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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干什么?”
那个男人灰白的脸映在路灯惨白的光线下,格外的苍老。
“我想,和你谈谈,请你!有关洛亦轲的事儿。”
苏惊涛盯着那张脸,看了许久,看得眼中几乎要滴出血来。
终于,他把他带回了家。
24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苏惊涛按下心绪,观察着对面的男人。
这是个年近半百的男人,脸上能够明显地看到迅速憔悴的痕迹。原本也算挺拔的身材佝偻了,头发斑白,双眼混沌深陷,身上却依旧残留着书卷气,并不委琐,却不知为何会干出如些禽兽不如的事儿来。
倒是那个男人先开了口。
“亦轲,他,比小时候长得更好了。”
“那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你在跟踪我?”
“不,我这么多年来其实一直关注着亦轲,我知道他研究生毕业,知道他考进了电视台,也知道他现在和你在一起。”
“我不会再让你伤害亦轲了,你给我清清楚楚地听好了。”
“不,不,”俞明渝的神情无限疲惫,“我不想伤他,不会再伤他了。不管你信不信,我爱他,真的爱他。”
苏惊涛不说话,他不能说,他怕一开口怒火会控制不住地烧过去。
他握紧了拳头,只觉骨节卡卡作响。
“我爱他,真的爱。”那个男人声音沙哑,面上却显出梦幻般的神情。
“我第一次见到他,他才十四岁。”
那时候的俞明渝,四十岁,是教育系统风头正健的特级教师,风度翩翩,气宇不凡。可是有谁知道他与妻子早已分居,又有谁知道他压抑在心里近二十年的秘密。
他从十八岁起,就知道自己只喜欢男人。
他曾有过一个恋人,是他大学的同学,两人偷偷来往了近五年,终于迫于压力各自结婚了。
在生活了十多年后,妻子终于知道了他的性向,那个善良老实的女人,并没有声张,甚至没有告诉双方的父母,只是从家里搬了出去,带着女儿一起生活。
“我原本是不带家教的,可是亦轲的母亲也是教育系统的,她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我的电话和住址,打电话求我给她儿子辅导作文,被我回绝几次之后,她带着亦轲在我家门口守了好个晚上,终于有一天晚上,我们碰上了。”
几乎在一瞬间,俞明渝就决定收下亦轲了。
“我从没见过如些纯净而忧郁的眼睛。”他轻声说道。
那个孩子,白衣黑裤,似从画中走来,俞明渝觉得自己内心什么东西苏醒了。
亦轲的母亲听说俞老师肯收下亦轲,无比激动,又骄傲地介绍了亦轲的情况,说孩子的作文比较薄弱,希望俞老师不吝赐教。另外,想让俞老师给做考前辅导,母亲说费用无论多少也不要紧,只要俞老师收下亦轲就好。
亦轲的情况倒真的让俞明渝意外,他没想到这个孩子有如此高的天份,刚十四岁就要考大学了。
自此以后,每逢周三和周六的晚上,亦轲都会到俞明渝的家里上二个半小时的课。
俞明渝发现这个孩子真的是灵秀之极,不过一月功夫,他的作文水平已有了飞速提高。
只是,他发现,他不快乐。
他不会玩任何游戏,也很少外出做运动,俞明渝发现其实与生活的脱节,枯燥的童年,才是他作文不够生动的原因所在。
他几乎不笑,但眉宇间的轻愁薄怨却叫这个孩子格外的吸引俞明渝,他一天比一天喜欢他,几乎天天数着日子盼着他来。
25
有一次,亦轲来时,俞明渝正开着电视,他发现那个孩子盯着电视发了半天的愣,电视上正播猫与老鼠。
从那天起,俞明渝主动和亦轲的母亲说延长半小时补习的时间。
他用这半小时让亦轲看看电视,甚至,在发现他疲累之极的时候,让他用这半小时小睡一下。
他还在周日带他出去玩,说是观察生活,他教会了他骑车。东郊,阳山碑材,夫子庙。他带他玩了许多地方。
那个孩子的脸上渐渐地染上了笑意,在他心中,俞明渝的形象和他记忆中父亲那早已模糊不清的样貌重合了。他变得十分依恋俞明渝,一声声叫他俞老师俞老师。声音里还带着软软的童音。
那种声音,还有他脸上明亮动人的笑容,不断地刺激着俞明渝,他越来越控制不住内心的那匹野兽。
如同火热的岩浆在地心翻滚,蠢蠢欲动。
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俞明渝与过去的情人在商场擦肩而过。
往日的一幕幕,走马灯似地在眼前闪过。
俞明渝骇然发现,脑海中与他深情缠绵的人的面孔,不知不觉地幻化成了亦轲那张清雅秀致的脸。
那是一个温暖潮湿的四月的晚上。
亦轲来的时候,穿着新的天兰色V领毛衣,白衬衫和牛仔裤,神色有些疲惫,俞明渝叫他在床上躺一会儿。
往常,他总是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的,不知为什么俞老师叫他睡到卧室去,他只羞涩地笑笑便答应了。
俞明渝在床边凝神看着他。
细密的睫毛,挺俏的鼻子,小小的浅粉色的嘴唇,完全无防备的睡姿,敞开的白衬衫领口露出纤长的脖子和小小的锁骨。
少年的身体尚未长成,却已有修长之态。
俞明渝听见自己脑中紧绷的那根弦叭地断了。
他开始亲吻他的额头。
亦轲醒了,有点迷糊地看着他,并不抗拒。
俞老师常常亲吻他的额头的。
亦轲从小被困在书堆中,极少与人接触,他比同龄的孩子的自保能力要弱得多。
而且,他那么喜欢那么依恋这个总是和颜悦色,带给他许多不曾得到过的快乐的男人。
他以为那是父亲般慈爱的亲吻。
直到俞明渝脱去他的毛衣时,他还天真地说,俞老师,我不热。
那个孩子,只发出了半声惨叫,余下的声音,都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26
“咣!”苏惊涛把桌上的杯盘全扫到了地上。
一块碎磁飞溅上来,划破了他的手背。
他冲上去,抓住那男人的脖领,未及思索,一个耳光便扇了过去。
男人翻倒在地。
苏惊涛再冲上去把他拎起来。
“他才十四岁,他才十四岁啊!”他的拳头高举着就要落下。
“苏警官!为我,不值得啊!”男人凄厉地叫。
苏惊涛的拳头堪堪地停住。
“请让我说完,让我说完,让我忏悔。这些年,这些罪孽,盘绕在我心里。。。”
“你当初做这种事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是罪,这是孽?”
“我。。。”俞明渝掩住脸孔,“我真的爱他啊。”
“可是你所谓的爱把亦轲推入绝境,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背负着这个可怕的包袱,他不敢爱人,不敢与人有任何感情的交流。你害得他有多苦,你知道吗!”
俞明渝颓然不语,鼻孔里还流着血,神色凄惶。
“你说,后来还发生了什么?你倒底害了他多久,害得他多重啊!”
那一天,亦轲整个人都傻了似的。
俞明渝打电话给他的妈妈,说是天下雨了,路不好走,干脆留他住一晚吧。
亦轲的母亲唯有感激,不疑有它。
亦轲大睁着茫然的眼,整整一夜。
俞明渝也是一夜未眠,不停地在一旁安抚着。
那个孩子没有任何的回应。
俞明渝在事后不是不担心不害怕的。怕事情败露,更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亦轲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亦轲第二个星期又来了,是被母亲送来的。
他的脸庞瘦得塌陷下去,更显得一双眼睛又大又黑,满满的深而绝望的黑。
那以后,俞明渝又侵犯过亦轲一次,他甚至连反抗都没有。
完事之后,俞明渝发现,他把嘴唇咬得鲜血淋漓,大睁着眼,人却处于休克状态。
那一次,吓坏了俞明渝。
他的成绩也猛然下降。
他的母亲无比着急,俞明渝甚至在他的胳膊上,手上发现了伤痕。
俞明渝跪在他身前,说亦轲亦轲,我再不会了,再不会了,你好好念书吧,一定要考上大学。我保证,你上了大学后我就从你的生活中消失,彻底地消失。
亦轲的眼中这才有一点点的活气升上来。
那年的八月,亦轲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绩考入N大。
从此,俞明渝真的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俞明渝并没有告诉苏惊涛,其实在亦轲上了大学的第一学期,他去找过他一次。
只一次。
那个十五岁的小小少年,眼里是千年寒冰般的冷,细长的手里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裁纸刀,绝决地抵在脖颈间。
俞明渝仓皇而逃。
从此,他开始在暗处关注亦轲。
他开始带家教,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邪恶的欲望。
他疯狂地在其它孩子身上寻找亦轲的影子。
亦轲的眼睛,亦轲的嘴唇,甚至亦轲的声音。
苏惊涛的胸口仿佛压上了千斤巨石。
手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痛。他狠狠地按住那个伤口,让它更痛。
俞明渝长出一口气,“请代我向亦轲说一声对不起,请。。。好好爱他。”
苏惊涛直逼到他的脸上去。
“爱?你没有资格说这个字。对不起?你应该做的不是说对不起,是谢罪。向亦轲,向那些被你侮辱的,被你伤害的孩子请罪。现在,乘我还有理智在,赶快滚出我的家!”
俞明渝步履蹒跚地走去门口,忽然转身,脸色死灰。
“你说得对,”他说,“我应该谢罪。应该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