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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一个浅紫衣衫的女孩子道:“你既然看不上,那就归我了。”她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香瓜,上下抛掷着。那香瓜是黄铜浇筑而成,金灿灿的,样式精致漂亮,本是一个县侯家的公子方才赢了马球得的赏。
那公子似乎与她相熟,也不以为忤,只笑着道:“哪里会看不上,不过你要是喜欢,就只管拿去。只是有一条,一会儿姑娘画的岁朝若是赢了彩,也要把得的赏回送给在下才行。”
那女子闻言佯怒:“小气!真当本姑娘贪你这点子东西不成?”语气里却是掩饰不住的欢欣。
周围人看着都齐齐笑起来,阿妧也能看出那两人明显是郎有情妾有意,故意在耍花腔,也被逗笑了,微微抿着唇,嘴角上翘。
这时候有人大声地道:“殿下,咱们上去吧!姐姐们估计都等急了。”
论地位这里是萧叡为尊,众人都看向他,见他点了点头,于是欢呼一声,呼朋结伴地上了望楼。
阿妧站在萧叡旁边,见他不动,于是跟他一起等了片刻,看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与他一道走上楼梯。
望楼一共五层,因顶层风大,故而女孩子们只在三楼画岁朝。快要到的时候,萧叡忽然停住了脚步。
阿妧也站住,有些不解地看向他,却见他自袖中摸出了一串藏红色的沉香手串,递给她。
“给……给我的?”阿妧有点惊讶。
“我不信佛,留着也无用。”
阿妧明白过来,这是他在马球赛上赢得的。低头看了一眼,沉香的颜色极深,质地细腻温润,显是上品。风吹过来的时候,有一种淡淡的、沁人心脾的香味儿送入鼻端。
虽然他说是自己用不上才送给她的,但是在阿妧看来,萧叡此举应当是示好的意思,她心里自然高兴,因而推辞了一下就收下了。同时压低了声音向他道:“一会儿要是我画的岁朝得了赏,表哥也收下好不好?”
她主动这么说,倒也没有联想到方才楼下的那一幕,只是单纯的投桃报李。
萧叡却没有点头,只淡淡道:“再说吧。”
身后传来脚步声,阿妧回头,看见魏帝在几位宗亲大臣的陪同下也步上楼梯,下面站立着侍卫仪仗。
“你们在玩什么?朕在下面都听到笑声了。”魏帝的脚步很快,一边步向室内,一边说道。经过阿妧身旁的时候抬手免了她的行礼,叫她与萧叡一道进来。
“是陛下。”“参见陛下。”“王爷。”
屋子里响起此起彼伏的行礼声音。
一个女官上前道:“回陛下,遵皇后娘娘的意思,姑娘们画好了岁朝图,正在请郎君们品鉴。”
萧谡道:“可有了结果?”边说边移步到一张画案前。
“回陛下,还没有。”
“正好,朕跟几位爱卿转到这里,也一道看看。”
闻言,萧谡身后的宗亲大臣也跟上他脚步,一起上前。
第一幅图就是崔青蘅的寒山孤松图,魏帝看了片刻,点点头,抬头见崔氏女立在案旁,没有说什么,径自转到了下一张画案前。
接下来的几幅图均是草草扫过一眼,不予置评。那几张画的主人见到魏帝这个样子,心中不免失望,又有些惭愧,怏怏地垂下头去,而快要轮到的则在心里暗暗焦急。
阿妧也感到有点紧张,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一双眼一直追随着魏帝的动作。萧叡看她一眼,随后又转开了视线。
“这个倒还有些意思,”魏帝停下了脚步,指着案上的图画对胞弟萧怿道,“你看这青山的着色——”
“是,”任城王萧怿接过他的话,“这种调色的技巧和运笔的手法都相当成熟,又有一定的灵气,实属难得。”
被魏帝和任城王两人一道夸赞,特别是方才经过那几张画案的时候,魏帝的神情还稍稍绷着,此刻却眉目舒展,于是众人的眼睛也都向她看过来,阿妧的脸不由得微微生出些晕红。
“陛下过誉了。”
她向魏帝施了一礼,起身之后面带笑意地看向萧叡,甚至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重又被魏帝吸引过去,悄悄地向萧叡眨了眨眼——你看,我说陛下他会喜欢的吧?
萧叡自然看懂了她的意思,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
阿妧没有来得及在意这一点,因为她听见魏帝问道:“小阿妧,这是你一个人画的吗?”
语气很和蔼,令阿妧没有什么顾虑,她很诚实地道:“回陛下,臣女在作此画之前曾向叡表哥请教过。”她站在魏帝的身边,伸手在画上点了一下,“这两只猫儿其实是表哥看我画得不太好,才又添上的。”
魏帝听完,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温和的神情稍稍减淡了。
任城王萧怿道:“这一处增添得倒是绝妙,既填补了原本的不足之处,又于静物之中展现生机与活力,且此处的画工显然更要精妙一些。”
任城王本身就是大魏数一数二的才子,倚马千言,落笔成赋,于诗画琴棋等方面造诣颇深,他这样说,大家也都信服。
魏帝闻言,先是不语,而后摇了摇头:“岁朝是格式画,摹静物已是足够,强要出新反而不美。”
萧怿没有分辩,他的这位皇兄远远不是表面上那般的宽厚平和。微垂下眼睫,道了声“是”。
阿妧有些糊涂了,先前看魏帝的样子,他对自己的那幅岁朝分明没有什么意见啊,怎么一听到萧叡也有参与就变了态度?
魏帝也只是偶然兴起,这才上楼来看看,这会儿也没什么心情再品评下去了,只向着儿郎们道:“既然是皇后交付你们的差事,那朕就不越俎代庖了,你们接着评鉴。”又转头看向阿妧,“小丫头,你的画不错,也请大家一起看看。若能拔得头筹,朕有赏。”
阿妧想着这赏是要送给萧叡的,不由好奇,仰着脸问道:“是什么啊?”
魏帝却笑着摇摇头:“不可说。”随后就在大臣们的陪同下出了屋子。
第9章 报李
接近傍晚的时候,宴还未开,男宾女客皆坐于堂下,眼睛望着台上的舞伎。
两排乐工手执管弦,乐音一响,大袖长裙的女郎便轻盈地舞起来。穿着白袜的双足点在光洁的地面上,裙摆轻轻旋转出一个优美的弧度,腰肢细软,纤柔的手臂先是合拢,高举过头顶,继而拂袖抬头,露出被衣袖遮挡住的芙蓉面。
螓首蛾眉,顾盼生辉,堂下的宾客顿时一阵叫好。
台上表演的是洛阳城里最有名的一个舞者,曾在城中献艺,观者如山,此次应邀进宫为冬至宴献舞。
刚跳完一段,丝竹声暂歇,女宾的席位间已经有几个少女迫不及待起身上台,向那位大家请教。
崔青蘅也起身,向阿妧伸手:“我们也上去看看吧。”
阿妧推辞了一下:“我以前在荆襄没有跳过这种舞,怕跳不好。”
“不要紧,苏大家约莫要教几支她新编的舞,我们也都没有见过的。”
崔青蘅说着,已经拉过她的手,恰这时台上的少女见到两人动作,也在上面招呼她们,叫着快来,阿妧便离了席位,与崔青蘅一道缓步上台。
四五个少女都围在苏大家的身旁,见她轻舒广袖,在乐工的配合下,做了几个简单的动作,因为刻意放慢了节奏,更显得姿态舒展,意境悠然。
阿妧跟着苏大家的步骤,眼睛一直在注意她的动作,然而避免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而是同时注重自己的姿态,以免显得太过僵硬。
阿妧穿着时下盛兴的大袖襦裙,这种衣衫很适合跳舞,柔韧的身体做出种种舞姿的时候,裙摆转动得就像是花瓣层层打开一样,纤柔的手臂犹如柳枝,仪态舒展着,十分的优美动人。
与其他人一样,阿妧在跳这支舞的时候并不像苏大家那样娴熟有韵味,然而她的身姿十分出众,又是那样美的一张脸。少女的身体轻盈地旋转的时候,众人一时都看得呆愣住,久久移不开眼睛,有的甚至都忘记了呼吸。
许久之后,不知是谁的一声喝彩打破了沉寂。
苏大家将舞台让给了少女们,她微笑着道:“几位女郎都跳的很好,再稍稍练习一下。我不看着,女郎们可以自然一些。”
少女们躬身道谢,苏大家侧身避过,自己先下了台子。
阿妧站立片刻,看崔青蘅舞步更加熟练,于是请她指点自己。
“崔姐姐你看,我这个手势对吗?”她双手合十于胸前,而后翻转一下右手,纤指捻成花朵的模样,只是有些拿不准位置的高低。
崔青蘅扶住她的手臂,轻轻往上抬了一下:“停在这里就好。”
阿妧默默记下了,正要继续,却听见她轻声地问道:“阿妧,你喜欢平原殿下吗?”
“什么?”阿妧愣住了,下意识地回道。但她确实听清了崔青蘅的话,见对方正望着自己,于是放下手臂。
她向台下男宾的位置看过去,很容易就看到了端坐在案后的萧叡。他已经换下了上午打马球时的装扮,穿着一身素简的衣裳,略微低着头,轻轻地将手中的酒樽放在案上。
阿妧垂目思索了片刻。
她这个年纪,其实并不太容易直视自己的内心,很多时候都只是跟着感觉走。认真想一想,她确实是对萧叡有好感的,对方出众的外表,沉凝的气质,以及他给予自己的帮助,足够令她这样的小女孩对他生出好感来,这也是阿妧愿意去亲近对方的原因。
但要说这好感有多少,够不够得上崔青蘅所说的“喜欢”二字,阿妧自己也是不太清楚的。
不过虽然性格相投,崔青蘅对她也很友善,但毕竟认识也没多久,少女的羞涩和拘谨令阿妧选择隐瞒自己的部分想法,她向崔青蘅道:“我在来洛阳之前曾见过表哥,他帮过我。而且我在宫里除了姑姑,也就是跟表哥略微熟悉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