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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平。”
徐平就在帐外,刚才我大声叫他的名字,他必定是听得清楚,这时再听到这一声,立刻就大声应了。
“徐平得令。”接着就有急促渐远的脚步声,想也是跑去拿我的药箱了。
那位太医之子将脸转向师父,半晌才说了句:“将军,王监军可是皇后娘娘的兄长,若是有什么差池,我免不了要据实禀报给皇上。”
将军并未回答,目光仍旧落在我身上,只微微点了点头。
帐内安静下来,我定下心先将那监军的伤口处理了一下,将污血挤出,又用金针阻止毒血蔓延,那些草药原是行医常备的东西,军医们很快将东西备齐,徐平则飞一般地将我落在车上的药箱捧到我的面前。
药物齐备,我将它们磨粉调匀,一半内服一半敷在伤口上,期间不时翻起监军的眼皮看一眼,见他眼睑内血红减退,心里便松下来,想他定是在被咬后未再移动过,毒液相对一直在做剧烈运动的韩云行走缓慢得多,现在救治及时,就算不用千叶丸也没问题。
有人捧着竹篓进帐报告,说监军帐内外的蛇都已经清理完毕,问是否就地埋了,我抬起头说了声:“让我看看。”
将军点头,那人就将竹篓捧过来,我正要掀开盖子,手背就被按住了。
“我来。”
我一侧头就看到师父的脸,因为是低着头的,乌黑睫毛垂下来,挺直的一管鼻梁,薄的嘴唇抿在一起,与我记忆中的少年师父紧紧重叠在一起,似像非像,如梦非梦。
我一个恍惚,师父已经将那竹篓揭开了,低头看了一眼,这才让开去,我也低头,一眼看过就愣了,那竹篓里全是普通的青蛇,都已被斩杀了,一团血肉模糊地堆在一起,哪有黑蛇的影子。
我抬头看着师父:“不对,不是这些蛇,有毒是黑蛇才对,刚才在将军帐内……”
举着竹篓的那人道:“有黑蛇,不多,但都没抓住,全逃了,只有一条被将军的鹰捉去了,现在……”
我眼前立刻浮现出大鹰之前逞英雄的模样,忍不住闭了闭眼睛,还想再说些什么,耳边一声呻吟,王监军醒了,睁开眼发出浑浊的声音。
“徐将军……”
师父抬起一手按在我的肩膀上,将我轻轻拨到他身后,才答:“王监军,已经没事了。”
师父的手指温暖有力,我累了一整晚,原有些撑不住了,这时被他轻轻一按一拨,突然生出无限依赖来,看着他身着银甲的后背,无限地想要靠过去抱过去,像小时候那样,让师父转过身来心疼我一下。
“没事了?我还记得自己被蛇咬了,是哪个救醒了我?有赏。”
监军帐虽大,但我这么个活人,光是站在师父背后怎么藏得住?王监军一边说着,眼睛已经往我看了过来,其他人也将目光投向我,有人就开了口。
“是这位,徐将军的徒弟。”
我刹那间成了众人的焦点,忽感不妙,脚下一动,忍不住又往师父身边靠了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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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其实小师父是很温柔很温柔的人……
旁白:都是被你逼的,我知道
☆、第 19 章
师父留下与醒过来的王监军说话,我被季先生带回将军帐里,一路忍不住地回头。
天已经亮了,一夜未眠,季先生居然还是那副清爽的样子,见我满脸担忧,开口前居然还微笑了一下:“你也一晚没睡了,将军回来前先休息一下。”
“我还有话要和师父说,那些蛇不对,季先生,你们走后,将军帐里来了一群黑蛇,韩云都被咬伤了。剧毒的蛇一条已是难得,这么多一同出现定是有人驱使,我怕……”
季先生对我缓缓摇了摇头,示意我停下,又道:“此事将军已知,昨晚我也着人细查,你无需太过担忧。”
我还想开口,却再次被季先生打断了,双目看着我,低声却清晰地:“够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奇迹,就这样一句话,我竟真的安心了些,说话间将军帐已经到了,有一半的亲兵与我们一同走了回来,我见边上又搭起了数个帐篷,之前带走军医去找重楼的陈庆就站在边上,看到我就走上前来说话。
“多谢。”
我一愣,问他:“谢我什么?”
“多谢你救了韩云。”
旁边那几个亲兵到了坡上表情便放松许多,这时也纷纷开口,一个个看着我面带笑意。
“很不赖嘛。”
“到底是将军的徒弟。”
“原来那天你真不是开玩笑的。”
众人七嘴八舌,季先生两只手又在袖子里拢了起来,咳嗽一声道:“你们这些猢狲,没见她累得站都站不稳了吗?”
就有人掀开一顶帐篷笑着招呼我:“来吧,都给你预备好了。”
我受宠若惊:“这是给我准备的?”
“将军说要在这儿扎营一日,大家都得有地儿睡,这是给你一个人准备的。”凤哥儿端着盆水从旁边走过来,说起话来对我客气许多,我道谢,心想学医果然是好的,就在几个时辰前凤哥还牵我当牵狗呢。
我确实累了,拖着脚步走过去钻进帐篷,帐里已经铺了垫子,我和衣躺下,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快散开,眼皮铅一样重,合上就再也睁不开那样。
但心却是悬着的,迫着我停不了地想着昨夜的一切。
为什么突然来了那么多蛇?为什么监军帐内捉到的多是些青蛇,将军帐里来的却全都是剧毒的黑蛇?如果师父没有走开,如果我不在……
我闭着眼睛想到这里,突然浑身发冷,手指尖都抖了。
帐门一动,有风吹过来,然后又停了,帐外传来人声,是季先生与师父的。
“睡了?”
“应该是睡了,我让凤哥给她单独搭了帐篷,她也累坏了。”
“好。”
“佩秋,我查了两帐捕获的蛇,监军那边只是个幌子,看来此事是冲着你来的。”
“辽人骚扰边境已久,此次换防他们可能早已得了消息,派细作前来也属意料之中。”
“但驱使毒蛇伤人着实阴损,我们在此地扎营极为隐秘,若说伏击难有可能,极可能细作已经混入军营,你要小心。”
“我知道,你也去休息一下吧,王监军下令全军在此扎营两日彻查此事。”
“他这么说了?”
师父没再说话。
帐外静了下来,然后是离开的脚步声,我心一急,正想起来去追师父,没想到一阵冷风拂过,帐门被掀开,有人走了进来。
我之前还想拔腿奔出去,这时却连睁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听着身边传来的细微声音,心跳如鼓。
时间静止,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落在我的额头上,轻轻揉了两下,手指温暖,还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薄老茧,却并不让我觉得粗糙,无比温柔的一个手势。
我的眼角顿时湿了,再也装不下去,睁开眼哑声叫了句:“师父。”
师父像是早知道我是醒着的,并未露出诧异之色,只垂下眼来看着我:“不睡了?”
我索性坐起来:“睡不着,师父,我有话要跟你说。”
师父答我:“也好,我也有话要跟你说,你跟我来。”
师父带我到山顶,天已经大亮了,时值初秋,北方偏寒,九月里已是漫山红叶如火,山下有河,也不知哪里来的船,一点风帆顺流而下,远望好似一幅泼彩画卷。
“真美。”我在清凉的晨风中踮起脚,师父就立在我身边,披风在风中起伏,不时碰在我的手上身上,让我情不自禁地想握住。
“喜欢这里?”
“有师父的地方,我都是喜欢的。”我一脸认真地回答,换来师父的微微一笑。
“此地已近辽国,眼前所见皆是北地风光,同是秋日,此地万山红遍,扬州却还是青山绿水,杨柳条条,若是在交州则更加炎热,将士们扎营免不了一身短打,到了野地里,哪颗树上都能摘下好些果子来。”
“这么好。”我听得悠然神往,想一想又说:“要是在凉州,这时候白天热得能够烤熟鸡蛋,到晚上沙洲如雪,必须得披着皮袍子才能守营。”
“你知道?”
我有些得意地:“师父在信里都写了,你还说巴蜀之地崇山峻岭,江水迢迢,江滩上有会发出夜光的彩石,山上雀鸟五彩斑斓,都是很有趣的。”
这些年来,师父写给我的每一封信都被我看过千百遍,这时一张口,那些字句就水一样流了出来,师父静静听着,虽不说话,但眼里却像是有光在慢慢流动,美得让我移不开眼睛。
再过得半晌,师父才开口:“玥儿,当年我下山后,曾与父亲一同随皇上巡视中原五州,一路江山如画,车至泰山,皇上立在崖边指点,问天下可还有君主坐拥如此雄伟山河,随驾文武百官跪伏应和,三呼万岁。之后父亲带我到边关驻守,问我在中原五州看到些什么?我答雄伟山河,父亲却摇头,你可知他对我说了些什么?”
我也摇头,师父的父亲我连见都没见过,怎猜得到他老人家会说些什么?
“父亲说,雄伟山河自不用提,但他一路所见,还有耕读连绵,渔舟唱晚,即便是边关小镇,也有农夫猎户,一日辛苦归家,妻儿笑脸相迎,一家围坐笑语晏晏,男儿保家卫国,百姓得享太平,战士守国门,将军死社稷,这才是军人。”
我原本脸上带笑,听到这里却再也笑不出了,只觉胸口一股热血升腾,烫得我难受。
师父转过头,望着漫山遍野绚如霞光的红叶开口:“玥儿,你觉得一个人与一国的太平相比,孰轻孰重?”
我张张嘴,声音哑了:“自然是……一国的太平。”
“那就是了。”师父转过脸来:“回去吧,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
我心一跳,来不及思考两只手便已经伸了出去,死死抓住师父的手才能开口。
“师父,就算我知道一个人永远都比不上一国的百姓,可是在我心里,你比这世上的一切都要重要,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