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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婶只打了个哈欠:“不晓得又是谁; 请了所谓的高人来降妖伏魔喽。”
下一刻; 王婶家院子的门便被人一脚踹开,一行人轰轰烈烈拥着一个身着道袍的男人走了进来。
那道士左手持桃花木剑,右手拿着个八卦罗盘; 眉间以朱砂画了个奇怪的纹路,他低头盯着罗盘,嘴里不断低声念着什么,其他人或左看右望,或紧紧盯着那道士,大气不敢出一声。
王婶猛然站了起来,大喝一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平静:“你们闯到我家里来做什么?!”
开始在田间也见过的大汉道:“王婶!这是位高人!看来那妖孽是藏在你家中了!”
“高人高人。”王婶不耐烦地道,“这半年里多少高人来了又走,哪里寻出什么妖孽了?!你们怎么还信这一套!”
另一个大汉道:“这位张道长不一样!他方才是乘剑而来的,会御剑之术呢!”
会御剑之术,修为确实不低了,我托腮望着那道士,发现他确实有些道行,或许还在当初的圆慧之上。
那道士嘀嘀咕咕了半天,手中罗盘却是疯了一般地旋转,他眉头紧锁,忽然以桃花木剑划破自己右手手掌,鲜血一洒,那些血滴落下来,竟纷纷变成黑色。
众人包括王婶,脸色都是大变,道士更夸张地倒吸一口凉气:“妖气冲天!”
这里有妖有魔,且还有位魔尊,说妖气冲天,那都是客气了。
宴安不动声色地饮了口茶,一股淡淡结界包裹住我们这桌四个妖魔鬼怪。
我们虽不怕这道士,但确实也不必引火上身。
没了妖气冲天的宴安,那道士手中罗盘重新开始运转,这一下,便直直指到了阿琮的方向。
道士两眼瞪的如牛眼一般,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阿琮站在原处,一张小脸煞白,眼眶已红了,十分楚楚可怜,奈何道士并不懂怜香惜玉,桃木剑的剑尖已抵着了阿琮的眉间:“大胆妖孽!”
一时间众人都愣住了。
王婶没命似地冲上去,手脚并用地去推开道士:“胡说八道!胡说八道!我们阿琮温柔贤良,什么妖孽!”
就连方才那几个意兴盎然的大汉也都没动了,有个低声道:“赵家小夫人性子是很好的,我媳妇坐月子时,还送过汤来。”
另一人道:“上回中秋节,她自个儿做了月饼,稍有来往的都拿到了。若是妖怪,哪来的闲情逸致做月饼,早将我们都杀了。”
张道士一时间受到诸多质疑,但他并不着急,仍是道:“各位听我说,这女人妖气极重,但修为大概并不高,我可轻易将她收了!”
阿琮的声音略有些打颤:“我,我不是妖怪。”
赵钧吃力地推着木轮椅挡在阿琮面前,也道:“这位道长,你一定有哪里弄错了。阿琮绝不可能是什么妖孽。”
那张道士一手抵住王婶的攻击,扫了众人一圈,道:“我说她是妖孽,这绝不会错,你们既然不信我,只需我做法便是!给我备上黑狗血,三炷香,一盆清水,我不以利刃伤她,也不靠近她,若她当真是人,不会有任何不妥!”
他这么一说,其他村人就立刻同意了,有几个转身就跑去准备狗血。横竖这温柔秀美的赵小夫人最多不过狗血淋一身,洗个澡便是了,但村里人却可因此落得个安心,那是大大的稳赚不赔。
群情难却,这狗血阿琮受也得受,不受也得受。
赵钧回头看了一眼阿琮,轻轻叹了一声:“委屈你了。”
阿琮脸依旧发白,她咬着唇,一言不发。
王婶倒是非常护着这儿媳妇,还在吼着村里人不地道,平日吃阿琮做的小食时不怀疑她是妖怪,拿阿琮做的小物件时不怀疑她是妖怪,这不知哪里来的妖道胡言乱语一番,就信了阿琮是个妖怪。
张道士老神在在,胸有成竹:“这位大婶,我是替你与你儿子行好事,你如今要赶我出去,一会儿她现出原形,你就得谢谢我了。”
那边王婶操起扫把:“谢你个死人头啊!滚出去!滚出去!”
君扬看了那边两眼,揉揉眉心,嫌弃万分:“很吵。”
我道:“她在经受考验,我们在吃她婆婆做的晚饭,会不会不大好?”
君扬夹了口菜,道:“你去护着她便是。”
我摇摇头,十分尴尬。本妖道行低下,那黑狗血对我也有效,实在是有心无力,爱莫能助。
君扬抚了抚我头发:“静观其变。”
实际上他看也没看过那边,也不晓得是哪里来的静观。
道士到底没滚出去,毕竟人多力大,一群人在院子里插好三支香,摆了一大盆黑狗血和清水,只待好戏登场。
王婶咬着牙,跑着要去踢翻那盆黑狗血,决不让自己家儿媳受辱,刚跑到跟前,就被两个手劲更大的妇人拉住了:“王婶,万一阿琮她真是什么妖孽呢……”
王婶涨红了脸:“是妖还是人,这大半年难道我分不清?!”
她身后一个妇人忽然道:“对,半年。”
另一妇人心领神会:“阿琮是半年前嫁来坂煌村赵家的,那吃人的妖孽,也是半年前出现的。”
所有人此刻都觉得线索对上了,只待一盆狗血淋头,来个证据确凿。
那道士也不啰嗦,一通作法后,操起那盆狗血便往阿琮头上泼去。
原本坐在一旁轮椅上的赵钧,居然在这种时刻扶着扶手,忽然站了起来,原本佝偻的男人,忽像一座山一样,护在了自己的妻子身前。
那盆腥味冲天的狗血这么一洒,大半落在了赵钧身上,他受了这狗血,很快便像撑不住一般,重新倒回了轮椅上,满脸满身都变得肮脏不堪,他身后的阿琮无可避免被泼了一些,到底不怎么要紧。
阿琮根本顾不上自己脸上手上沾的黑狗血,慌慌张张地用藏在袖间的手帕为赵钧擦拭脸颊,一边哭道:“让他泼我便是,你站起来做什么!”
赵钧虚弱地笑了笑:“我晓得你爱干净……没事的。”
两人虽狼狈至极,但都没有任何不适,至于道士之前说的什么现出原形,更是完全没有发生。王婶目呲欲裂地推开那两个渐渐松了手的妇人,一脚踹中了那道士的腰背,身手敏捷的不像个老妇,像之前碧落说过的少林寺弟子。
王婶嘶吼道:“你瞧瞧你干了什么!!!”
道士被狠狠这么一踹,也回过神来,瞪大了眼睛看着阿琮:“不对,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莫非是狗血不够多……”
其他面露愧疚的村人也不干了,一哄而上将道士架起来,责骂地将他带了出去——约莫带出去之后,还要狠狠收拾一顿。
之前为首那大汉尴尬地道:“这……实在对不住,我们……”
阿琮静静地靠在赵钧身上,并不说话,落下一滴泪。
王婶冷眼看着大汉,说:“滚出去!”
大汉鞠了个躬,忙不迭跑了。
王婶倒是没迁怒我们,只说外人不参与是对的,又骂骂咧咧地道:“他们怎敢怀疑阿琮!阿琮怎么会是妖怪!”
宴安替我夹了一道菜:“乖,吃饭。”
他似是在暗示我,别多管闲事。
因我们都晓得,那阿琮确然是个妖怪。至于黑狗血对她没用,大概是因为一来量少,二来她身上本就没什么血腥气息,所以不至于被影响到现出原形。
倒是她的相公赵钧,明明是个凡人,被泼了一盆黑狗血,此刻躺在轮椅上,竟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阿琮和王婶将赵钧给带走后,阿琮梳洗罢,站在大厅门口,神色为难地望着我们。
娆音只管盯着宴安,宴安则盯着我,而君扬又是眉头紧皱,不知在想什么。
我瞧她要哭不哭,实在可怜,只好起身,与她一道往院子走去。
我才跟着走出去,那阿琮便对我盈盈一拜:“敢问姑娘姓名?”
“我姓柳。方才不便出手,请你谅解。”
阿琮连忙摇头:“几位修为远在我之上,尤其你的恋人,更是……更是教我害怕。方才人多,你们不出手是对的。”
我道:“还好那黑狗血对你没什么影响。”
她道:“多亏相公信我,替我挡了许多……”
我好奇道:“你怎会与一个凡人成亲?”
“我本是个普通不过的小虫,因缘际会得了修为,略有意识。相公自由多病,却很有怜悯之心,那时天寒地冻,我命不久矣,他不嫌我丑陋,反将我放入怀中取暖,我因此得以活下来。后来我苦苦修行,在他长大后,终于修出人形,以身相许来报恩。”阿琮回头望了一眼大堂,目光缱绻“相公命途多舛,亲人大多已去世,婆婆倒是很想得开,我只盼陪着他过完这一生。若他有来生,我再寻了去,一直陪着他。”
☆、眼珠
阿琮这样; 却是让我想到那被画皮杀害的灼华。
我叹了口气:“有一事我须提醒你; 你的气息很安宁,但你相公的气息; 却有些血腥。”
阿琮愣了愣,脸上那一丝柔情尚未褪去:“柳姑娘不要开玩笑了,相公性子宽厚; 腿脚也不便,哪里来的血腥之气?”
我道:“这个; 我也不晓得。但坂煌村出现这么多无缘无故的死人,难道你不觉得奇怪?”
阿琮低头想了想,道:“或许……是因为白先生。”
这白先生; 我是很有兴趣的,当即问:“那个十分擅长易容之人?”
阿琮点头:“原来你也晓得他,他竟这样有名?”
“我并不晓得; 是一位朋友提过他。”
“那位白先生就住在村子的东面; 为人十分神秘,村子里的人并不晓得他有什么不同; 他之前在村中教书。半年前,他开始替人看病; 据说医术十分高明。恰逢我嫁入赵家; 便和婆婆一起送相公去过一回。相公从那儿回来之后; 就有些不大对劲,时而盯着我与婆婆一动不动,目光十分渗人; 我心里害怕,就没再送他去过了。”
一个擅长易容的不老不死之人,忽然开始替人看病,果然十分可疑。
若按娆音所言,他只是个凡人,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