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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青劫-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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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被拉长的影子。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声音在他耳边说:“唐伯伯走远了,我告诉你好多次了,别在练剑的时候逃出来玩……”

    唐尘发现身体并不属于自己,那个身体自己绽放出一个笑脸,脸慢慢的朝右边转去。

    可街道突然昏暗了下来,黄褐色的景色消失了,眼前只剩黑白,什么都朦朦胧胧的,伸手也看不到五指,唐尘发现自己还在走,街道上只剩他一个人,袖子里装的那一串铜板不知道为什么全散了,数不清的铜钱滚到前面坚硬的石板路上,却溅起了咕咚咕咚掉进水里的声音,前方有水?一个一个白色半透明的人影在身旁凭空出现,从他身边走过去,从他身体里穿过去,变成雾气,又渐渐汇合,头顶漆黑的天幕上,挂着苍白的太阳。鞋袜渐渐浸湿在水里,窒息的感觉好难受,他不想再往前走,可一直停不下来。

    有无数人说话的声音。

    “不忠。”

    “不孝。”

    “不礼。”

    “不义。”

    “不廉。”

    “不耻。”

    声音渐渐大起来,耳膜都要被震破一般……

    这时候,鸡鸣了一声。

    血雾在眼前炸开。然后一切都消失了。

    鸡鸣的时候,一个婢女恰好路过放生池,看到唐尘坐在只有腰深的池水中,把头浸在水里。

    几个御医天刚亮就被请到了萧王府为一个少年会诊,露在床帘外的只有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萧丹生脸色异常的难看,却似乎怕吵到那个人,一直在压低了声音咆哮:“他一直在发烧,什么药都不管用……可我昨夜一直很注意,我绝对没伤到他!”

    老御医个个满头冷汗,却苦于找不到病因,只得连声道:“他四体康健,脉络通合,虽然有些虚弱和着凉,但绝不该是低烧不下之病,好生奇怪,不过小王爷不必担心,他既没有说胡话,病情应该不甚严重。”

    萧丹生气的只是冷笑:“他早已哑了,能说什么胡话!”

    老御医吓的又是一惊,萧丹生见他们束手无策,当下将他们赶了出去,自己撩起床帘,看着唐尘面白如纸,嘴唇蠕动,不住呢喃着什么,显然昏睡的极不安稳。一个老御医走到门口,忍不住又回头补了一句:“我在宫里,曾闻言民间也有不少这种突发的病症,民间有个大不敬的说法,说这是得罪了当年死在城里的冤魂,凡是吃药吃不好的时候,就带上好香好贡品,去拜一回刺客祠,回来睡醒就好了。”

    萧丹生脸色陡然变色,剧烈的喘息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很久才将桌上茶盅用力一扫,厉声咒骂道:“荒谬!”
第20章
    床上的唐尘似乎因这一阵噼哩啪啦的破碎声而睡的越发不安稳起来,他在白瓷枕上微微侧着头,小幅度的抽搐着,萧丹生紧紧握着拳头,似乎有什么事情难以决定,他沉默了一会,再次唤来新熬的药汤,极有耐心的将一勺一勺的汤药喂进少年口里,又替唐尘掖好被角,正准备起身离去的时候,突然听到唐尘剧烈的无声咳嗽起来,喘不过气来一般,把喝下去的药全呕了出来。

    刺客祠。

    那座漆黑的祠堂,正是建在宣州城的中心处。有传言它被萧氏兄弟施以秘术,用来压制死去的亡魂,真假却并不可考。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自祠堂建好后至今,无论其下走过的人再多,那天的日头再大,这刺客祠也总是鬼气森森的。

    何况是此刻这种路段被封锁,起了大雾的清晨。

    萧丹生一直走到祠堂脚下,才翻身下马,盯着撑起祠堂的四根石柱看了一会,发现柱下零零碎碎的摆放了一些瓜果贡品,还有那种廉价的香炉,有些白菊散乱的放在周围,还是新鲜的,看来有人来祭拜的传言并不假。

    萧丹生的脸色自昨日起就一直是铁青的,但此刻越发的不好看。唐尘昏过去之后一直水米难进,药汤喂多少就呕了多少,身子是滚烫的,却一直在发抖,似乎只剩了最后一口气。男子若非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方,却不会带着少年来这里。男子咬着牙,又踟蹰了一会,从身后的暖轿中把唐尘连毯子一起裹好了抱了出来。

    伶俐的下人们已经在祠堂脚下铺好了简易的案台和金黄色的蒲团,案台上放着四时瓜果,几捧菊花,一个紫铜的香炉,萧丹生一手扶着昏睡的唐尘和他一起跪在蒲团上,一手接过点燃的三柱粗大的香烛,犹豫了一会,扶着少年一起磕了三个响头,嘴中轻声道:“他已经是我的人了,你们甘心也罢,不甘心也罢,都还是尽快死了这条心吧。我能杀你们第一次,自然也能杀你们第二次,第三次……”

    旁边那个老管家听的苦笑不已,低声道:“主子,祭拜不是这样说的。”

    萧丹生恍如未闻,似乎决定了什么,突然站起来,把唐尘背在背上,一手攀住钉在地上的粗大铁链,站到了铁链上,脚下一点,施展轻功,把那手臂粗的链条当空中虹桥一般走着,一会儿功夫,就背着少年飞快地顺着铁链爬到半空中那座祠堂前。萧丹生看着被密密麻麻贴满了封条纸的祠堂大门,一脚拽过去,封条被拽的一条条裂开,黑色的门板门咯吱响了几声,向里面开启。

    狭小的祠堂内,颜色黯淡的红色幔布垂下一大半,角落到处是密密麻麻的白色和淡黄色蛛网,每一个紧闭的门窗后都贴着金漆写就的符纸。看着帘幔后面露出了衣袍一角。萧丹生用力抓着幔布一扯,嘶嘶几声,褪色的布料掉落在地上逦迤一片,露出了帘后的玄机。

    帘幕后,神台上端坐着两个人像,一人着青,一人着红,鬓旁束发的红绳上都串了两颗明珠,容貌如生,手中捏着怪异的法器。空气中有淡淡的蜡香味。萧丹生剑眉倒竖,看着那诡异的,不知是雕像还是真人的人像,指着钉在人像身上的乾坤驭鬼图,咬牙切齿的厉声喝斥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都是三公之子吗,为什么不护着他!为什么让厉鬼近他身?如果恨我杀了你就统统冲我来啊!”

    唐尘在高烧中被吵的迷迷糊糊的睁开了一下眼睛,视线中困难的捕捉到两个身影,不知是因为病痛还是欣喜,眼泪从眼角流了出来,呜呜的呢喃了一句,困难的想伸出手去,但是很快,意识又坠入了更深的黑暗里。
第21章
    那些记忆碎片里模糊不清的言笑,一点一点地清晰起来。

    砸碎了的酒樽弥漫着残香。一轮满月下,有两个人在他眼前舞剑。明明已是酩酊醉意,大开大阖间依然满目银辉。穿朱袍的少年笑着高歌:“缀玉连珠十六年,谁唤本尊作诗仙。文章已满行人耳,几度风流几怆然。”

    那穿青袍的少年也一啸合道:“青衫磊落十六年,莫叫人间有愁冤。大道纵横心未老,几回慷慨几浩然。

    唐尘发现梦中的自己正小心翼翼的偷尝一壶美酒,碧玉的圆樽壶肚里酒水清清冽冽,映着头顶的满月。樽中月,镜中花,虚无缥缈,最是动人。

    那时风华年少,那时壮志激昂,多少来不及说给人听的柔情蜜意,多少来不及施展的前程似锦。一夜之间,就枯萎了。黑暗最深处,唐尘发现自己还是站在那条纵横交叉的道路上,黑白交错的单调颜色,道路的尽头站着两个模模糊糊的人影,耳边是忽远忽近缥缈虚无的歌声,像是黑色漩涡深处缓缓摇曳的水草。

    “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

    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

    魂气散何之,枯形寄空祠。

    乌鸦索魂啼,君曾抚我哭。

    得失不复知,誓言安在否;

    千秋万岁后,谁知荣与辱?

    但恨在世时,有愿不得足。”

    唐尘用手抚摸着身旁粗糙的土墙,指甲缝隙里一点一点塞满了尘土,他发现自己在梦里是能够说话的,于是他喊了一句:“丹哥哥,青哥哥……”

    雾气就这样哗的散了。唐尘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主厢房里那张巨大的软床上,萧丹生甚至未曾宽衣,就那样倚着床柱睡着了,一只手还保持着替他掖被角时的姿势,放在被褥上。唐尘安静的打量着男子,那双无论何时都是一样清澈善良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睛,似乎所有愤怒和歹毒的念头都离它很远。唐尘在自己还没有发现的时候,已经伸出了手,轻轻的,隔着空气抚摸勾勒那个男子完美的五官。

    狭长而上挑的眼睛,此刻紧紧闭着,眼睛下方因焦虑和疲惫染上了淡淡的暗青色,还有像刀削出来的高挺鼻梁,薄而饱满的唇,线条流畅的下颚,每一个轮廓都是深邃的,惊心动魄的……唐尘的手指一路下滑,看到男子颈上凸起的喉结,他说话时常常伴着低沉的笑音,如同丛林中最动听的喑喑共鸣。唐尘的手,渐渐的停在男子的脖子上,他的虎口轻轻擦过那人的喉结,贴紧了,紧的仿佛能感触到那层皮肤下每一根筋脉里血液欢畅的流动,一点点的贴紧,一点点的用力……

    这个时候,唐尘看到萧丹生在睡梦里微有不适的蹙紧了眉头,嘴里轻轻唤了一声:“尘儿……”

    只用一句,唐尘的手就恍如灼伤般的猛的抽回,可萧丹生并没有彻底醒来,只是下意识的用手在被角上摸索了一会,发现少年身上的被褥还盖的好好的,于是放心了,在床栏上又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重新睡了过去。
第22章
    萧丹生在天光微露的时候,发现唐尘清醒过来了,先是大惊,后是大喜。只是唐尘似乎还有些后遗症,温顺而安静,一直低着头,问他什么都不肯说,连萧丹生找出他先前要的那份摄政王府访客名单放在他手里的时候,唐尘也只是安静的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现什么蹊跷。

    萧丹生陪了他半晌,一直拖到必须上朝的时候,才开始洗漱更衣,披上朱红蟒袍,挂上玉圭环佩。铜盆里盛的清水被搅的一波一波的荡开,萧丹生在整理领子的时候,突然顿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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