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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人-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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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晨“哇”地一声哭出来。
  王枞语无伦次地说:“男的,一个男的,吊在那棵树上……”
  吴小美打了个冷战。她猛然想到了那块石头,她还踢了它一下!
  王枞蹲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呕吐起来。
  “我们快走啊!”周晨哭着说。
  吴小美盯着王枞的脸,低低地问:“他长什么样?”
  王枞终于不吐了,她从挎包里掏出一瓶水,漱了漱口,然后就扔掉了。她说:“没看清,只看见他穿一件墨绿色上衣,一条黑趟绒裤子……”
  就差她一个人了
  吴小美回到了学校。她脸色灰白,眼神散乱,好像经历了冰雹的嫩草。
  王枞的恐惧感很快就平复了。在返回市里的一路上,她一直在开导吴小美:“一切都跟我们毫无关系,不要怕。”
  吴小美说:“我知道的。”
  回到学校的第一个晚上,半夜里吴小美突然大喊起来。王枞爬起来,大声说:“小美,你怎么了?”
  吴小美在月光下指着半空,惊惶地说:“那是什么人?”
  王枞说:“那是我挂的衣服!”
  “摘下来!”吴小美厉声说道。
  王枞就跳下床,把那件黑色连衣裙摘下来。吴小美这才不说什么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沉沉地睡着了。她恍恍惚惚看见了已经吊死的尹学军,他拿着一个纸杯,走向门口的饮水机。他走得很慢很慢。突然,他转过身来,双眼直直地逼视着吴小美,过了一会儿,他才低低地问道:“——你是不是死了?”
  ……凤黄县北山那棵孤零零的树上,刻着三行字:
  尹学军之墓。
  姚三文之墓。
  吴小美之墓。
  ——是的,现在就差她一个人了。
  第六部分
  符咒
  潘萄一进门,就躺在了床上。
  她洗了一天盘子,累得腰酸腿痛。
  天沉沉地黑下来。她懒得去开灯。
  黑暗中,有一两个蚊子围着她“嗡嗡”地叫,肆无忌惮地寻找下嘴处。
  楼下传来打麻将的喧哗声。
  这里是郊区,潘萄租的是农民的房子,两层小土楼。
  楼下住着几个房客。天一黑,他们就聚在一起打麻将,很吵。
  楼上只住着潘萄一个人。
  有一次,她下去和他们交涉,那几个人不但不停止,反而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把潘萄气哭了。
  本来她想直接睡了,实在吵得慌,就坐起来,想到外面走一走。
  她一打开门,就傻住了——
  外面黑糊糊的,有一个纸糊的小轿车,端端正正地摆在门口。
  潘萄记得,小时候她在乡下,谁家死了人,必会烧这些东西。
  什么东西最恐怖?
  血盆大口,青面獠牙,骷髅,面具……都不是;最让人感到发怵的,是这些纸糊的人和物,甚至超过死人本身。
  那金童玉女,跟真人一般大,身上画得大红大绿,脸是白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前方,呈现着纸的表情。
  还有纸糊的牛,纸糊的轿子,纸糊的衣服,纸糊的裤子……
  那是丢了魂的牛,丢了魂的轿子,丢了魂的衣服,丢了魂的裤子。
  它们散发着纸灰的气息。
  后来,轿子明显过时了,就改成了轿车。
  摆在潘萄门口的纸轿车大约一尺长,可以看见里面坐着一个白纸剪出来的纸人。纸轿车是三维的,纸人则是二维的。
  那纸人的脸上是空白,没有画五官。
  潘萄马上想到是楼下的房客对她怀恨在心,用这些纸东西吓她。
  她退了回来。
  躺在床上,她的心里一直忐忑不安。
  门口的纸车纸人,似乎附带着某种妖术,或者某种符咒——这一夜,潘萄迷迷糊糊不断听到急刹车的声音。
  早晨,她上班去,门口的纸车纸人已经不见了,湿漉漉的朝阳铺了一地。
  漫步(1)
  天沉沉地黑下来。
  城市在远方五彩斑斓。那星星点点的灯火后面,不知藏着多少温馨和肮脏的事件。
  潘萄独自走在一条僻静的柏油路上,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
  她是一个不善言谈的女孩,揣着一怀多愁善感的心事,孤单而缄默地活着,像游荡在黑暗水底的一条鱼。
  她已经二十八岁,青春只剩一条滑溜溜的尾巴了。
  回首这人生中最灿烂的岁月,竟没有一点亮色。
  她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小镇上。
  父亲是个不争气的人,酗酒打架,伤人致残,被判重刑进了监狱。
  家里很穷,母亲和父亲离婚之后,嫁给了一个烟酒不沾的男人,生活还算平静,可是她薄命,不久就得胃癌死了。
  那是十三年前的事,潘萄还在读高中,寄宿。
  她很要强,成绩名列前茅。
  可是,出乎所有人预料,她报考一所金融中等专科学校,竟然没考上。
  当时,她万念俱灰,下决心不再考了。
  落榜后的第三天,她就只身来到市里打工。
  她要自己养活自己。
  她换过几次工作,干的都是下等活——宾馆清洁工,街头广告员,甚至当过保姆。
  现在,她在一家饭店工作。尽管干的活又脏又累,没有人看得起,但是她发誓,一定要挺住,一定要闯出一片天地来。
  四周没有一个人。
  只有路旁的榆树哗啦哗啦响,它们低矮、丑陋,就像一群无人疼爱的孤寡老人,很荒凉。
  潘萄非常羡慕高中的一个同桌,她叫张浅,长得跟潘萄有点像,甚至有人说她俩是双胞胎。可是,她俩的命运却截然不同。
  当年,两个人一同报考那所中等金融专科学校,尽管张浅的学习成绩远远比不上潘萄,可是,她却考上了。
  现在,她在一家银行做职员。
  听说,她先后和几个男人鬼混,坠胎就有两三次。那些男人都很有钱。
  潘萄了解张浅,她是一个贪财的女孩。读书时,她就爱占小便宜。
  每天工作结束之后,潘萄都累得腰酸背痛。
  她躺在简陋的床上,经常幻想:
  她跟张浅一样是一家银行的职员。
  她对所有的顾客都十分热情,周到,被评为优秀职员。
  有一个可爱的小伙子经常来银行办业务,爱上了她,不久两个人就结成了夫妻……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经常做同一个梦:
  她端端正正地坐在银行里办公,窗明几净,阳光明媚……
  其实,潘萄长得比张浅还要漂亮些。
  不过,她一直很传统地珍爱着自己,从来不乱交男朋友。
  她在等待着梦中的白马王子。
  可是,别说白马王子,连一个王子的马夫都没有出现……
  她的年龄越来越大,一直孤独一人。
  她变得越来越封闭,不愿和任何人交谈、交流、交往。
  背后好像有汽车的引擎声。
  潘萄回头看了看,夜路漆黑,没有车。
  她继续朝前溜达。
  漫步(2)
  走了一段路,潘萄又听见了背后那鬼祟的汽车声。
  她抖了一下,蓦地想起一周前莫名其妙出现在门口的纸车纸人。
  她没有回头,把脚步放轻,竖起耳朵听后面。
  ——好像有一辆车,它关闭了所有的灯,在黑暗中悄悄跟着她。
  为了和她保持距离,它开得像蜗牛一样慢。
  潘萄甚至想象出,开车人的一只脚板颤颤地踩在油门上,把发动机的声音控制在最小,极为老练……
  也许是颠簸的缘故,那只脚板偶尔踩重了一下。
  她猛地甩过头去。
  一条黑糊糊的路,什么也没有。
  她蹲下身子,借着微亮的夜空做背景,还是没有看到车影。
  她站起来,觉得自己是听错了,也许是市区里传过来的车声。
  她继续朝前走,开始考虑命运。
  一个人在一生中会做出无数的选择,每一个选择都可能导致完全不同的人生。而站在生命的终点看,每个人都只能划过一条人生轨迹,绝不可能改变。
  实际上,命运包含了每一次选择。
  最后,她得到一种启示:
  时间深藏玄机。
  此时,她甚至希望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鬼魅,给她的生活带来转折,她不管转折之后是什么结果……
  冷冷的风吹过来,路边的草发出“窸窸”的声响。
  毛瑟瑟的草使大地变得深不可测,秘密十面埋伏。
  那风似乎钻进了潘萄的骨髓,她单薄的身子不由抖了一下,立即产生了一种奇特的想法,这风好像不是来自天上,而是来自地下。
  她眯着眼四下看了看,发现公路旁站着很多人,有些还七倒八歪。
  她一下就停住了脚,眯眼仔细看。
  终于,她辨认出那不是人,是墓碑,上面刻着无数陌生的名字。那些名字都在幽暗中定定地看着她。
  路旁是野坟地。
  她刚要转身离开,背后那虚虚的引擎声突然变得真实了。
  她猛地回过头去,一辆白色轿车蓦地出现了!
  它依然没有开大灯,只是驾驶室里面却亮着昏黄的灯,在无边的黑暗中极其恐怖。
  更恐怖的是,那个司机没有脸。
  他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衣服,像孝服。头发稀疏。
  他的双手紧紧抓着方向盘,像两只鹰爪,干枯,有力。
  他的身体微微朝前倾着,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几乎贴在了车窗上,死死盯着潘萄……
  潘萄在被撞飞的一刹那,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这车是来索命的。
  寂寞的水声
  潘萄没看到什么阴曹地府。
  几个小时后,她竟然醒过来了。
  她躺在医院里,病房的墙壁有点脏,床单也有点脏。
  一个医生模样的中年男人坐在她的身边。不明亮的灯光照着他不明亮的脸。
  他见潘萄醒了,露出干净的牙笑了笑。
  “姑娘,不论遇到什么事,你都不该走这条路……”
  他的声音像梦一样飘渺。
  “我没有自杀。”
  四周很静。
  卫生间的水龙头好像没关严,水在寂寞地滴着。
  “一个农民发现了你。当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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