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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浩点头道了一声:“好!”便收缰跳下马来。
庞文彬诧异地问道:“不是刚吃过早饭么?怎的又要休息呢?”
康浩一面系马,一面低声答道:“庞兄别声张,咱们已经被人跟踪了。”
庞文彬眼角向后一扫,果然看见三骑枣黄色的健马,正缓缓从后面跟了过来,不觉耸肩笑道:“真是三个不开眼的蠢物,居然拿哥儿们当肥羊了。”
那棚小店十分简陋,却收拾得颇为洁净,白木的桌凳,洗刷如新,虽是村野小店,却有两名店伙,而且衣着也很干净整洁。
柜台内,坐着一个头挽高髻的中年妇人,穿一身水绿色的窄衫裙,面容姣好,眉眼间微露妖娆之态。
三人系好马匹,相继入店,两名伙计连忙抹桌安箸,那妇人也站了起来,欠了欠身,含笑道:“三位公子,请坐呀。”
康浩和黄无父相互换了一瞥会心的眼色,选了张靠里墙的桌子坐下,庞文彬却忍不住向那妇人上下打量一遍, “唰”的抖开摺扇,摇了两摇,微笑说道:“古人云:十步之内,必有芳草。此言诚不我欺也!”
一名伙计咧嘴笑道:“公子,小店只卖酒食,并不卖‘方糕’。” .康浩接口道:“既然卖酒,尽管将你们最好的酒取来,咱们吃了还要赶路。”
那伙计正要走,却被庞文彬伸手拦住,问道:“伙计,你们老板可是姓张?”
伙计一怔,摇头道:“不!我们老板姓杨,不姓张。”
庞文彬道:“谁说他不姓张?我还知道他有个外号,叫做‘菜园子张清’,对不对?”
那伙计连连摇头道:“不!不对!公子一定弄错了。”
庞文彬笑道:“他若不是菜园子张清,柜台里怎会坐个‘母夜叉’孙二娘?”
话落,轻轻在伙计肩头上拍了一掌,仰面大笑不已。
那伙计闷哼一声,踉跄冲出四五步,险些一头撞在酒缸上。
柜台中的中年妇人微微变色,仍然强颜堆笑道:“公子休要取笑,我们乡下人,听不懂。”
庞文彬哈哈笑道:“不懂没关系,慢慢学着,就会懂了。”
康浩怕他笑闹太过分,轻轻扯了他一下,低声说道:“庞兄请坐下,好朋友到了。”
果然,庞文彬刚落座,门外蹄声盈耳,三骑枣黄色的健马也到了门口。
马上三个人,俱是一色青布剑衣,肩后背着一口既宽又长的奇形长剑,看年纪,都在三旬开外,其中一虬髯汉子,眼中精光熠熠,仿佛是三人之首。
那虬髯汉子冷冷向店里望了一眼,微一挥手,三个人都跳下马背,大步走了进来,在临门一张桌上坐下。
伙计上前接待,问道:“三位要喝什么酒?”
虬髯汉子冷冷道:“来三碗米酒。”
伙计又问:“要点什么下酒莱吗?”
虬髯汉子道:“先来一份生鱼片,一份日月汤,再来一盘炒乌龙……”
伙计听得直翻白眼,急忙陪笑道:“实在对不起,小店简陋,无法供应炒菜,老客能不能换几样别的菜?” …
那虬髯汉子一瞪眼,道:“生鱼片也是炒菜吗?”
伙计呐呐半晌,只得实说道:“不敢隐瞒老客,小店从来没有听说过生鱼片这个名称,如要时鲜鲫鱼和鲤鱼,还可以备办。”
虬髯汉子双目暴睁,似要发作,旁边另外一名粗矮汉子立即附耳低语了几句,那虬髯汉子“哦”了一声,挥挥手道:
“管什么东西,能下酒就行,选好吃的莱送来吧。”
伙计答应离去,那虬髯汉子举手摸了摸下巴,向两个同伴嘿嘿低笑道:“想不到这土驴,连生鱼片也没听说过!”
康浩冷眼旁观,不觉抿嘴微笑起来。
庞文彬急以“传音术”问道:“康兄看出这三个家伙的来历了么?”
康浩微一颔首,假作举杯就唇,也用传音术回答道:“咱们最好不要小觑人家,这三人多半是南海流沙岛岛主,罗浮快剑麦炳坤老头的手下。”
庞文彬惊道:“怎见得?”
康浩道:“你没见他们要下酒菜,都是海鲜么?而且,南方很少有高梁,所以比较嗜好米酒。”
庞文彬又道:“安知他们就不是东海火焰岛罗家的门下?”
康浩道:“不!东海罗家的人都穿红衣,不会穿青色剑衣。”
庞文彬抖开招扇摇了两摇,冷哂道:“小弟久闻二岛之名,这一次,倒可以好好见识一下了。”
他和康浩一直以“传音术”交谈,那三人自是无法听到,但这句话,却有意提高了嗓音,要让那三人听到。
果然,他话声甫落,那虬髯汉子已冷哼着接口道:“谁要见识流沙岛的功夫?有种就出去!”
庞文彬“唰”地一声收拢招扇,便想推座而起,却被康浩一把按住,低声道:“庞兄,何必急在一时?即已照面,还怕没有机会吗?”
黄无父掀了掀竹笠,缓缓道:“说的是,无把酒喝足了,动起手来也有力气一些——喂!伙计,添酒来。”
伙计连声应道:“来了!来了!”
不片刻,捧着一只尚未开封的小酒缸,赶到桌边。
康浩道:“怎么?零酒卖完了?竟要开整坛的?”
那伙计陪笑道:“不!这是我们老板娘特意奉送给三位公子品尝品尝的。”
话没说完,柜台内中年女人已笑盈盈接口道:“这坛酒,本是奴家留着自家用的,因三位公子都是好酒量,只怕零沽的酒味儿太淡,不堪喉,所以特地取出来,请三位公子尝尝。”
康浩道:“这么说,竟是加工特制的上品了?”
那女人笑道:“上品不敢自夸,味道比较醇厚些却是真的,三位公子一尝就知道。”
庞文彬本来一肚子怒火,被那妇人一阵软语轻笑,早已化为乌有,一伸手,将酒坛夺了过来,大声道:“小弟对开封最有经验,让我来。”
指间一搓,展开招扇,用扇沿在酒坛封泥上轻轻一划,坛口宛如刀切般分裂开。
那果然是一坛好酒,封泥一去,满屋皆是酒香。
庞文彬深吸了一口气,望着那妇人邪笑道:“看来是一坛好酒,就怕娘子的后劲不足。”
那妇人毫不介意,掩口吃吃脆笑道:“包你后劲足,公子不信,喝一口就知道了。”
庞文彬仰面笑道:“有娘子这句话便是一坛毒药,在下也要喝它下去。”
他刚刚伸手去取酒杯,、忽听“蓬”的一声,门口桌上那虬髯汉子一巴掌拍在桌上,气呼呼喝道:“臭婆娘,你敢看不起人,大爷我就不是花钱的主顾么?”
那妇人急站直身来,问道:“这位爷,有话好说,何苦发这么大脾气?”
虬髯汉子“呸”了一口,道:“你有好酒,为什么藏着去贴小白脸,不肯卖给大爷们喝?”
妇人道:“谁说不卖了?原是爷们只喝米酒,这坛酒却是麦子酿出来的,所以没敢取出待客。”
虬髯汉子道:“不论什么东西酿的,大爷们也要喝。”
妇人道:“这可就为难了,酒只有一坛,说不得,只好跟这三位公子情商一下分半坛给诸位。”
虬髯汉子道:“大爷们不喝别人剩的,只要整坛原封的;有了便罢,没有,老子就拆了你这破棚子。”
庞文彬见那虬髯汉子口气猖狂跋扈,竟是存心寻衅的样子,一怒之下,哪里还按捺得住,手腕一抖,整坛香喷喷的美酒,星丸暴射向那虬髯汉子撞了过去。
虬髯汉子以未提防庞文彬闷声不响突起发难,及待酒坛飞到,才蓦地惊觉,急忙一侧身躯,倒退了一步,那酒坛挟着劲风从他耳旁掠过,直向店门外飞去,只差毫厘,便击中他的面颊。
三名汉子都不由勃然大怒,纷纷拔出长剑,叱骂道:“小狗蛋,你在找死。”各执兵刃,一拥而上。
这时候,门口暗影一闪,跟进来一个人,恰好伸手将那只酒坛轻轻接住,同时沉声喝道:“给我住手!”
此人身穿青缎锦袍,头戴朝天冠,足踏银丝镶边的薄底快靴,蚕眉重瞳,面如赤枣,颔下一部长髯已呈花白色,腰间也佩着一柄奇形长剑,目光炯炯,具有一种镇慑人心的威严。
而且,店门外更有十余骑随侍大汉,个个神情骠悍,都穿着同色青缎剑衣。
那虬髯汉子听得喝声,业已迅速收剑侧身,和两名同伴齐齐俯腰施礼,恭谨的道:“属下参见岛主。”
康浩低声传音道:“庞兄小心了,这老头子就是罗浮快剑麦炳坤。”
庞文彬微微点了点头道:“是他最好,小弟正想会会他。且看他的剑,快到什么程度。”
黄无父忽然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举手拉拉竹笠,懒洋洋靠在墙上,将丑脸尽量掩藏黑纱之后。
只见罗浮快剑麦炳坤大步走进店内,目光向四下飞快扫了一匝,最后落在手中那只细磁酒坛上,冷漠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虬髯汉子躬身答道:“属下等奉命开道,途中发现这三人行迹十分可疑,便跟踪下来,不料这三个小辈已然警觉,故意借酒挑衅,先向属下动手。”
麦炳坤道:“你可曾弄清楚他们是什么来历?”
虬髯汉子说道:“回岛主的话,还没有……”
麦炳坤顿时脸色一沉,叱道:“方今天下英雄齐集川中,四门五派、三庄二岛,不知有多少少年俊杰会聚大巴山,你连人家来历都不知道,怎能指人行迹可疑?怎能动辄拔剑出手?若非本座来得及时,咱们流沙岛的威望,岂不被你这三个蠢东西扫尽了么?” .虬髯汉子等三人挨了一顿臭骂,。急忙屈膝跪倒,俯首道:“属下等无能,求岛主宽宥。”
麦炳坤挥手道:“姑念初犯,免去巡回职务,暂归后队听调,传话由虎队中另派三名机警些的向前巡道,明日天亮以前,一定要赶到万源县城。”
三人叩谢起身,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