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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人低着头,将他的所为细细禀报了一番,随后等待着他主人的指示。
重重叠叠的珠帘后面传出了清越的男声:
“明夷没有发现你吧?”
黑色人恭敬回答:
“据属下所知,没有。”
珠帘内传来那男子赞许的声音:
“你做得很好,退下吧,有事我会唤你。”
黑色人的神色背影什么改变,然而却给人一种松了一口气似的感觉。他向着珠帘深施一礼,随后化为了一缕青烟,消失不见了。
湛露丝毫不知那黑色人的所为,她若是知道那黑色人的主人就住在这么近的地方,一定会过去问个清楚。不过她什么都不知道,因此现在的她只是觉得那黄衫姑娘为人可亲,让她心里安定了不少。
此前她一直惴惴不安,但遇到了黄衫之后,她意识到那个黑色人或许并没说谎。或许他确实想把她和明夷君分开,但他并不想真的伤害他们。
这让她心无挂碍地沉沉睡了一觉,当她清醒的时候黄衫还没有回来,湛露躺在床上,开始琢磨此前那黑色人与黄衫说过的那些话。
黑色人所说的话很少,湛露觉得每一句都应该好好琢磨,不过其中最让湛露在意的是那一句:
他说她是明夷君的情劫。
湛露并不真正明白他所谓的情劫是什么意思,但从字面上来看,她能明白或许那些想把他们分开的人认为她的存在对明夷君来说是一种威胁。
她不明白她的存在到底有什么可以威胁到明夷君的。他与天地同寿,有翻云覆雨之能,他所拥有的珍宝比皇帝宝库里的珍宝还多,他能做的事情超越她的一切想象。然而她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凡间女子,对他只有无限的沉迷。
她怎么可能伤害到他呢?
湛露决定不去想这些不可理解的事情。反正这段时间她在这里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太大的麻烦,纸仙鹤也已经放出去了,或许用不了多久,明夷君就会回来。
再或者,就算是明夷君不能马上出现,她留在这里似乎也没有什么坏处。从黑色人和黄衫所说的话来看,她若是留在这里,就有可能成仙。
成仙这件事对湛露来说,原本并没有什么吸引力。然而自从与明夷君在一起之后,湛露就越发清楚地看见她与他之间的巨大鸿沟。对于他来说,她只是漫长生命中的过客,然而他却是她的全部。
此前他为了要去做他必须做的事情,七年与她未曾相见。七年的时光在他漫长的生命中,只是短短的一瞬,而对她而言,却意味着她人生中最年轻美丽的十分之一都在等待之中消磨。这种时间上的不对等让她完全没有安全感——万一又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再离开七八年呢?她的生命里一共能有几个七年呢?
如果她能成为仙人,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虽然和明夷君在一起待了很久,湛露对于那些神仙之类的事情还是不怎么了解。但如果她能成为仙人,无论如何,她总能拥有比凡人长得多得多的生命。
关于这些事,等黄衫回来再好好问问她吧。
她从床上起来,开始好好打量这间她此前并没有太仔细看过的房间。这间房子里有两张床,两张书桌,两个衣柜和一个书架。书架上摆着些修道的书,这些书名中有的湛露此前见过,但其中的大部分她听都没听说过。
既来之则安之,湛露挑了一本看上去最容易的开始读。里面写了一些与修道有关的事情,只不过其中大部分写的非常模糊。她看不太懂,只好随便翻翻就放在一边。她又挑了几本其他的书,看上去也没什么不同。
一直以来,湛露都是一个好厨师,在成为一个好厨师之前,她是个好酿酒师。她懂得要怎么把粮食变成酒,也懂得怎么把生的蔬菜肉类变成人们喜爱的美味佳肴。但她确实不懂人要怎么才能成仙,就算是看着这些书不行。不管怎么说,她从来没当过修道者,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翻了又翻,书里的内容枯燥艰涩非常难懂,这让她觉得心情有些烦躁。干脆把这些书都丢在一边,她希望等到黄衫回来,或许能帮她解释一下书里的内容。
她觉得无趣,一边等着黄衫,一边拿着笔在纸上乱写乱画。黄衫不回来,她有些不敢独自出去,生怕会迷路,然而待在这里又实在无聊。她开始试衣柜里的衣服,她换了一套又一套,每一件都那么合身,看上去好极了。
她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少,她只知道她确实等了很久了,黄衫始终没有回来。
但湛露的等待并非一无所获,她等到了别的:
☆、第90章器物
湛露身边所携带的这只纸仙鹤,便是多年前折了翅膀的那一只。多年来她始终把它藏在胸口,几乎成为了一种习惯。纸仙鹤在她的呵护下早已养好的翅膀,只是比起其他完好无缺的纸仙鹤来,它飞行的速度还是要稍微慢一些。
她心里知道这只纸仙鹤的缺陷,因此它这么快就飞回来实在大出她的预料。她向着纸仙鹤伸出手,然而纸仙鹤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停在她手上,而是绕着她盘旋,不断发出哀鸣。那声音仿佛当年它折翼时所发出的一般。
湛露见纸仙鹤这般,知道情况有异,心中有些不安。纸仙鹤绕着她飞了几圈,最终停留在她手上轻轻扇动着翅膀。
只见那纸仙鹤的翅膀边缘出现了一点烧焦的痕迹,似乎用火烤过。此时离湛露送走纸仙鹤只过去了几个时辰,在这几个时辰里它到底遇见了什么样的故事?纸仙鹤烧焦的翅膀似乎是一点警戒的信号,在提醒她一切并不会像她想象的那么顺利。
湛露心中警铃大作,她趁着此时没人,连忙拆开纸仙鹤,结果却发现这只纸仙鹤所携带的信件仍是她发出去的那一封。
看来这封信并没有交到明夷君手上。
她回想起那黑色人带她来时,曾经在森林中用刀划破虚空。这是否意味着,她此时所在的空间并不是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
湛露将纸仙鹤折回原样,纸仙鹤对着她哀叫了两声,声音凄婉,似乎为没能顺利送出信件而感到愧疚。她伸出食指轻轻抚摸纸仙鹤的头,用指尖划过它受损的翅膀,轻声安慰:
“不是你的错啊。”
纸仙鹤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又轻叫了两声,仿佛得到了安慰似的。随后它就不再移动身形,两翼固定在了身体的两侧,仿佛只是一只不会叫不会动的普通纸鹤。
湛露又叫了它几声,伸手轻轻推动它的身体,而它已经不会再动,被她一推,就倒在了桌上。湛露叹息一声,将它重新收回到怀里。
它似乎是受了很严重的伤了,不知道这一回还能不能好?
不管怎么说,这下湛露与明夷君联络的办法是完全断绝了。此后究竟要怎么办,湛露也只能自己决断。好在与她同屋住的那个黄衫似乎是个好说话的,湛露想着,果然还得从她那里下功夫。
她正想着,忽听一阵燕语莺声,热热闹闹从外面传进来。湛露起身走到门口,只见黄衫同着一班六七个女子一起走过来。
黄衫见她出了门,便向着她笑道:
“我猜你也该醒了,因此带来几位姊妹让你认识认识。”
她说罢,便指着她对身边的几个女子笑道:
“这位就是今日新来的晋娘了,这位晋娘初来乍到,还望诸君关照。”
湛露听见黄衫所云,先是一愣,随后才想起来“晋娘”二字是她刚为自己取的新名号。看来以后在这里再用不着“湛露”二字,她还要多习惯才行。
黄衫说罢,只听女子中有人笑道:
“既然黄衫姐姐有命,我等不敢有违。只是我观这位晋娘,虽然身穿与我等同样的仙衣,身上却似乎略带一点浊气,敢问这位晋娘是否出身与我等不同?”
湛露定睛细看那说话的女子,只见她身量比旁人都高些,一双眼睛比起旁人来格外灵动,身上一身出众红衫,特别引人注目。
湛露略一思忖,向前答道:
“晋娘不过是一介凡人,修行之类的事情是一点也不懂的。还请各位仙子提携。”
那红衫女子掩口一笑:
“我到这里也有百十来年,倒还真就从未见过一个凡人。晋娘既然到此,自然亦是非凡之人,无需妄自菲薄。晋娘若有什么疑问,我等自当全力相助。”
湛露向那红衫女子点头致意,黄衫笑道:
“闲话休提,这位晋娘你们已经识得了,你们也快将各自道号报上来,也让晋娘认识认识。”
众人听了黄衫的话,便一一上前通报道号,其中一个戴紫玉簪的唤作紫珠,戴金钗的唤作金钿,又有一双姊妹,生得一般模样,一个唤作宝鉴,一个唤作宝镜,此前与湛露说话的那个,唤作红衫。
几个女孩子性情都活泼爱闹,聚在一处正谈得热火朝天,忽听见有人嚷道:
“凤箫来啦!凤箫来啦!”
听见这一声,湛露身边的几个女子纷纷笑着掩面往屋里退去。湛露略迟了一步,竟被她们关在了屋外。她抬头一看,却见一个碧玉般的男子已行至面前。
此时湛露欲避已经无处可避,况且她本来不是深闺女子,并不十分在意这些,于是只低头对他一笑。
那男子回以一笑,却不对她说话,只是走到门口用力拍门,一边拍一边笑道:
“平日里同吃同睡,从不见你们哪时避过我。今日来了新人,正是用着你们的时候,你们反倒躲起我来了,快别胡闹,出来替我引见。”
门内传来一阵嬉笑声,又过了一会儿,她们才开了门,好好替湛露引见了一番。原来那男子便是凤箫,与她们具是在此修炼的。
湛露与她们在一起玩了一会儿,细心听她们之间说话,才知道原来这些男女都并非人类,譬如那紫珠,乃是霍小玉的紫玉簪所化;金钿是杨玉环赠与唐明皇的金钗钿合;凤箫是箫史所吹之箫,宝鉴宝镜两姊妹,乃是乐昌公主与徐德言所持之镜;又有一位血碧,原身是苌弘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