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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月萝对她照旧一身绣衣卫武官袍更加疑惑:“你穿这样?大摇大摆进去?”
又瞧瞧她腰间空无一物:“武器也不带?!”
傅攸宁忙慌张地摆摆手,道:“我只是进去送个饭,不是要劫狱啊。”
她虽脑子慢,却又不傻。先前在厨房里一边做饭,脑子却片刻没闲着。
冷静地想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有点明白梁锦棠与尉迟岚自己主动走进诏狱的原因。
事情并未糟糕到图穷匕见的地步。
无论如何,邹敬在众目睽睽之下失踪是事实; 他未按原定行程随使团继续向楼然进发也是事实。
即便是言官们集体上书,咬死说“绣衣卫勾结光禄羽林试图迫害秘捕史官邹敬,致使邹敬在惊慌之下无奈逃遁自保”; 那光禄府也可拿“邹敬有畏罪潜逃的嫌疑”来挡。
若最终找不着邹敬,那便是死无对证,言官与光禄府双方各执一词; 大不了就是委屈尉迟岚与梁锦棠在诏狱中待上十天半个月; 言官们也就不好穷追猛打; 陛下再和个稀泥,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若光禄府执意维护尉迟岚与梁锦棠,对他俩有违规制的做法毫无动静,那才真正要彻底激怒文官集团,逮着这把柄将光禄府往死里整。
所以,尉迟岚进诏狱之前才特意请韦孝严转告她与索月萝,不要乱来。因为,若一旦使用强硬手段有了正面冲突,事情的性质当真就不同了。
索月萝有些关心则乱,她本也想到这层。所以下午韦孝严通知她俩说尉迟岚被收押进诏狱时,她直接冲过来却被狱卒挡下时,她虽恼怒,到底也没硬闯。
可她又实在有些咽不下这口气,回家换了身夜行衣。再到诏狱门口,她就有些犹豫了。
毕竟这一闯,事情真就没余地了。
不过她实在惊讶,傅攸宁竟是一副八风吹不动的死样子。这家伙,当真没脾气到这种地步?
“你这样进不去的,我下午来,他们打死也不放我进。”索月萝双手按在腰间,无力地垂首,有种“自种苦果自家尝”的挫败。
因她是主管刑讯的,这绣衣卫的诏狱平日里自然是她用得多些。
这些年来,她曾多次三令五申、耳提面命,“诏狱是绣衣卫的底线,谁也不能徇私,任与案件无关之人进出”。
结果,今日她成了与案件无关之人,狱卒们倒就真的不徇私,明明已被她的怒气吓到抖腿,却仍一步不让。
真是见了鬼了。
傅攸宁瞧着她,想了想:“大概是你平日约束他们较严,他们怕你这是借机考验呢。我去试试,若再被挡回来,咱俩再从长计议。”
索月萝也只好死马当成活马医,将信将疑地自腰间取出折好的字条递过去:“若你真进的去,就将这个交给尉迟岚……”
“……”傅攸宁惊恐地瞪着她手中的字条,半晌没敢伸手。
她真的、真的一点也不想经手索大人的情信啊!否则将来被灭口也不是没可能的!
索月萝见她迟疑,也是一怔,随即明白她在犹豫什么,当下脸蛋爆红,咬牙轻吼道:“傅攸宁,收起你满脑袋的龌蹉!你脑子里还有没有点正经事了?还有没有点正经事了?”
她羞恼不已地拿指尖去推着傅攸宁的额头,噼里啪啦道:“我是想着你记性又不怎么好,才特意回家将咱们今日查到的疑点写下来!我是怕你待会儿若进去了也说不全,才拿给你带着!你以为是什么?你以为是什么?”
索月萝记性极好,几乎是过目能诵的。
傅攸宁如梦初醒,捂住额头挡开她,咧嘴笑。
原来索大人害羞起来,是这种奇怪的样子,讲话一直重复,挺好玩。哈哈。
“你又在奇奇怪怪的偷着笑什么?”索月萝窘然尴尬地推她,“快去快去,我就站这儿眼睁睁瞧着你怎么被挡回来。”
见她恼羞成怒,傅攸宁赶忙将她递来的字条收好,转身往诏狱去了。
当傅攸宁很顺利地进了诏狱大门时,她知道,藏在门外看着的索月萝一定很诧异。
江北索家虽是庶族,却是近几十年来蹿升极快的新贵。在索月萝成长的过程中,她所接触的人多是非富即贵。
若要论与三教九流打交道,她是绝不如傅攸宁这个青阳傅氏的隐身二姑娘经验丰富的。
许多事的根源并非你会不会。而是,当你清楚只能靠自己时,慢慢的,就什么都会了。
傅攸宁从未当真过过一日世家贵女的生活,尽管父亲时常在书信中家教传承不断,许多事她也铭记并践行,可那些东西只能在她的心里,而不会在她的身旁。
她一直不擅长官场应对,便是因着知是一回事,行却是另一回事。她根本不懂该如何与那些站在高处的人相处,她始终觉着,她与他们,不一样。
可她和芸芸众生是一样的。她能知他们难处,能懂他们所求。她就是自他们中来的。
是以,她在绣衣卫的线人全是三教九流。这些年里,禀赋并不过人的她,才时常能很快得到看似不起眼、实则关键的消息。
也因此,今夜索月萝进不去诏狱,她能。
值夜的狱卒领队是资深武卒曹义,这也是傅攸宁有把握一定进得来的原因之一。
她有把柄在曹义手中。至少,曹义以为她有把柄在自己手中。
傅攸宁笑着递给他一小瓶子酒:“呐,我老家送过来的,帝京可没有,分你些。当值就别喝了,否则若出了什么烂事,我可不认是我给的。”
“那你还能跑脱了?你自个儿都说是你老家送过来,帝京没有的,一查就能知是你给的了好吧?”曹义笑得贼贼的,又哥俩好地拍拍她肩膀,“放心吧傅头儿,我有数。回家再喝,多谢!”
“不懂你在客气啥,”傅攸宁笑着瞥他一眼,又道,“待会儿我会同尉迟大人和梁大人讲,我骗你是来提审庆州军空饷案那人犯,你才放我进来的,将来你可别说漏嘴。”
傅攸宁说着,拿出了梁锦棠的令牌。
庆州军空饷案便是春猎之前梁锦棠从傅攸宁手上抢走的那件案子。
后这件案子移交光禄羽林督办,这人犯也是后来韩瑱带人抓回来的。
如今她拿着梁锦棠的令牌来审人,曹义放她进来,台面上说起来是顺理成章,便是要追责,曹义也不担干系。
曹义点点头,咧嘴笑开:“你一惯仗义,绝不会叫我难做的。下午索大人来说要见尉迟大人,我真真是打死不敢放她进啊。”
他既怕索月萝是趁机稽核诏狱守卫是否森严,又怕便是索月萝没存心思,可少卿大人若得知他私自放进与案件不相关的上官进来,那他也真兜不住。
他就是个小武卒,不存什么坏心眼,只求端好饭碗养着一家老小平安终老罢了,并不想惹什么是非的。
虽诏狱武卒名义上直接归属尉迟岚统辖,可绣衣卫总旗们也都是诏狱武卒的上官,平日索月萝进出诏狱多些,傅攸宁偶尔案件需要也会来。
曹义愿担一点点风险放傅攸宁进来,却不敢放索月萝,是因为傅攸宁让他觉着安全。
毕竟,两年前傅攸宁刚到总院没多久,第一个案子就抓错了人。后来她将真正的人犯带来换走之前抓错的人,就是求的曹义。
之后曹义与傅攸宁相交虽不多,但偶尔有些小过错找到她面前,只要不是触到底线的大错,她也尽力替他抹过去。
双方一向合作算得愉快,傅攸宁也是个和气的,又彼此都有对方小把柄,那守望相助地帮些小忙,自就不在话下了。
索月萝律己、对下都甚严,几乎从不出错,也不会做什么违例之事,更不会有什么事会求到小武卒头上。所以她对曹义来说,就是一个厉害的上官,一个绝对不能在她面前出一丝纰漏的上官。
不过,他一直不知的是,当年那个“被抓错的人犯”,是傅攸宁的线人。
她故意将真正的人犯扣了一夜,待跟曹义谈妥之后,再来换人。
那年她初到总院,有心要与诏狱搭个交情以备不时之需。她也知,名义上自己是上官,莫名其妙去与诏狱狱卒套近乎,那样做太奇怪了。
所以,她必须要主动给曹义一个把柄,这样才好迅速混成一气。
她与人相交多诚意,但有些起头的机缘,难免要花些小心思。
傅攸宁做事求稳,这些小心思,便是她多年来独自混迹江湖学会的生存本领。
“不过话又说回来,傅头儿,你胆子挺大嘛,”曹义友善地嘲笑她,“居然敢偷梁大人的令牌!竟还真给你偷到手了!莫不是使的美人计?”
这些日子傅攸宁奉少卿大人之命,在梁锦棠府上养伤,这件荒唐事拜大喇叭总旗吴非鼎力宣传,那真是连光禄府的耗子都知道。
“瞎啊?我同梁大人之间,梁大人才是那个美人好吗?”傅攸宁笑瞪他,“你少瞧不起人。怎么说我也是个老江湖,若连个令牌都偷不到,还做什么总旗?”她自然不能说令牌是梁锦棠给的,否则难保不给梁锦棠惹麻烦。
曹义爽朗大笑,其实并不在意她的令牌从何而来:“没听说过做总旗是看神偷本领的啊!行了,你快去吧,我可没见着你进天字号。”反正,整件事在规程上并无破绽,傅攸宁并未叫他为难,这就行了。
“对对对,你没见着我进天字号。因为你瞎嘛。”傅攸宁随意同他抬杠说笑一句,便兀自往天字号地牢去,身后的曹义也回身又去大门口了。
当傅攸宁推开天字号那并未上锁的牢门时,梁锦棠立即起身过来将她手中的食盒接住。
目瞪口呆的尉迟岚就眼睁睁瞧着这对狗男女眉来眼去,又双双靠着墙席地而坐,都没人多瞧他一眼。
梁锦棠眼神略委屈地向傅攸宁告状:“你们平日里是怎么忍住不打死他的?太聒噪了。”
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