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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御花园的那方池水,本来池面上空无一物,却不知何时竟从池中升出一个亭子来,此时亭子四面檐角皆挂了一盏红纱宫灯,从上到下垂了重重幔帐,却看不清内里,只隐隐透出点光亮来,也不知是不是连亭内都点了灯。
段尧欢抵着她的额角,与她笑道:“为了你的生辰,前些日子特地命人建的,里头都布置好了,我们现在过去好不好?”
宋卿鸾点头道:“自然是好的。”
话音刚落,段尧欢便将宋卿鸾抱紧,足尖轻点池面,飞身落在了亭上。
宋卿鸾感到层层幔帐从脸上轻轻软软地拂过,再睁开眼时,已是来到了亭中,只见亭子中央点了一个四角黄铜火炉,正星星点点地冒着火光,将四周映得暖烘烘的。旁边是一张白玉石桌,周身围着四盏圆凳,皆套上了软垫,目光下扫,连地面上也都铺了一层厚厚的暗纹绒毯,单只这般看着,便觉得通体生了暖意。
段尧欢干脆抱着宋卿鸾席地而坐,捉了她的一双手放在怀里,脸颊紧紧贴着她的,笑道:“我准备了礼物给你。”
宋卿鸾自是一早注意到了白玉桌上放着的那个金丝鸟笼,只不知里头那只通体雪白,模样俊俏的鸟儿叫做什么名堂,此时便笑道:“是甚么?”话音刚落,便听一声极清脆的鸟鸣声响起,十分婉转动听。
段尧欢伸手将那只鸟笼拎了过来,轻轻放到宋卿鸾的怀里,笑道:“就是这个,这鸟唤做金顶白玉鸟,据说十分有灵性,它每隔三天会在南郊城外的树林里出没,今天正好赶上它的三日之期,我一早就带人去了林中,这般守株待兔等了一日,等到日暮时分果然将它擒住。”说着伸手进笼逗弄鸟儿,那鸟儿也不躲,居然顶着肚皮凑了上来,白玉般的羽翅轻轻扇动,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鸟鸣,惹得宋卿鸾咯咯娇笑。
段尧欢瞧她模样实在可怜可爱,便低头亲吻了她唇畔梨涡,续道:“前几年送你的玩意儿虽然也都是极珍奇稀罕的,但终归是死物,不如这鸟儿看着有趣儿,闲暇时也可以陪你解闷儿。”看着她柔声道:“喜欢么?”
宋卿鸾此时才注意到那鸟儿头顶上有一小块羽毛是淡黄颜色,虽则颜色极浅,但在通体雪白的羽色上仍是有些打眼,仿若一圈淡黄光晕,煞是好看。宋卿鸾也随着段尧欢逗弄了一会,愈发觉得爱不释手,便笑道:“喜欢,多谢太傅。”
段尧欢笑道:“你喜欢就好,便为你这句话,费再多心思也是值得的。”
宋卿鸾忽然靠在段尧欢的怀里,轻声道:“太傅,等过些时日,我要给你一个惊喜……不,是两个惊喜,你知道了,应该……会很开心。”
段尧欢宠溺笑道:“哦?是什么样的惊喜?”
宋卿鸾顽皮笑道:“眼下时机未到,我先不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又感慨道:“过了今日,我就十九岁了。”
段尧欢道:“是啊,一眨眼,已过去这么多年了,我的卿鸾,也已长大了。”
宋卿鸾不免好笑道:“难道我从前是小孩子么?你这样说,倒好像从小就认识我似得,其实我们相识,也不过五年而已。”
段尧欢但笑不语,良久才愉悦道:“既然长大了,那么,便可以做我的新娘子了。”
宋卿鸾笑道:“这有甚么 ?迟早的事!”
段尧欢心神一荡,看着她的一双眼睛道:“你这样说,是真心的么?”
宋卿鸾亦回盯着他,笑着反问:“那你这样问,又是真心的么?”不等他回答,已自说道:“不是也没关系,若是能虚情假意一辈子,那也就成真了。假若成真真亦假,做戏久了,难免会有片刻入戏,人不过活一世,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又何必计较那么多呢?”
段尧欢脸色微变:“卿鸾,你这样说,我倒不懂了。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宋卿鸾见他神色紧张,噗嗤一声笑道:“我跟你开玩笑呢,太傅,你总这么较真做甚么?”
段尧欢松口气道:“你啊……”又笑道:“等你我大婚的那一日,你披上鲜红嫁衣,一定是全天下最美的新娘子。”
宋卿鸾竟认真想了,蹙眉道:“鲜红的嫁衣?那颜色会不会太艳?”又笑道:“不过成亲么,自然得穿的喜庆些,也没甚么。”
段尧欢笑道:“是了,是这个道理。你也不必有所顾虑——你这个样子,无论穿甚么,那都是最好看的。”
两人闲话一阵,段尧欢取出孔明灯与笔墨交与宋卿鸾道:“今儿个既是你的生辰,那么,便许个愿吧。”
宋卿鸾歪头笑道:“你知道的,我向来不信这些。”
段尧欢刮她鼻尖道:“我的小寿星,你前边儿还说我较真,你此刻,倒比我还较真——难道非要保证,心愿必定实现,才肯许愿么?不过是应个景罢了。”
宋卿鸾道:“那么,我也写一个吧。”自取了笔墨,往孔明灯上落笔,段尧欢待要凑近看她写些甚么,宋卿鸾连忙伸手遮挡道:“做甚么?愿望被别人看到,那就不灵了。”
段尧欢觉得她这样一种神情动作,实在是可爱至极,因笑道:“你方才,不是说你不信这些么?这会儿倒又信了?”
宋卿鸾背过身续写道:“总之呢,就是不让你看。太傅你又何必自讨没趣呢?”
段尧欢忍笑道:“好好好,我的小祖宗,全依你,你不让看呢,我就不看。”也背过身去,听到身后一阵窸窣动静,回头一看,已不见宋卿鸾踪影,于是走出亭子,才知宋卿鸾已书写完毕,此时正将一盏孔明灯,点燃后缓缓放上天去。
宫外不远处,一条小溪流水潺潺,水面上缓缓淌过一只白色孔明灯。灯上字迹在溪水的浸润下,已经泅染开来,灯火明明灭灭,照在那晕开的墨迹上,依稀可以辨清上面的字迹:若还有来生,盼茫茫人海中与君重逢,再续前缘。
却是以为今生必当相守,将来世也许了。
第41章 调戏
此前宋卿鸾总觉身子有些乏力; 生辰过后,大约是沾了喜气,抑或是心情大好的缘故; 居然连带着精气神也好了许多,将手中批好的折子合上; 一面在心中盘算着与段尧欢一起离京的日子; 偶然听到一旁笼子里传来的几声鸟鸣; 转头一看,竟连一双眼睛都染了笑意。
小全子往她半空的茶盏中续添茶水; 说道:“圣上,那位周大人又来了……这都已经好几回了,奴才估摸着,兴许他真有什么要紧事; 圣上不如……”见宋卿鸾脸色霎时阴沉; 忙识趣地闭了嘴。
自从上回周怀素未得请示; 便擅闯朝露殿后,宋卿鸾特意嘱咐小全子; 往日准许周怀素自由出入宫禁的口谕固然有效,只若他要见自己,则必须有她的传召。
此时宋卿鸾听了小全子这话; 当下冷笑一声道:“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偏来投。朕有心饶他一命,他倒没完没了了!”抬头看了眼小全子,冷哼道:“也罢; 你教他在御花园等朕,朕一会过去。”
小全子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连忙道了声是,转身退下了。
彼时周怀素一身深紫长袍,正堪堪立在一丛已然开败的秋海棠前,花残叶落,正是他与宋卿鸾上回驻足之处。
听闻动静,周怀素侧过身来,冬日里的风带有几分寒意,吹起他衣袍一角,深紫的长袍衬得他脸上的肌肤愈发白皙,仿佛初冬新雪颜色,他见了来人,淡淡一笑,负手而立,微微与她颔首道:“圣上。”
宋卿鸾略一挑眉,视线越过他,望向西边一角的几株红梅,见那枝头已然吐露出几点朱砂的颜色,不禁面露笑意,遣退身后内侍,宋卿鸾独身一人走到周怀素身旁,斜眼打量那丛枯枝败叶,轻笑道:“怎么,对着这丛萎焉了的海棠,周卿莫不是生出了甚么伤春悲秋的心思?”
周怀素微笑道:“上回同圣上在此处时,这丛海棠尚开得正好,没想到转眼便已败了。”
宋卿鸾道:“这秋海棠原本是一年四季常开不败的,大约是今年的早冬较往常更冷了些,加上侍弄花草的太监懈怠疲懒,才使得这花早早谢了……”又看了眼周怀素,哼笑道:“啊,也说不准是周卿你时时来这御花园看这丛海棠的缘故,这才使它们早早败了。周卿这般美貌,饶是海棠见了,也自叹不如呢,可不得羞愧而死?有道是‘闭月羞花’,想来,总是有几分道理在里头的。”看着周怀素挑衅一笑:“怀素,你说呢?”
周怀素看着宋卿鸾,面上仍是春风拂面般的笑容:“圣上谬赞了。”
宋卿鸾见他这副神情,更觉心中气闷,恶声恶气道:“周卿这个样子,倒真是像极了书中所写的那些君王娈宠,你堂堂一个状元,被人以‘羞花’之词调笑,居然还沾沾自喜,怎么,还真当自己是杨贵妃了?你三番四次地来找朕,加上此前种种,若朕说一句你妄图‘以色侍君’,那可真是一点都不冤枉,你一介状元,怎么竟不觉委屈么?”逼近一步,冷笑道:“那可真是不要脸极了。”
周怀素听了这话,居然也不恼,顺势勾了宋卿鸾的身子往怀里一带,与她暧昧笑道:“以色侍君?那我当真是求之不得,何况圣上这样说……呃,容臣不恰当地打个比喻,就好比潘安宋玉之流进了青楼,却不知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你!哼,堂堂一介状元,居然自喻青楼女子,果真……唔……”
周怀素轻舔嘴唇,仿佛意犹未尽:“不要脸是么?美人在怀,要脸面有何用?”将宋卿鸾散落的鬓发,拢到耳后,微微俯身,与她额头相抵,不以为意道:“何况说到以色侍君,我又哪里及得上段太傅?他堂堂一个异姓郡王都不觉得委屈,我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宋卿鸾冷笑道:“你以为你能跟太傅比?你全身上下除了这一副皮囊,跟他实在没有半分相像!”挣扎几下,苦于难以挣脱,一双眼睛迸发出阴毒光芒,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周怀素,我看你真是活腻了!”
周怀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