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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日便得下山去。”
时谦的面上并无任何惊诧,似乎早知这结果,只是若有所思的问了句,“火候到了吗?”
捋着胡须,玄一真人朗笑道: “原本是该再等一段时日,可上苍突然加了把火,你避之不及,只能逆风而行。”
即便是天命亦会有变数,时谦深表理解,也就不再质疑。
想起一人,玄一真人又忍不住提醒道:“她手腕上的镯子你也瞧见了吧?想必你也知道她是何人。”
第6章 她在意你
眸色稍顿,时谦强制自己将飘飞的思绪扯回,轻点头,“弟子知道。”
这孩子向来有分寸,玄一真人对他尚算放心,“红颜如水,载舟覆舟,全在一念之间,如何应对,想必你已有主张,为师不便多言,只一句,切勿分心,误了大业。”
“多谢师父提点,弟子自当铭记于心。” 拱手道谢之后,时谦这才告辞离去。
才下台阶,一片悠悠落下的枯叶被风旋至他肩上,时谦抬指拿下叶子,脑海中倏地闪现出一道瘦小的身影将叶子递给他的场景,目光逐渐变得幽深起来。
照谦正在不远处的百年银杏树下等着他,他的嘴巴总是闲不住,习惯叼着东西,平日里爱叼狗尾草,秋后的狗尾草已然枯萎,他便顺手拾起一枚飘落的金黄银杏叶噙在唇角。
玄一真人总说他吊儿郎当,不似修道之人,照谦也不在意,嬉皮笑脸的敷衍过去,过后依旧我行我素。
时谦了解他的脾性,不会多管,看他等在此处,便走过去问他有何事。
“自然是好事!”取下唇边的叶子,照谦神秘一笑,“你猜清音尼师方才过来时跟我说了些什么。”
靠在银杏树护坛边的时谦不答反问,“你猜师父才刚与我说了什么?”
“我怎会知道?”照谦脱口而出,下一瞬就见师兄意味深长的瞥他一眼,意在反驳:那你还问我?
嘿嘿一笑,照谦再不卖关子,将清音问他之言原原本本的告知于他,道罢却不听他吭声,只垂眼默然不语,照谦顿感失望,“她在打听你的身世哎!你就没什么想法?”
她的怀疑早在时谦意料之中,许多事照谦并不知情,他也不想拉师弟下水,也就不意多言,敷衍了事,“知道了。”漠声道罢,他抬步欲离,照谦立马跟了上去,怕他心直听不懂其中深意,还特地提了个醒,“哎——你不觉着清音对你格外关心吗?”
时谦不为所动,淡然处之,“面容相似才会生出错觉,你已替我解释清楚,料想她会死心。”
看他一副无谓之态,照谦故意试探,“这么说你不在意她咯?那兄弟我就能放心大胆的关注她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记警示的眼神悠悠瞟向他这边,照谦总觉得师兄的眸中有一丝波动,一闪而过,他无法确定,但心里终归毛毛的,“怎……怎么?你不在乎还不准我喜欢?”
默默收回眸光,稍顿片刻,时谦才义正言辞道:“她是闲云庵的人,你可以救她,但不能对她动感情。再者说,她是清修之人,即便你对她有心,想必她也无意。”
敢作敢为的照谦才不会瞻前顾后,“喜欢就该勇敢争取,顾忌家世身份,如此理智,那还是感情吗?如你这般思前想后,怕是难寻真情。”
与时谦肩上所背负的重如泰山的使命相比,男欢女爱真的轻如鸿毛,连思量都是奢侈。不过这些照谦不懂,他也不需要懂得这些复杂之事,人还是纯真些为好,至少他看到的尘世都是真善美,怀揣着希冀,这日子才过得更有意义。
师兄总是这般,突然就不再说话,陷入沉思之中,照谦总觉得他有心事,也曾问过,但他什么都不肯说,想来过往的伤疤谁都不愿去揭,他何必强迫呢?习惯了也就不再追问,任时谦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而他则给予无言的陪伴。
与此同时,宋余音正与南溪匆匆下山,今日陪着主子得见时谦真容,南溪总算明白主子为何魂不守舍,“娘子,那个人与先帝长得也太像了吧?”
终于有人能理解她的感受,宋余音甚感欣慰,“你也觉着很像?我觉得他就是宣惠帝,但他又对我很冷淡,所以我也无法确认,且照谦说他来道观已超过五年,又与宣惠帝的情况不符。”
今日本打算去探个究竟,孰料这重重疑点交织得更为繁杂,搅得她更为疑惑,始终理不出个头绪来。
南溪便走边猜测着,“照谦说的不一定是实话,也许另有隐情呢?他若不是先帝,为何最后会嘱咐照谦过来送伞?由此可见,他之前的冷漠都是装出来的,应该是有什么苦衷才不好与您相认。”
时谦这模棱两可的态度,紧紧的牵动着宋余音的心,饶是听罢照谦的话,她也仍旧未能死心,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
尽管两人走得很快,还是没能赶在大雨前回去,豆大的雨滴透过林叶疾落而下,片刻间就将山路上的泥土打湿,这把伞正好派上用场,南溪迅速将其撑开,偏向主子那边,为她遮挡暴雨。
宋余音倒没怎么淋湿,只有衣袖和下摆被溅了些雨水,南溪却是湿了半边身子,回去后赶紧更衣,宋余音则在旁生火,煮了些姜汤,两人都喝下,以防风寒。
入夜后,雨势渐小,顺着屋檐滴在门前的青石板上,和着小风,淅淅沥沥如曲轻诉,屋内的一豆烛火悠悠晃晃,映在清秀的美人面上。
往常的这个时候,宋余音都在抄写经文,今日她手持着笔,却一直发呆,以致墨汁都滴在了纸上还浑然不觉。
瞧她以手支着下巴,羽睫低垂,视线虚落在某处,微弯的唇角浮着浅浅笑意,不必相问,南溪便能大概猜出她在想什么。
虽说这三年里,主子甚少提及先帝,但南溪一直在主子身边伺候,最是了解她的心思,她与先帝虽不曾有夫妻之实,却有着别样的情愫。
先帝驾崩,对她而言无疑是种沉重的打击,碍于在庵堂修行,要学会克制情思,她才没有念叨,不曾表现出太多的沉痛,久而久之,南溪也就真当她放下了。
今日骤见她这幅小女儿情状,始知她从不曾放下过,心里一直有先帝的位置。然而那人究竟只是容貌肖似,还是先帝本人,南溪也不清楚,只隐约感觉无论是哪一种境况,这宫中的天,怕都是要变了!
这雨连着下了两三日,到第四日午后才放晴,日头一出来,晖洒大地,周遭皆浮散着泥土与青草的芬香。
南溪赶紧去将攒了几日的衣裳都清洗干净,宋余音则将屋里的花盆都搬出来晒晒日头,以往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惯被人伺候,而今大都亲力亲为,身手极其利落,就是不希望南溪太劳累。
才搬罢,正舀水净手之际,忽闻有人来唤,说是觉尘请她过去一趟。
虽说两人是亲戚,但姨母一心清修,甚少找她。一般都是三两个月才见一回,却不知此次找她是为何事。
才刚搬花盆时身上沾染了一些泥土,宋余音将手擦干净,又进屋换了身素袍,这才随小尼一道去往姨母所居的院落。
尚未进院已嗅到馥郁芬香,雨后的花草气息格外清新,令人心旷神怡,宋余音不觉加快了脚步,隔着篱笆远远便瞧见满园的菊花迎风盛放,譬如那瑶台玉凤,绿水秋波和玄墨,皆是名贵品种,花瓣绿白相间,色泽或清丽或浓艳,千姿百态,引人入胜。
庵堂没有这些花种,想必是盛和帝差人自宫中送至此处,姨母不收他的金银珠宝,但她一向爱养花草,应是不忍将其置之不顾,这才将养着。
思量间已到得屋内,宋余音依着宫规向其行礼,手持念珠的觉尘慈眉善目,自榻前起身,上前拉过她的手,牵着她在一旁的红木椅边坐下,温声道着,“你我都在这庵堂之中,也就无需行那繁文缛节。”
打量着外甥女儿那小巧莹润的脸蛋儿,觉尘越瞧越喜欢,尤其是她那温婉乖巧的性子,甚合她心意。这般可人的小姑娘,被这庵堂束缚实在可惜,觉尘不由感慨,“光阴似水逝无声,转眼已然三载,这三年的清淡日子,当真是苦了你!”
“姨母哪里话?您能捱得过,我当然也可以,庵堂的日子虽然乏味了些,到底平静,可以修身养性,我已然习惯,没觉着哪里不好。”
虽是这般应承着,可宋余音隐约感觉姨母今日唤她过来应该不只是闲扯这些,想必是有其他目的吧?
才闪出这个念头,姨母接下来的话正好印证了她的猜测,“当你还无力改变现状时,只能在逆境之中学着适应,但当转机出现时,定要好好把握,莫失良机。”
此话听来别有深意,宋余音不禁开始思索,“您的意思是……”
对于宋余音被送入宫一事,觉尘一直心怀愧疚,但她一个妇人也无力更改某些局面,“当年先帝驾崩,有些老顽固要求妃子殉葬,盛和帝不得已之下才想出折中的法子,送你来庵堂,而今朝局已然稳定,世人大都忘了此事,盛和帝心疼你年纪小,不愿再让你吃苦,便打算将你送出庵堂。
只不过皇帝也有他的顾虑,许多事都不能随心所欲,得找个由头才行,以免落人口实。他的意思是,为你换一个身份,将你送入虎威将军府中。”
那不是云琇家吗?宋余音奇道:“把我送入将军府,云琇又该如何?”
“她的事好说,她父亲才平定西川之乱,立下赫赫军功,可借此请求皇帝将女儿接回府,而你父亲虽有公爵,却……却英年早逝,你大哥虽然承袭了英国公的爵位,到底年轻,无甚功勋,不好直接将你接走,只能借助她人的身份,虎威将军还有位侄女,名唤卫云珠,近日病重,香消玉殒,盛和帝下令命他们秘不发丧,打算让你顶替她的身份继续活下去,如此一来,你便可恢复自由身,不做那先帝妃嫔,还可自由婚配。”
自由身是假,最后一句才是盛和帝的真正目的吧?宋余音也是自小在姨母身边长大的,当着她的面无需太过避忌,心之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