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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芫的魂?
她忽然冲我大喊:“我想起来了,我全想起来了……我的记忆停留在割腕自杀那时,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我强迫自己不要想起来。我不想这样毫无尊严地活着。如果时间可以定格,我仍愿意选择那段自杀的一幕作为此生的记忆落点。静默的空间是我一个人的世界,虽然有恨,但我没想到我会这样活着,比死去更难堪地活着。”
她的肉身已经形同一个死人。病床上的生命在慢慢枯萎,逐步走向死亡,而活着的人无力回天。
“你不是可以穿越铜铁吗?这道铁门阻挡不了你的。”我问她,“你可以回到肉身上去。”
“不……”她摇头,“我还不想死。”
她十指抠在铁门上,一股恨意越来越浓。
夜幕渐渐降临,寒气上升。
她说:“一个月前我在欧阳面前自杀了,那一次我以为自己死了,直到我瘫软倒地他都没有反应。我想,他的心是铁石做的。
第112节:接近真相(3)
“可惜我没有死,就在意识快要飘远的时候,有学生发现了我,送进了医院。
“再醒来时躺在白床单上。他还算有点良心,知道来看我,给我倒水垫高枕头。可是那个女人随后也来了,那个一脸麻子的丑女人,校领导的千金。我听见他们在走廊上争吵,我曾希望听见响亮的耳光声,幻想着那清脆的耳光是欧阳给她的。可是我怎么忘了,他在攀龙附凤,怎么会打走自己的财神。欧阳没有再进我的病房,我渐渐睡着了。后来,我在朦胧中感觉到似乎有人接近了我的床头,站在面前看了我一会儿……
“再后来,我被人捆绑起来送到这里。
“我没有疯,为什么送我来这里?我发狂地捶打铁门,便有人不停地给我打针吃药。再后来,我开始发病,每天都发作,浑身不停地抽搐,胸闷,恶心,呕吐,直到胃里一点食物也没有了仍在呕吐,我不吃东西,一个星期之后头发脱完了,整个人就像一个光秃秃的怪物。
“我害怕极了。我捶打这扇门,我要回家!我求他们。
“可是没有人愿意放我出去。医生们只是轻松地说,我的感冒症状很快会好,但是神经病难治。终于我等来了一个人,欧阳。
“我该恨他的。可是那一刻我见到他时真好像看见亲人一样激动,我想他是来救我,但他并没有带走我。他看我的眼神好陌生。
“怎么?不认识我了吗?
“四周没有镜子,我在洗脸盆里照见了自己的倒影。我像疯子一样哭闹,我不相信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那水中的丑陋无比的怪物是谁啊?谁把怪物放了进来?
“门外的人都好像看实验品一样冷漠地观看,看着我吵闹直到筋疲力尽。我累了。真疲倦啊!嗓子都嘶哑了,可是他们仍不肯放我。
“我绝望地看到,欧阳走了,头也没回,走得那么决绝。
“一天,两天,三天……又过去不知道多长时间,我开始腹痛,好似有钳子在绞痛。腹泻接踵而来,他们还是不肯开门,屋子里臭气熏天,蚊虫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每天我从那个窄小的窗口等待施舍而来的一小杯水,那是我一天的续命水。我的四肢肿大,像被开水浸泡过一样浮肿,总是浑身疼痛,被针刺一样痛。渐渐地开始神志不清,抽搐,休克……那些穿白衣服的人认为我得了感染性多发性神经炎,每天给我输液,却丝毫没见好转……
“我越来越绝望……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活着。
“我把一切都忘了,唯一记得的一丝信念,就是我要报复欧阳。
“报复他!
“这恨难消!
“我就是做了厉鬼也不能放过他!!”
她看着我们,满眼仇恨。
我如何告诉她,她是被另一个女人下了毒,那毒素正在吞噬她的生命,把一个鲜活的姑娘变成一具木乃伊。
我想见欧阳。
那个背地里坚持来看小芫的人,我猜测应该是欧阳,我想见见他。
可是他什么时候会来呢?
明阳劝我,不可能在精神病院等人吧?你在这里待上一整天连话都不会说了,会产生心理障碍的。这里可不是好地方!
也是。
我看见隔壁几个病房的小窗户里面站着来回走动的人,痴痴傻傻地笑,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不正常。有人很狂躁,不停地用头撞铁门,发出咚咚的声响,让人心里发憷。也有人散大的瞳孔止不住地流出泪,让人看见心里酸胀。
“走吧!”明阳拉我。
回去时我问他,我们如何能知道欧阳什么时候去看小芫?
他笑:“钱不是好东西,但是可以提供方便,正是这种红红绿绿的纸票子诱惑了人们的贪欲。等那男人走进精神病院的时候,自然会有人通知我们。”
“你买通了那个医生?”
“我用他两个月的薪水代价买一条有用的信息,他可是喜不自禁。”
“以后别这样做了。”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或许这些医生也曾经收过害小芫那人的钱。古人耕耘树艺,手足胼胝以养其亲。今人想的最多的却是亲其利,不择手段。不劳而获更成了沾沾自喜、脸上贴金的事情。
第113节:接近真相(4)
钱这个东西,真像是一柄杀人不见血的利刃。贪念能让人用金钱与鄙薄做养料,去滋养一颗颗利欲熏心的铁石心肝。他们只顾眼前,不管来世。只看得见尘世浮华的天堂,看不见九重炼狱的红莲火焰。
“要脱胎换骨没那么容易的。”明阳像呵斥一个小孩一样拍我的头,“以你一人之力去改变整个社会,你知道有多难吗?金钱控制法律,控制政治,控制风俗,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人们的物质世界空前繁盛了,却在精神世界里迷失了初始的本性。也是这个时代的另一种苍白。我们只能尽力让自己的欲望退至老暮粗糙,监守道德良知,可我们无法要求别人也这样。尽管我们都想做个善良的人,面对社会时却势单力薄。对吧?”
我点点头。
为什么越长大烦恼越多?
若我们永远都是孩童,看不见尘世的种种现象,是不是会快乐很多?
“我不是那么伟大的人,顾及不了世事苍生。我能想到的,做到的,唯一热衷守望的,就是你的快乐!”他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放在我的手背上。
咦?
我一直说他是小孩子,可他也在渐渐成熟。这甜言蜜语听起来一点也不腻人,却好得要命,就好像刚在苍白的感伤过后初尝了一截甘蔗。原来我们没有大幸福却一直守望着小幸福,这也是前所未有的快乐。
我心底有个小小的激流在蠢蠢欲动。
原来我也喜欢他啊!
唉……
正在车子行过转弯道的时候,一辆黑色红旗车从对面驶来,与我们擦肩而过。
这条上山的路只通向一个地方,就是那家精神治疗中心。
我摇明阳的胳膊,让他停一停:“我感觉刚才过去的那辆车里面坐的就是那个欧阳。”
他看看我的眼睛:“你确定?”
“有预感。”
“好。”他十二分地相信我,立刻掉转了车头折回去。
那个欧阳,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红旗车停在理疗中心楼的院子里,一个年轻男子走下车。他穿褐色夹克衫,头上戴了一顶十分老气的帆布帽子,身高比较长,从背影看似乎是个毕业不久的学生。
“我们下车吗?”我问明阳。
“等一会儿。”明阳从夹子里抽出一支烟点燃,也向外扫了一眼,“我猜他来这里只是送钱,不会去看什么小芫。”
“为什么?”我被烟呛到了。
他赶紧掐灭:“预感。再等一会儿。”
果然,不一会儿明阳身上的电话就响了,是那个医生打来的,他告诉明阳,那个人来了,但只是来送钱,马上要走。
“为什么?”我不解。
“这地方,他若总是来看现在小芫的病态,估计他自己也会变疯的。”明阳示意我下车,“我估计他曾经见过发病时的小芫,见过一次就想撒腿跑,之后更不敢见了。”
真是这样吗?
我们在走廊尽头看见一个高个子男人从医务室出来,正一步一步朝我们走过来。
“欧阳!”他走到我跟前的时候我跳出来大声叫住他。
来人一怔,马上低下头快走。
我快步跟上他:“你跑什么?我在叫你!欧阳!”
他那张脸真不像二十多岁的人,倒像是五十多岁了,皮肤松弛,眼泡很大。他抬首,用红烂的肉食鸟一般的眼睛、矍铄的眼光盯住我的脸,皱巴巴的鼻子干瘪的嘴,像嚼了难咽的菜根似的蠕动,牵动了细脖子的喉尖,从嗓子眼里发出乌鸦似的声音:“你认错人了。”
我吓了一跳,向后退一步,又不肯认输地拦住他:“欧阳,你来看小芫吗?”
他像是受到惊吓一样眼睛睁得很大,身子颤巍巍地抖了抖,依然不承认:“你认错人了。”
真的认错了吗?
我不甘心。
“你和小芫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帮她续交医疗费?”
“关你什么事?”他似乎被激怒了,很不耐烦,一掌推开我。
明阳扶住我,冲这人笑笑:“我想你以后不用再来了。”
我抬头望明阳,满眼疑惑。他镇定的眼睛不眨一下,明亮得像星辰。
第114节:接近真相(5)
“小芫已经去世了!”他嘴角抿起深意的笑容,“难道主治医生没有告诉你吗?看来这医生也太黑了,竟然以这种方式来骗取你的钱。”
这个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的男人一下子怔掉,面色苍白嘴唇泛紫:“你说什么?”
“你不去病房看看吗?现在那里已经空了,床单上留下一些淡紫色的药水痕迹,你再去晚一点,恐怕什么都换成干净的了,就真的一点痕迹都不剩了。”
显然明阳编的这通谎话对他而言是晴天霹雳。
这个颓败的男人捂住胸口,踉踉跄跄地朝走廊另一个方向走去,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