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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鹿的后面,沙滩边上,秋天河滩林浓密的枝丛火红火红的,象一道红墙。在上,是陡立的粘土岸,陡岸上去,是一片片火红色的桦树和山杨,再往上,就是大森林和山顶的白雪了。
孩子闭上眼睛,又除了开来。眼前依然是原来那幅图画:火红的河滩林跟前,洁净的沙滩上,依然站着那几头神奇的鹿。
但是,三头鹿终于转过身去,一个跟一个地穿过沙滩,朝森林里走去。走在前面的是大公鹿,当中是小鹿,小鹿后面是长角鹿妈妈。鹿妈妈回过头来,又一次望了望孩子。
三头鹿走进河滩林,从树棵子中间穿过。红色的枝叶在鹿的头顶上摇晃着,红叶纷纷落到它们那又平又软和的背上。
然后它们顺着小路往上去,爬上陡峭的河岸。到了岸上,又停了下来。于是孩子又觉得,鹿又在看他了。大公鹿伸长脖子,将长角仰靠在背上,象吹大喇叭一样叫了起来:“巴……嗅;巴……噢!”它的叫声引起长长的回声,在陡岸和河的上空回荡着:“啊……
噢!啊……噢!“
这时孩子才清醒过来。他撒开两腿顺着熟悉的小路朝家里跑去,一口气跑到家,箭一般地穿过院子,砰地一声将门推开,气喘吁吁地在门口喊道:“爷爷!鹿来啦!鹿呀!鹿就在这里!”
莫蒙爷爷在角落里望了他一眼。爷爷在那里垂头丧气地、静静地坐着,什么也没有说,好象没有听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你别嚷啦!”奶奶小声说。“来了就来了好啦,现在顾不上这些。”
孩子轻轻地走了出去。院子里空荡荡的。秋日的太阳眼看就要落到卡拉乌尔山和旁边一排昏暗的秃山后面。红红的夕阳向寒冷的群山上空射来浓浓的、没有暖意的余晖。
这冷冷的余晖又在空中散出晃晃不定的折光,照耀着秋日群山的山顶。森林笼罩起昏沉的暮霭。
天冷了。雪山上吹来寒风。孩子打起哆嗦。他浑身发冷。
第六章
孩子躺到被窝里,还是浑身发冷。他很久没有睡着。外面已经漆黑漆黑的了。他的头阵阵作痛。但是他一声不响。谁也不知道他病了。都把他忘了。真的,怎么能不把他忘了呢!
爷爷感到心慌意乱,坐立不安。一会儿出去,一会儿进来,一会儿愁眉苦睑地坐下,沉重地叹几口气,一会儿又站起来,不知走到哪里去。奶奶一面恶言恶语地埋怨老头子,一面也是前前后后地走个不停,一会儿走到院子里,一会儿又回到屋里。院子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咕哝声、不知是谁的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咒骂声,——大概奥罗兹库尔又在骂人了,还有人抽抽搭搭地哭着……
孩子静静地躺着;听着这些说话声、脚步声,听着屋里和院子里的这些动静,他感到越来越困倦了。
他闲上眼睛,为了冲淡自己的孤独感和冷清感,便又去想今天发生的事和他希望看到的事。他站在大河边。水流得非常快,快得叫人不能久望,望久了头就发晕。鹿在对岸朝他望着。昨天傍晚他看到的那三头鹿,现在又都站在那里了。一切又重新出现了。
大公鹿喝罢水抬起头来,水珠儿还是从它那湿漉漉的嘴上一滴一滴地朝水里落。长角鹿妈妈还是用和善的、会心的目光留神地朝孩子望着。它的眼睛大大的、黑黑的、水汪汪的。孩子感到十分惊奇的是,长角鹿妈妈能够象人一样叹气。叹得又伤心、又凄怆,就象爷爷那样。然后,三头鹿穿过河滩林的树棵子朝外走。红红的枝叶在它们头顶上摇晃着,红叶纷纷落到他们那又平又软和的背上。它们爬上陡峭的河岸。在岸上停了下来。
大公鹿伸长脖子,将长角仰靠在背上,象吹大喇叭一样叫了起来:“巴……噢!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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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孩子一想到大公鹿的叫声变成长长的回声在河上回荡的情形,暗自笑了起来。随后,鹿就钻到森林里去了。但是孩子不希望跟它们分离,于是他又想象出他希望看到的情景。
还是湍急的大河在他面前飞速地流过。水流快得叫头脑发晕。他跳起来,飞过河去。
他又轻又平稳地落到离鹿不远的地方,鹿还在沙滩上站着呢。长角鹿妈妈将他叫到跟前:“你是谁家的?”
孩子没有吱声:他不好意思说他是谁家的。
“长角鹿妈妈,我和爷爷都很喜欢你。我们老早就盼你来啦,”他说。
“我也知道你。也知道你爷爷。你爷爷是个好人,”长角鹿妈妈说。
孩子高兴起来,但不知道怎样来谢谢它。
“你要不要我变成一条鱼,顺着河游到伊塞克湖我白轮船去?”他忽然说。
他是会这样的。但是长角鹿妈妈没有回答。于是孩子开始脱衣服,并且就象以往在夏天那样,蜷缩着身子,抓着岸边的柳条,钻进水里。但是河水不是冰凉的了,是热的、滚烫的,叫人透不过气来。他睁着眼睛在水里游了起来,于是无数金色的沙粒、无数水底的小石子在周围嗡嗡地旋转起来。他感到气闷。可是滚热的流水还是一股劲儿地冲着他往前跑。
“救救我,长角鹿妈妈,救救我吧,我也是你的孩子啊。长角鹿妈妈!”他高声喊着。
长角鹿妈妈顺着河边跟着他跑来。它跑得很快,风在它的角上嗖嗖直响。他马上觉得轻快一些了。
他浑身是汗。他记得,在这种情况下爷爷总是要给他盖暖和些的,于是他将被窝裹紧些。屋里一个人也没有。灯芯已经快烧尽了,所以灯光十分昏暗。孩子想起来喝水,但是院子里又传来震耳的人声:有人在写人,有人在哭,有人在幼。还有打闹声和杂乱的脚步声……过了一阵子,有两个人哎唷噢唷地叹着气从窗前过去,好象是一个人拖着另一个人似的。门砰地一声开了,发了疯似的奶奶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一把将爷爷推进屋里。孩子还从来没有看到爷爷吓成这个样子。看样子,他已经没有了主意。老人家的眼睛慌乱地四处张望着。奶奶当胸推了他一把,让他坐了下来。
“坐下,坐下,老浑蛋,没有人请你去管,你就别去管。他们这种事,是头一回还是怎的?你要是想求得平安无事,你就坐着,别去找事。我叫你怎样,你就怎样。听见没有?要不然,他会撵咱们走的,你该明白,那就是要咱们的命。咱们这么大年纪又到哪里去?有什么地方好去?”说到这里,奶奶砰地一声将门带上,又急急忙忙跑走了。
屋里又静了下来。只听到爷爷一阵一阵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他用打哆嗦的两只手臂紧紧地抱住头,坐在灶旁的踏板上。老人家忽然跪了下来,举起双手,不知是向谁哀告起来:“让我死吧,让我死就死好啦,我反正是个苦命人!可是你要给她一个孩子!我实在看着不忍心啊!哪怕就给她一个孩子也好,可怜可怜我们吧……”
老人家哭着,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扶着墙,摸索到了房门。他走出去,将门带上,就在门外捂住嘴闷声闷气地痛哭起来。
孩子难受起来。他又浑身打起哆嗦。一阵冷,一阵热。他想起来去看看爷爷。可是手和脚都不听使唤,头疼得厉害。老人家在门口哭,喝醉了的奥罗兹库尔又在院子里发作起来,别盖伊姨妈在没命地号叫,古莉查玛和奶奶就在央求、劝解。
孩子离开他们,进入了自己想象的世界。
他又来到水流很急的河边,对岸沙滩上还是站着那几头鹿。于是孩子祷告说:“长角鹿妈妈,你用角带一只摇篮送给别盖伊姨妈吧!我求求你,送给他们一只摇篮吧!让他们生一个孩子吧!”他踏着水朝长角鹿妈妈跑去。人在水上不沉,但是他也不能跑到对岸,好象在原地跑步似的。他还是一个劲儿地祈求,哀告长角鹿妈妈:“用角带一只摇篮给他们吧!行行好吧,我家爷爷别哭;行行好吧,让奥罗兹库尔不要打别盖伊姨妈。
行行好,让他们有一个孩子吧,我会喜欢所有的人的,我也会喜欢奥罗兹库尔姨父,只要你给他一个孩子就行了。你用角带给他们一只摇篮吧!“……
孩子仿佛觉得,远处响起了铃声,而且铃声越来越响。那是鹿妈妈从山里跑来了,鹿妈妈用角挂住摇篮的摇把,送来一只小孩摇篮——一只带铃挡的、白桦木做的别色克。
摇篮上的银铃叮当响着。长角鹿妈妈飞快地跑着。铃声越来越近……
可是,这是什么?铃声中闯进了远远的马达声。一辆卡车开来了。汽车的响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铃声低了下去,时不时地叮当响儿下,很快就完全淹没在马达声中。
孩子听到,汽车轰隆哐啷地响着朝院子开了过来。狗汪汪叫着朝屋后奔去。车灯的折光在窗子上晃动了一会儿,接着就熄灭了。马达也不响了。驾驶室的门砰地一响。来人在讲话,从声音可以听出,来的是三个人。他们从孩子在里面睡觉的窗子前面走过。
“谢大赫玛特回来啦,”传来古莉查玛喜出望外的声音,还可以听出,她怎样忙不迭地去迎接丈夫。“可把我们等坏了!”
“您好,”外来人对她说。
“你们在家怎么样?”谢大赫玛特问。
“还好。过得去。为什么这样晚才回来?”
“就这样,还算运气哩。我到了农场,等顺路汽车等了很久。连到杰列赛的车子也没有。谁知,恰好就碰到他们到咱们这里来拉木料,”谢大赫玛特说。“黑夜里走山路。不用说有多么难了。”
“奥罗兹库尔在哪里?在家吗?”有一个来人问。
“在家,”古莉查场犹犹豫豫地回答说。“身子有点儿不舒服。不过,请不必担心。
你们就在我们这里歇好啦,地方有的是。咱们走吧。“
他们就朝前走。但是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您好,老大爷。您好,老大娘。”
来人跟莫蒙爷爷和奶奶打招呼。看样子,爷爷和奶奶见外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