆耸了耸肩。
“你如今已经不怕她了么?”沈玉衡随意的靠在树上,看着嘉陆。
嘉陆扯了扯自己斗篷的边缘,修长的手指皮肤白皙到几乎透明,淡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他是个很好看的男人,可是却绝对不属于这个世界。
“怕。”他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我怕她毁了我,那样我就再也不能想着她了。”
沈玉衡看着他,最开始,他只是一团云雾,后来他变成了少年,到如今他变成了青年,那么接下来呢,他还会变成什么呢?
还有那个“她”,到底是什么人?就连自诩天道的嘉陆都对她讳莫如深,怕是“她”的身份已经高到了一个令人骇然的地步。
“我该走了,祝你好运。”用斗篷把自己的面容全部遮住,嘉陆的身影渐渐虚化,最后全然消失不见。
沈玉衡的眼前只剩下开的正好的一树桃花,仿佛那个叫做嘉陆的男子从来没来过一般。
不过他来过没来过又怎么样呢?她的宿命在自己手中,而不是被什么天道来主宰,哪怕是天道,不也是对这些变故束手无策吗?
“来人。”她唤了一声,立刻有侍人上来,扶住她。
“回宫。”
“是。”
沈王后的车马已备,换了一身常服的沈玉衡被侍人扶着上了马车,她的身后,是那荒山古寺,百花二字若隐若现。
第二百六十章:怨憎会(五)
安生了半年的沈王后又闹出了幺蛾子了。
宫中有宫人行刺国主,国主怒极,沈王后献一计策,曰有了此刑,定然能震慑宵小。
国主听了这刑罚顿觉妙极,当下就给那犯错的宫人判了此刑。
宫中的哀嚎三天三夜都没有停下,沈王后看着那一块一块的血肉掉落下来,笑的愈发灿烂起来。
三千六百刀,刀刀要人命,可是在三千六百刀之后,那宫人才真正的咽了气。
“沈玉衡!你不得好死!”宫人在第三刀时已经痛的哀嚎不已,偏偏那行刑人的手法极好,刀刀都将她的血肉剥离,却叫她死也死不了。
沈玉衡只是笑,一张如花的容颜更加美艳,一双美丽的眼睛里全是笑意。
“宁锦,你也有今日啊……”她眸光幽幽,只觉得快意。
当年宁家硬是把她送入宫中,还叫宁家的小女儿占了她原本的亲事,此仇焉能不报?
纵然她和自己的未婚夫之间只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她也不能就这么忍下这口气!
本来宁家落到那种境地,她已经决定收手,可是这宁锦竟然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混进了宫中,如今落到她的手里,怎么可能还活下去?
沈玉衡创下凌迟之刑,顿时在前朝掀起了轩然大波。
一时之间,沈玉衡妖后的名头再次在前朝和民间传遍,人们提起她,都说那个妖后如何如何。
可她好像毫不在意,宫中那个婢子犯了错,凌迟。哪个宫人不顺眼,凌迟。后宫之中更是怨声载道,却个个敢怒不敢言,生怕自己就成了刀下亡魂。
雪千重带着一帮文臣在金銮殿外跪了三日,整整三天三夜,一直跪到文臣里头有人都晕了,国主却仍旧没有见他们。
上书请求惩治妖后的折子自然被一压再压,国主已经不上朝了,更别说看什么折子了,如今他的眼里只看得见沈玉衡一人。
雪千重多次上书不成,最后甚至就守在授仙宫外,等着国主出来,可是没有。
整整半个月,国主都宿在授仙宫之中,别说出来了,就连那妖后也没出来过一次。
“妖后!”好不容易等到沈玉衡出了授仙宫,雪千重咬牙骂道。
“来人,雪大人擅闯后宫,压到刑部候审。”凤袍衣摆甩过他的面颊,雪千重还来不及说更多,已经被左右的宫人强压着离开。
沈玉衡看着宫人把雪千重强压走,目光没有一丝犹豫,脊背挺的笔直,她是这辈子的沈玉衡,那些前世如何,已经和她不相干,只当那是一场梦,便好。
在那些文臣跪了金銮殿之后,国主不得不开始继续去上朝,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国主的脸色不好。
授仙宫,沈玉衡把胭脂细细的在脸上涂好,身后的婢女捧着玉盒,眉目低垂。
“前朝如何了?”沈玉衡不经意的问道。
如今前朝有不少大臣都是她安插进去的,如今她想要探听前朝的消息,简直是易如反掌。
“那个雪御史劝谏不成,已经一头碰死在金銮殿的柱子上。”
沈玉衡的手一顿,那胭脂就错了,一直蔓延到她的嘴角。
碰死了?他果然还是死在了谏上。
只是顿了一下,沈玉衡就拿清水洗了自己脸上那多余的胭脂,又重新涂起胭脂来。
前朝死了个御史,对于后宫而言,还不如授仙宫里出了个内奸来的令人诧异。
当沈玉衡被国主抓奸在床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想到那个昏庸的国主竟然连这也能容忍。
甚至她的荣宠更胜从前,如果说从前那些文臣的死谏还能让他收敛一些,如今却已经是哪怕那些文臣都死光了,他也宿在授仙宫不出来了。
后来那个妖后说要建一座摘星楼,届时便可以得天之道,国主欣然应允,开始大批征集工匠,造摘星楼。
一时之间,民间人心惶惶,家家的壮丁都害怕被抓去修摘星楼。
更有前朝的大臣发出“国之将倾,祖宗基业将不复!”的呐喊之后,一头碰死在金銮殿。
可这也拦不住摘星楼建成。
半年后,摘星楼建成,壮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