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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离一笑:“不敢。”
到了用午饭的时辰,颜落因已是饱腹状态,所以只是扒了两口白饭便跑去院外同小八玩耍。她路识得很好,不过短短两三天,但凡走过的路,她都记得。颜落站定后半蹲,某狼在知心好友跟前欢快地刨坑,约莫刨了有它半腿高的时候,它用满是脏泥的爪子碰了碰颜落的手背,且满脸得意,好似在说:看我刨的坑,不是每头狼都像我这么有本事的。
颜落听见耳边有不停歇的刨坑声,等刨坑声止住,又感觉有个爪子碰了碰自己,她意会,手向前伸,再向前伸,摸到坑,大约应当是觉得这坑还不够大,于是想顺着坑边继续挖下去,可刚准备下手,只听李夜秋在饭厅内唤了一声,她扭头,缩回手在裙摆上蹭了蹭,而后再扭回来冲着小八低声道:“等下回咱们一起挖。”
小八头一歪眼半眯,也不懂她在说个啥,端坐,狼眼眨眨,前脚一抬,先挠个痒痒。
江离握着酒杯在桌面上转了转,发出的声响不大也不小,但足以让旁人注意到你,不过可惜,李夜秋的视线从落坐后便没离开过颜落,似乎是担心她磕着,碰着,一刻都不能挪开来。
良久,江离抿了口杯中酒轻笑:“王爷是怕她跑了不成?再看下去,一桌子的菜恐怕都要由下人倒了去。”凉了的菜要如何吃?再热过的饭菜便走了味,这府里的人照顾自家王爷可容不得有半点瑕疵。江离忽抹嘴笑了笑,忠于祁王李夜秋的人便是一世跟随,比起朝堂里那些好话说尽的大臣,祁王府里的下人才算得上“死侍”。夹了一块梅菜扣肉放入口,江离弯了弯眉眼。
李夜秋一心想要坐上皇位,江离认为,这倒不算什么稀罕事,因为没有哪个皇子不想坐上那把龙椅,但比较下来,祁王应当算是最合适的人选,比起当今皇上,他有足够的谋略和魄力,比起景王,他懂得变通,难相处,也不过是针对那些只会嘴上说说的无用之人罢了。
江离放下筷子再度看过去,倘若他能在朝政上辅佐皇帝,本朝应是风调雨顺,倘若他执意要当那个皇帝,本朝难免会经历一次血雨腥风。
想要的有太多,却不知,得到必须付出,而所有都是相对的。
在数十年前,那三个皇子同游西湖,春夜的风拂过,船桨轻撞,挂在船头上的花灯缓慢晃动着,他探头,那时看到的景不过一夕之间。
如今,这偌大的皇宫里只剩下那个七皇子,或许所有事情他都深知,又或许他真的蠢到一无所知,但他还是想回到那时,站在两个兄长身旁,听他们笑语,即便是他什么都没听明白。
而江离,他现在又是为了什么?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大概真是太过清闲罢。
饭毕,在花园中消了食,江离约莫又坐了半刻多,将落于桌面的梅花片放在颜落的鼻尖上后笑着起身离开。
江离走了,这院内也安静了不少,颜落打了个喷嚏,鼻尖上的花片掉落,她挠了挠鼻子从石凳上跳下,顺着记住的路进了屋,里屋传来叮咚响,不到一会,她抱着五弦琵琶出来了。
琵琶的面上落了些灰尘,颜落用手擦了擦。在王府里住下好些天了,这琵琶犹如被打入了冷宫,一直孤零零被摆在里屋的案桌上。而颜落,也忍了有好一阵,今天总算得了个空闲日子,便琢磨唱上一曲。抱着琵琶,颜落走回院内先是在李夜秋身旁立了会,等李夜秋将她抱回石凳,道了声“唱吧”,她一笑,那对眼珠虽看不见任何东西,但现在却瞧得见眼里有隐隐的光华在流转。
院内,水玉尴尬地轻咳了两声,他不动声色地稍稍向右偏侧。
廊前的小霜和另外个丫鬟饶有兴味,生怕听不清,还向前靠近了两步。在她们眼里,异域人长相倾国倾城,舞姿优美,歌声空灵动人,刚好,现在该是长见识的时候了。
一阵风吹来,水玉已做好准备,当乐起,他怔怔地扭头。曲不在调上,这依旧是颜落学艺不精的大问题,但至少还能听出她弹的是什么。这首天上谣水玉在回上京的马车里唱过一次,他修长的手指轻挑,每个音节发出的声音都让人听得如痴如醉,闭上眼睛,仿佛真的可以看见星空里的璀璨,银河如带,还有似流云的水流声。
但相比下来,在颜落手里,这场景一下就烟消云散,更别提她那一开嗓,听得两个丫鬟倒吸一口凉气。
天河夜转漂回星,银浦流云学水声。玉宫桂树花未落,仙妾采香垂珮缨。
秦妃卷帘北窗晓,窗前植桐青凤小。王子吹笙鹅管长,呼龙耕烟种瑶草。
小八双掌捂头,有点痛苦。
水玉目瞪口呆,不是因曲实在令人无法入耳,而是她竟记住了,简直不可思议。
曲终停下,李夜秋看向水玉问:“你教她的?”等水玉摇头,他又看向颜落:“你在马车里听了就记住了?”
颜落点点头:“好听。”
李夜秋不得不承认,颜落在这方面倒是有些异于常人,路只要领着走上几遍,她便能记住个大概来。
那声夫君也不知还能听多久。
李夜秋眯眼想想,随后轻唤了颜落一声。
罢了。
先叫声夫君来听听。
第八章:小小一只
晨光熹微,在寂静的清晨里,鸟儿啁啾了一声便落在白梅树枝上。
屋内,颜落坐在妆奁前,水玉拿着梳子给她梳发髻,在快要大功告成时,颜落将早就捏在手里的银步摇递给水玉:“呐。”
水玉接过,将这支带有两串铃铛的银步摇斜插在颜落右侧的团子发髻上。
颜落跳下凳,在屋子里转了一小圈,她着一身浅雪青的罗裙,腰间系着的腰带上绣有大小完全一致的珍珠。
从这头跑到那头,颜落感觉这衣裳轻得都快飘起来了,她跑回来站定:“水玉,水玉,好看?”
水玉从上到下赏了赏,怎么看都可爱极了,这衣裳。
“好看。”
颜落高兴地用大大的袖子蹭了蹭脸,提起裙子要去院外找小八玩,结果刚一转身,因衣裙长了一些,她踩着了裙摆,前仰,脸重重磕在了门槛上。
“落儿小姐!”
水玉一惊,刚要上前,颜落自个从地上爬了起来,她心疼地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再回头,一道门槛印横在小脸上,她摸了摸鼻子,嘻嘻一笑:“没,没。”
倘若王爷这时候回府,那后果,真是无法想象。
院落内,小八趴着,晒太阳,晃尾巴,百无聊赖之时瞧见颜落从屋内出来,先是伸了伸懒腰,后蹦跶到了颜落跟前转了个圈,高兴地很。颜落也挺高兴的,叫着小八的名字又向前迈了一步,忽觉得脚下软软的,还没来得急反应,只听小八一声哀嚎后跳着远离颜落。
它的尾巴,疼。
水玉收拾好案桌,回身,那个先前进来添香的小霜因岔神不慎将灰烬撒了些出来。
小霜回过神,低头瞧瞧,吐了吐舌头,等瞟见从里屋走出来的水玉时,她面上一红,连忙蹲下身子将地上的灰烬扫入木盒中。
在上京,多数女孩到了及笄之年便会寻户好人家成婚,像小霜这样已过了十八年岁的姑娘,整天待在王府里难免有些寂落,如果有桩好的婚事也求之不得,总不能一生都窝在王府内罢。
迈步出屋,颜落正在连连向着小八赔礼道歉,胡语中夹杂着中原话,小八不明白,但瞧小丫头一脸诚恳,也是好勉为其难接受了。
李夜秋一向是辰时入宫,未时才会回来,而以往水玉都会在身旁陪着,只不过,自从颜落随王爷进了府,他倒是成了嬷嬷一样的存在。
把颜落搁在府里,李夜秋不大放心,虽说府里有石伯看着,但石伯总归是一把年纪,怕是顾得了这个,便没有余力再去顾着其它,所以,水玉的职责从万事王爷优先变成了现在万事颜落优先。
起了,给梳妆,饿了,给喂饭,困了,送回软榻上睡一觉,他可谓是尽心尽职。
于是,小半月下来,颜落开始对他有了些依赖,李夜秋不在府,颜落除了整天同小八满院子玩耍,最多的便是在水玉跟前“水玉,水玉”唤着。
水玉,水玉,鸟。
水玉偏头朝着树枝上的小鸟浅浅一笑。
水玉,水玉,吃。
水玉接过颜落递来的点心,这色泽,这味道,猛地起身,入屋,掀开底层被褥,果不其然,她这是要准备存粮过冬吗?
“水玉,水玉。”
水玉捧着存粮要拿去后院丢掉,听见声音边走边回头,可等了好一会,颜落最后只是歪了歪小脑袋:“没,没。”
水玉叹,一个扭头,人直直撞在了柱子上。
石桌边,凉凉清风吹过,水玉揉着额头,看向颜落,她坐着,不出声。方才水玉进屋她就知道一定会被发现的。点心每天都有吃,可多了,李夜秋每回都让丫鬟撤了,丢了,颜落舍不得,于是就在被褥里藏了些,她想这样做应当是不对的,所以现下才端端正正坐着连声都不出。
她垂着眸子,细长的睫毛在风中颤了颤,小脸上的那道门槛印还未完全消退,水玉又小小叹了口气,想说点什么,可颜落也只能听懂一些简单的话语,只好作罢。
午时,颜落吃了饭便爬上小软榻睡个午觉,等一觉醒来天空已然飘着薄暮。
揉揉眼睛她打算起身,软榻边有人动了动:“还痛不痛?”
有手碰了碰鼻梁处,颜落“咯咯”笑,小手一伸搂住来人的脖子:“夫君。”
冬日里,李夜秋莫名有些如春风拂面,心荡漾。
他揽腰将颜落抱坐在自个腿上,斜倚着软榻边用手轻揉颜落的鼻梁,也不知道这一磕有没有伤到骨头里,轻按了按,问道:“痛吗?”
颜落摇了摇头,发髻上那支晶莹辉耀的银步摇轻轻晃动着,而垂挂着的银铃也在互相碰撞后发出清脆的声响,良久,她向着李夜秋凑近:“夫君每天都要去那个皇宫吗?”她还没能理解透上京是什么京,现在又多了皇宫的宫,是不是同南诏王宫一样的宫呢?
小丫头的脸凑很近,李夜秋还是第一次这样看她,眼窝很深,长长的睫毛,精致的小脸圆嘟嘟的,忍不住伸手轻捏了捏:“是。”
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