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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锦棠眼神略委屈地向傅攸宁告状:“你们平日里是怎么忍住不打死他的?太聒噪了。”
傅攸宁还没说话,尉迟岚就跳脚吼:“她话比我还多!你敢不敢打死她?”
“话很多吗?”梁锦棠瞧着傅攸宁不好意思地点头,立马笑着改口,“话多的姑娘才可爱。”
“梁锦棠,你将来绝对是贱死的……”尉迟岚笑骂着,却见傅攸宁朝这边递过来一张折好的小字条。
傅攸宁待他走过来,狐疑地接过那字条,才轻笑道:“索大人叫我给你的。今日在兰台查着一件事有些怪,我们都想不透。为免引人起疑,那两本册子就原样放回,没敢带回来。索大人将两段重要的话写出来,说交给你瞧瞧,看究竟有无玄机。”
听她说明原委,尉迟岚点点头,却并未立时打开那字条查看,而是目光转锐地盯着傅攸宁,唇角带笑:“那她人呢?”
“在大门外头。你与梁大人这事是少卿大人亲自命人收押的,也没叫谁插手接管,狱卒没敢放她进来。”傅攸宁一五一十地老实道。
梁锦棠淡淡瞥了尉迟岚一眼,又转头回来自顾自地打开那食盒,满面春风。
“既她进不来,”尉迟岚唇角的假笑有些冷,“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先前他一直与梁锦棠玩笑胡闹。梁锦棠说傅攸宁晚上会送吃的来,他并未当真,因为他一直坚信在自己辖下直属的诏狱是铁桶一块,傅攸宁是进不来的。
可眼下傅攸宁进来了。还是在索月萝都进不来的前提下进来的。
这叫他心中有些矛盾的不舒坦。
傅攸宁早知他会有此疑问,神色自若地又拿出梁锦棠的腰牌亮给尉迟岚看:“我跟曹义说,我来审庆州军空饷案的那名人犯。”
沉默。长久的沉默。
“梁锦棠,你手上那碗汤给我,”尉迟岚面无表情地向梁锦棠伸出手,“我要喝一口再吐出来,当场表演吐血给你们看!”
x的,害他还以为是自己辖下的人出了问题,没想到是梁锦棠!这个在众人眼中行止磊落,绝不会徇私的梁大人……他!变!了!
梁锦棠头也不抬地拒绝:“不给。”
尉迟岚怒其不争地指着他:“你堂堂一个光禄羽林中郎将!你的令牌是可以随意给人的吗?还有没有点操守了?还有没有点骨气了?”
傅攸宁无奈蹙眉咬唇,通常尉迟岚发疯的时候,她是不怎么愿意往他“疯”口上撞的。
“没有,”梁锦棠抬头对上他的目光,特别坦荡,特别磊落,特别正直,“我人都是她的了,令牌还算个事?”
尉迟岚目瞪口呆,不想说话。
傅攸宁面红耳赤……想一头撞死。
41。第四十三章
尉迟岚接了傅攸宁带来的那张字条后并未即刻就看; 反而死不要脸地凑上来分餐而食。
好在傅攸宁确也准备了他的那份,否则少不得又要由他疯一阵。
当他吃饱喝足后,不动声色地瞟了梁锦棠一眼。
见梁锦棠不着痕迹地颔首; 尉迟岚便满脸嫌弃地对傅攸宁挥挥手:“你可以走了。你俩再在我面前眉来眼去,我怕我忍不住要报官了。”
傅攸宁心中暗笑,分明是你俩在眉来眼去,当谁看不见似的。
不过她今夜进来的主要目的,本就是为了告诉尉迟岚今日在兰台石室查到的疑点; 眼下既有索月萝的字条; 倒不需她再口述了。
于是她点点头; 站起身来:“那我先走了。”她隐隐看得出; 尉迟岚似乎是在这件事上与梁锦棠达成了什么共识。这两人联手; 她心下就定了。
梁锦棠笑眼觑着她; 越瞧越满意:“太晚了; 回去休息吧。毕竟; 你是有门禁的人。”
又来?!
傅攸宁微红着脸瞪他一眼,转身就走。
尉迟岚受不了地大喊:“傅攸宁!你立刻给我消失!不然我真要报官了啊!”
待傅攸宁逃命似的脚步声渐歇,尉迟岚才收了笑闹,猛翻白眼。
“就说; 我尉迟岚手底下没有扛不住事的娇花,瞧你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你这样娇惯她,其实是打定主意将她惯成个废物吧?”
先前傅攸宁还未进来时; 梁锦棠曾向他警示过; 让他叫她们两人不要再继续查下去。
当傅攸宁拿出那张字条时; 尉迟岚就明白,仿佛是来不及了。
那时他瞧见梁锦棠递过来一个眼神,他就明白,梁锦棠不愿傅攸宁在邹敬这个案子上涉入太深。
“你才废物,”梁锦棠白眼以对,“我自娇惯我的,你管得着吗?”他自然知道她是扛得住事的姑娘,可他不愿让她扛。
惜花才是爱花人,这道理尉迟岚自然不会懂。也不必懂。
可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邹敬这件案子,所知越少,越安全。
尉迟岚只需懂一件事,就是若他想拉梁锦棠联手,交换条件就是必须将傅攸宁放回安全的位置。
“好了好了,不废话了,我才懒得管你俩的事。”尉迟岚正色,收起调笑的心思,终于缓缓打开那张字条。
索月萝的字迹向来灵秀飘逸,今日这字条却略有些潦草,显是在书写时心绪略浮。
字条上共两段文字。
第一段是几句简短的记事:
承玄七年,岁在戊辰;冬月廿一,大雪。太子暴病,薨。圣主痛悲,御体抱恙。
承玄七年?
尉迟岚疑惑蹙眉。
承玄七年,约莫是五十年前。那这段记事中的“圣主”,想来就该是先圣主了。
先圣主的太子暴病薨逝,时年先圣主已年近七十,悲痛以致心病……破绽在何处?
尉迟岚重重地闭了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确定事情却如梁锦棠所料,有些棘手。
他稳了稳突地急跳的心,再徐徐睁眼接着看下去。
接下来,只是一首诗。
居然只是一首诗。
尉迟岚惊疑不定地细看,在心中将那首诗反复默念,始终未品出异常。
看上去就当真只是一首普通的悼亡诗,内容讲述的是执笔人对已逝发妻的追思。
他试着将那首诗以藏头、藏尾、回环、增字、减字等各种方式去拆解其中深意,一时却并未读出有什么隐藏信息。
但他清楚,当他自己、索月萝、傅攸宁都直觉哪里不对的时候,那这其中必定有尚未被揭破的玄机。
“大约是我当局者迷了,越急越乱,”尉迟岚长叹一口气,将手中的字条直接递到梁锦棠面前,“可否借梁大人威武聪慧的头脑一用?”
梁锦棠并未伸手去接,只是略侧头去看,任尉迟岚就那样拿着。
片刻过后,他的神情也转为凝肃:“你看那诗的题记。”
承玄七年冬月廿一,惠风和畅,天朗。
尉迟岚心下大骇,立刻又与第一段记事比对。
都是承玄七年冬月廿一,第一段的记事上写的是,大雪。
那么,承玄七年冬月廿一这日,究竟是天朗,还是大雪?
这两名执笔人关于当日天气的记述,定有一个是假的。可按常理,收入兰台石室馆藏的任何字句,都需经过兰台史官集体核验,以确保史料真实有效。
虽眼下尚无法确定,这段记事与这首诗,哪一个才是执笔人冒着风险躲过层层查验放进兰台石室的。但很显然,这个人的用意,就是想有人能发现这其中的异常。
那个执笔人是想让人知,承玄七年冬月廿一这日,其实并不寻常吧。
“承玄八年春……先圣主禅,今上登基。”尉迟岚声量低低的,心跳极快。
果然,是足以让邹敬带到成羌去做投名状的惊天秘闻。
绣衣卫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查个叛国贼竟查出了今上的秘密!
这下才真是个烫手山芋,若接着查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可若停手不查……只怕邹敬将这个秘密带到成羌后,那个邻国宿敌也要借此掀起滔天巨浪,待这头举国沸腾时,成羌再举兵来犯……也是不堪设想。
近两日索月萝与傅攸宁这样大动静上兰台查史料,尉迟岚明白,虽旁人未必就清楚她们在查什么,但各方势力都在等待绣衣卫主动揭晓谜底。
如今真个骑虎难下,进是死,退也是死。
天杀的邹敬,竟找到了这样致命的东西。找到也就罢了,拿去叛国算什么事?
尉迟岚唇角一向的笑意沁着冰寒,此刻的尉迟岚绝非平常大家所熟悉的那个吊儿郎当的尉迟岚了。
梁锦棠微微蹙眉,心中也在飞速地计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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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尉迟岚与梁锦棠被关进绣衣卫诏狱的第三日早朝上,果然有言官当庭弹劾绣衣卫总院勾结光禄羽林滥用职权,迫害史官邹敬,致使他为保命而遁逃。
老谋深算的傅靖遥显然早有准备。
还未到午时,消息就自内城传回了光禄府,少卿大人舌战群雄,双方战个平手,后经陛下斡旋,一切等找到邹敬后再议。
总之,在陛下的和稀泥之下,梁锦棠与尉迟岚有违规制的过错暂且就以三日牢狱混过去了。
韦孝严亲自去绣衣卫诏狱将那二人请出来,梁锦棠倒没多事,径自回了自己宅邸。
尉迟岚却当面将韦孝严一通胡乱痛斥,直骂得韦孝严恨不得跪地求饶,摆足了受害者的架子,这才大摇大摆地出来。
连索月萝都摇头直叹,连呼这辈子没见过这样嚣张的人犯。
得知他俩已被放出来,傅攸宁倒也不急了,有条不紊地忙到申时放值后,才不慌不忙地回去。
一进门,宝香便火急火燎地冲过来,说三爷午时回来后只叫备了热水给他沐浴用,接着就仿佛一直在睡着,也没吃点什么东西。
傅攸宁想着,他这几日在诏狱中虽不致于过上什么非人的生活,但定是睡不好的,便陪着宝香去厨房准备晚饭,料他饿醒了总会起来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