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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祥发银楼”是太原府首屈一指的老字号,堂皇店面,金字招牌,隔着两条街就能望见,店中陈列金银珠宝翡翠,琳琅满目,耀眼生花。
康浩行至店外,只见门前停着许多车轿,店内正有几位女客在选购饰物,丫环仆妇挤满了一屋子,自学此时不便入内询问,便背手静立店门外,随意浏览橱窗中的样品。
直过了一顿饭之久,才听见丫环招呼车轿准备离去,接着,门首珠帘掀开,缓步走出来几个素服妇女,嘻嘻哈哈一路谈论着首饰优劣。
康浩本已退至路边,但因见那几个妇女身着素色衣衫,分明都在丧期守制之际却结伴上街选购饰物,谈笑风生,毫无忧虑之色,不觉暗觉诧异,忍不住皱眉多打量了一眼。
谁知一望之下,突然触及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心头顿时一震。
原来那些妇人身侧,跟着一位全身黑色丧服的少女,赫然竟是亲临四门五派掌门人,寻仇九峰山承天坪的霍宗尧遗孤一—霍玉兰。
这真是冤家路窄,无巧不巧,居然会在街头不期而遇。
康浩想到承天坪惨变情景,胸中热血沸腾,本能的探手一按木剑剑柄,但继而又想到临行时骆伯伧的一再叮咛,终于强自克制怒火,轻哼了一声,愤然转过身去。
所谓天下之事,莫非前定。假如康浩晚来一步,或者霍玉兰早走一步,相互交臂错过,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了.即使对面相遇,康浩若不怒哼出声,事情也还有转机,再退一步说,纵或已经哼出声来,如果康浩不转过身去,霍玉兰所见到的只是一个皮肤黝黑的莽汉子,仍然不至发生事故,遗憾的是,康浩那一声怒哼之后,又转过了身子。
当时,霍玉兰正低头走着路,遽闻哼声,螓首微扬,恰好一眼就看见康浩腰际那柄木剑。
她眼中一亮芳心猛震,随即停了下来。
几个同行的妇女已经上了车轿,一个中年妇人回头不见霍玉兰,隔着车窗叫道:“兰姑娘,回去啦,你在看什么?”
霍玉兰正目光炯炯注视着康浩和木剑,漫应道:“姨娘们请选走吧,我还要选一件首饰。”
那中年妇人咯咯一笑,回顾同伴道:“你们瞧见了吗?拉她来时,一百个不情愿,这会儿却又舍不得走了。”
另一个妇人轻笑道:“本来么,哪有姐儿不爱俏的,明天便是老爷子百日之期,过了这一天,穿戴就不用这么丧气了,她是孝女,比不得咱们作偏房的,纵然高兴,也只能放在心里呀。”
先前一个点点头,道:“这么说,咱们倒是该先走一步,别碍在眼前,反叫她不好意思挑拣。”
几个说说笑笑,果然一窝蜂先走了,只留下一辆车和一个叫喜儿的丫头,等候霍玉兰。
车轿去远,店门前空敞了许多,但康浩明知霍玉兰尚未离去,仍背向店门,昂首绰立,毫未稍动。
霍玉兰等了片刻,始终未见康浩回头,不禁冷笑道:“漏网余孽,既也潜来太原,又何须藏头露尾呢?”
康浩身躯微微一震,仰面长吁,极力压抑怒火,没有开口。
霍玉兰又哼道:“这儿不是九峰山,也不会再有那种侥幸的便宜事了,假如你是有心寻仇,今夜三更,姑娘在西门城楼候驾,畏怯不到或者阴施暗算的,就是鼠辈匹夫。”
说完,不待回答转身登车疾驰而去。
康浩忍着满腔愤怒,握拳透爪,好半晌,才恨恨说道:“好一个狂傲的丫头,你这是自寻死路,活得嫌腻了。”
话声刚落,忽听有人接口道:“对!世上哪有黄花闺女约大男人半夜见面的,这丫头准是活腻了。”
康浩霍然转身,却见是个蓬头垢面的老叫花子,蹲在店门边泥地上,冲着自己眦牙直笑。
当下暗吃一惊,心忖道:“刚才这儿并没有叫花子,这老头儿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连点声音也没听到呢?”
他荒山苦学勤练,自问耳目极灵,五十太内落针蚁走,亦难逃过自己耳朵,这老叫花子竟在转瞬间掩到近处,若非自己大意分神,老叫花必是深藏不露的高人了。
可是,他凝目向那老叫花细细打量了好半晌,却又看不出他有什么异于普通叫花的地方。
心念疾转,扬眉叫道:“你也认识她吗?”
老叫花大拇指一挑,道:“堂堂太原府霍府千金,谁不认识,如今她爹和哥哥都死了,偌大家当,全是这位姑娘一个人的啦,就这一桩,不知羡煞了多少没成家的公子哥儿……”
康浩冷冷截口道:“既然如此,刚才你怎敢背后辱骂她?”
老叫花晒道:“我叫花子又老又丑又穷,一不贪她貌美,二不图她有钱,我为什么不敢骂她?而且我还跟她有仇哩!”
康浩讶道:“你和她有什么仇?”
老叫花道:“前些时,霍府办丧事,我老人家想去讨点剩菜残肴,不料才进霍府后门,就被他家那只大黄狗咬了一口,此仇不报在为人……”
康浩失笑道:“这些小事,哪儿算得仇恨。”
老叫花张目道:“这不是小事么?老弟,你知道被狗咬一口,要将养多少日子?我老人家偌大年纪,他们不知尊老敬贤,反而狗眼看人低,这一咬之仇,不共戴天,还说是小事?”
康浩摇手道:“好吧,就算是不共戴天的大仇吧,我只问你,你一向都在这金铺门前乞讨么?”
老叫花道:“不错,这儿是老人家的地盘,谁也不敢抢,再说,买金饰的都是有钱的人,油水最足,老弟你问这做啥?莫非也想干这一行?”
康浩凝目道:“我记得刚才没有看见你在这儿,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老叫花笑道:“啊!你是问这个?不瞒老弟你说,那是因为昨天手风顺,多得了几个钱,多喝了两杯酒,今儿个睡迟了些,刚才我老人家来的时候,你正跟霍家大姑娘吵架哩,所以没好惊动……”
康浩释然一笑,顺手抛出一锭碎银,道:“今天你手风也不坏,不可再喝个痛快,老人家,你请吧!”说罢转身,向店中走去。
那老花捧着银块,惊喜交集,急口问道:“老弟,这些全给我?不要找零?”
康浩头也不回,漫应道:“不用。”
老叫花忽然追上来,眉开眼笑道:“看不出来,老弟你还是个有钱的大爷。”接着,声音一低,正色问道:“今天夜里,西城城楼的约会,你去不去?”
康浩扬眉道:“去又怎样,不去又怎样?”
老叫花压低嗓音道:“念在这块银子份上,我老人家不能眼看你吃瘪在一个女娃儿手中,老弟,你要是决定去,我老人家多约几个要饭的弟兄,到时候替你帮拳助威。”
康浩哂道:“谢谢,我自能应付,不劳相助……”
老叫花急道:“价钱便宜得很,每人只要给二十个钱,按人头算,不到不付钱,喂……老弟,十个钱也行,喂……”
康浩哪有心情跟他闲扯淡,举臂轻轻一格,人已跨进店门。
“金祥发银楼”门垂珠帘,进门两列透明水晶橱,金银珠宝灿烂夺目,五六个店伙一色锦缎长衫衣服鲜洁,笑脸迎人。
康浩才进店门,一个二十多岁店伙已含笑上前,客气地问道:“老客,要选点什么首饰?”
康浩环顾一眼道:“我是来定制一件东西的,能不能请你们掌柜出来一下?”店伙一面答应,一面礼让康浩入内间客室奉茶敬烟,一面传话去请掌柜亲自接待。
坐未片刻,店后迎出来一位五十多岁的锦衣胖子,向康浩拱手笑道:“老汉李祥春,就是小店店东,尊客贵姓,有何见教?”
康浩道:“不敢,小可姓康,此来系友人推荐,欲向贵号定制一件金器,不知李掌柜能否承允。”
李祥春哈哈大笑道:“贵客临门,哪有不应承的道理,小号自开业迄今,旁不不敢自诩,若论货物成色和手工,在太原府还没有第二家金铺堪与比拟,康爷贵友想必也是小号的老主:顾吧?”
康浩点头道:“小可正因久仰贵号美誉,才远从保定府赶来的。”
李祥春更是欣喜,连声道:“原来是保定府来的远客,那真是太怠慢了,敢问康爷想定制什么样的金器?小号必定倾力精工镶造,保证不使康爷失望。”
康浩微微—笑,从怀中取出“定穴护元带”,一扬手,问道:“这件东西,李掌柜想必还记得吧?”
李祥春眯起眼望望金带,神色似乎一动,却摇头道:“请恕老汉眼拙,记不起曾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条带子了。” :
康浩把金带递了过去,笑道:“李掌柜,你再仔细看看,这是贵号铸造的东西,李掌柜竟忘了吗?”
李祥春诧异地接过,端详良久,仍然摇头道:“不,这不是小号铸造的,只怕是康爷记错了。”
康浩笑容立敛,正色道:“大约三个月以前,有一位儒生,五十多岁年纪,是他亲自来贵号,绘下图样,托贵号铸造,李掌柜想想看,可有这回事?”
李祥春凝思半晌,摇头如故,道:“老汉从未见过这条金带,它决不是小号承铸的。”
康浩骇然一惊,注目道:“可是,金带内侧分明有贵号店名戳记,难道会是假的不成?”
李祥春惊讶道:“是吗?有这样的怪事?”急忙举起金带,凑在脸前细看。
看了良久,却凝重地将金带交还康浩,肃容说道:“请恕老汉直言,康爷上当了,这带上戳记,是冒名伪刻的……”
康浩一震,几乎跳了起来,沉声道:“这话当真?”
李祥春颔首道:“老汉何须说谎,小号自先祖创业:至今已六十余年,从来店戳都是圆形,决未用过长有店戳:康爷如果不信,老汉可以取出小号店戳,当面辨认。”
说着,向一名店伙招招手,不片刻,果然取来内颗钢戳和金饰。康浩一一验视,其中确无长形戳印,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