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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萱坐在床前的绣墩上喋喋不休。
其姝平躺在床上,面容平静,心里也一点没有波澜。
裴子昂在的时候,他们夫妻俩也没想过与谁争宪王的爵位。
如果他不在了,那宪王府到底谁继承和她更没有一分一毫的关系。
裴萱依然愤愤不平,“七哥知道了非常不高兴,和我娘说他虽然也想做世子,可这样得来的他不稀罕,骑着马就出了门。我也为这个和我娘吵了一架,再也不想住在家里了!其姝,你要收留我,我手头有铺子,不用你出钱,借我一间屋子住就行。”
这当然不是问题,别说腾一间屋子,就是包吃喝衣饰,十个裴萱其姝也养得起。
只是……
“七弟这样走了,万一皇伯父颁了封世子的圣旨下来,岂不是没人接旨?”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思是怎么转的,夫君生死未卜,竟然还担心起旁人会不会为抗旨出事。
裴萱也发觉不对,“其姝,我都气成这样了,你怎么都不生气?”
“你六哥从来都打算要自己挣一份前程。”其姝试图解释,不是为了让裴萱了解,而是自己看明白自己,“他那样能干,若这次能大难不死,将来必然有后福。不然的话……宪王府迟早也要立世子。”
“我觉得六哥一定会逢凶化吉。”裴萱猛地点头,有吃相难看的亲娘作对比,更显出半拉兄嫂难能可贵,“我住下后肯定每天陪着你,跟你说话解闷,我们一起等六哥回来。”
因为要保胎,其姝连床也不能下,哪儿都不能去,明明担心得不得了却什么也做不成,幸好有活泼的裴萱作伴,日子过得热闹,伤心难过也能少一些。
可惜每到入夜,独自入睡时总是辗转难眠,好容易盹着了,又很快惊醒。
说来也奇怪,从前十几年都是一个人睡的,如今不过同裴子昂同睡了一个月,竟然再也不能习惯独眠。
这天夜里,其姝迷迷糊糊地听到房内脚步声响,睁开眼便见到裴子昂坐在床头看着她,目光无限温柔缠绵。
“裴子昂……”她说了三个字就落下泪来,从来不爱哭的小姑娘,这时竟然一哭起来就收不住,好像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娃娃。
裴子昂把哭唧唧的小娇妻抱在怀里安抚,其姝便攀着他宽厚的肩膀诉说衷情。
“我是不是在做梦?
你死了也会重生吗?
那里会重生在什么时候?如果回到小时候,我反正也常在京城的,你要早点认识我,对我好一点,这样我们相处的时间就能多一些。”
一想到他们相识以来很多时候都在吵架,她还老是对他发脾气,其姝就觉得白白浪费了很多时间。
可是,再一想到,他就算重生了,对年纪小的那个自己再宠爱也好,现在的这个自己也都不会知道,便有酸意涌上心头。
“不行!你不能对她好。”她以为是做梦,什么都敢说,“我只准你对我好,我不喜欢你对别人好,过去的我也不行。就是现在的这个我,别的什么都不行。你是我一个人的!”
第83章 水落石出
其姝连着几天都未睡好, 精神到底不济, 说了一阵话便盹着了。
这一觉倒是睡得十分安稳, 醒来时天光大亮, 阔大的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夜里……果然是场梦。
虽然一早知道, 到底还是难掩失落。
“裴子昂, 你到底在哪儿?”
她揉着被角低声说。
“你找我?”裴子昂的声音在净房的方向出现。
其姝扭头看, 见到他穿着一身新净的中衣走出来,发梢微湿, 显然刚刚沐浴过。
“昨天回来得太晚,怕吵着你,便将就着睡了一宿,早起才叫点翠她们抬热水来给我洗漱。”
其姝的反应是:“原来我还没醒?这个梦也太久了些。”
她嘟囔着捏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当然很疼!
可她到底经历过一些事,总觉得若不是梦,怎么可能心想事成。
“裴子昂, 我有孩子了。”其姝用手梳理着睡得散乱的长发,如果这是最后一面,还是让他记住她美一点的模样好, “你是回来看孩子的吧, 要不要先给它起个名字。到底是男是女我现在也不清楚,不然你就都起了。”
她觉得这是最重要的事, 就算裴子昂不能陪伴孩子长大,至少可以留个名字给它。
裴子昂揉揉她发顶,柔声道:“嗯, 我听岁岁说了。起名字的事情不急,到底是咱们头一个孩子,什么都要慎重。”
“岁岁?你见到她了?”
其姝发觉不对劲。
岁岁再有本事,也不能通鬼神,入梦的亡魂怎么能与她相见,还……说话了。
“你……是活的?”
她犹疑地问。
裴子昂好笑地捏捏她明显消瘦的小脸,“不然呢?”
得了肯定的回答,伤痛褪去,心思活络起来,脑筋也恢复了正常的转速。
其姝瞬间便想通了许多关节,“这些都是你搞的鬼对不对?你们根本没有半夜上大坝去?你从头到尾都没有半点危险对不对?”
二伯父从宫里打听来的消息说,当天夜里的巨响不像是大坝坍塌,倒像是□□爆炸。
可不管是哪一种,整座石头做成的水坝都坏掉了,银子下雨似的洒了一天一地,裴子昂血肉之躯的一个人还能毫发无损吗?
看他现在的样子,皮光水滑,根本不是遇过危险、死里逃生的模样!
不用等裴子昂回答,其姝已有了结论。
她一直就觉得哪里不对,不是调查原先那座大坝为什么会塌,为什么要去完好无损的那座?
就算有理由去,为什么不在白天光亮的时候去,偏要三更半夜摸黑去?
原来都是假的!
她拉长了小脸,猛地推开他,转身背对他,还不忘用被子蒙住头。
裴子昂拉着被头,好笑道:“见到我没事,你就那么失望?”
“你觉得很好玩是不是?”其姝气得哪里都不舒服,“吓唬我就那么有意思?年年说要不是我平时身体还算强健,孩子说不定就没了!就是现在这样头三个月我也不能下床去!”
裴子昂自知理亏,“是我不对,当时事出突然,来不及派人来给你送信,以后不会了。”
“那后来呢?”其姝不依不饶,“都这么多天了,你就没想着给我稍个口信,你不知道我会担心你吗?你是不是觉得我保守不了你的秘密?会搅黄了你的好事?”
说到后来简直委屈得不行,还没当上太子呢,已经开始嫌弃她成事不足!
那将来当了皇帝,还有她立足的地方吗?
必须矫正过来!
其姝赌着一口气,把被子往上拉了又拉,任裴子昂如何说话逗趣就是不肯再出声。
裴子昂没了办法,只好靠坐在她身边,自顾自说起当日发生的事情。
“最开始我们并没有上坝上去,而是沿着河去找原先坍塌的那座大坝的残骸。
当然是找到了,可是发觉不对,那石头是空心的。”
被子下鼓起的人形大包动了动,其姝显然有话想说,又强自忍住了。
裴子昂善解妻意主动解释道:“修坝时你还没出世,自然不知道。我也是这次路上听其沛说起,才多少有些了解。
最开始提出构想时,是打算以巨石筑坝。但测量过后发现,别说几十丈长宽的巨石难寻,就是寻到了,靠人力运送过来也难以达成。如果用较小些的石块拼凑而成,接缝处难以闭合严密是一题,以泥灰抹起的部位能不能顶住河水长期冲刷又是一题。
后来听泰西来的使者提起,他们那里修路用的洋灰,便学了来,用浇筑的方式做成坝体。但按照工部留存的图纸,浇筑时内里填充了混合铁水的碎石等物。
这些事我不是很懂,听工匠们解释,是模仿路基。洋灰浇筑下的路基长年累月车马不停,甚至还盖屋起楼,也都平稳无恙,自然也能抵御河水冲击。
但若偷工减料,内里中空,自然没有实心的牢固……”
其姝听得一肚子问号,在被子里扭来扭去,实在忍耐不住,翻身回来,露出两只眼睛。
“就不能是内里被河水冲散了?”
“我们也不是没做过这种设想。可若只是被水冲散,总是会有遗留,就算有些残骸里被冲得一干二净,总也还有一些会残余。”裴子昂强调,“先后两座大坝,凡是能找到的残骸里,无一例外,全是干干净净的空心。”
其姝惊骇地捂住嘴,“你的意思是,前些时候发大水,并不只是因为地动影响,又恰巧遇到汛期……不是天灾,是人祸?”
第84章 罪有应得
裴子昂点头。
“之后我们便计划次日到还完好的那座大坝上去巡视, 看看只是我们找到的部分残骸有问题, 还是全部都有问题。
因为有太子出事的例子在先, 大家都格外警醒谨慎, 提前一天便派了侍卫过去守卫。当然,为了不闹得人心惶惶, 是守在暗处的。
也就是在当天夜里, 侍卫发现有人偷偷摸摸上大坝埋□□。我们于是将计就计, 假装临时起意去大坝,不幸中招出事。”
“为什么要去大坝上埋□□?”其姝不解, “因为心虚怕被你们查出来,所以不光要炸死你们,也要把大坝损毁,再没有证据定罪?”
她说到一半,忽然想起来,“是齐远芳对不对, 他是工部尚书,当初就是他主持修筑大坝的!”
裴子昂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只道:“埋□□的人我们没有当场拘捕, 只派人跟踪,见他们最后是进了齐家府邸。”
其姝急得差点跳起来, “可是你不抓住他们就没有证据证明是他们做的了!如果到皇上那里理论,你是侄子,他是大舅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皇上听谁的还不一定!”
裴子昂好笑不敢笑地看着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小娇妻,温声道:“我不需要证明他就是埋□□的主谋,我只要证明他当初督造大坝时偷工减料、中饱私囊即可。”
其姝眨了好一阵眼才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