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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帐不成?”奥罗兹库尔也发了脾气,将他摔了出去:不想要,就给我滚蛋!可是,那个小伙子也不是好惹的。他写了一封控告信,控告圣塔什保护林护林员奥罗兹库尔·巴拉扎诺夫,而且在信中添技加叶,真真假假,把奥罗兹库尔写成一个“社会主义森林的破坏分子”,简直可以枪毙。后来奥罗兹库尔被弄到区里和林业部的各种审查组织去审查了很久。好不容易才解脱了……你瞧,这就是同族人!还要说什么:“我们都是长角鹿妈妈的子孙。一人为大家,大家为一人!”这简直是胡扯!
为了一个铜子,恨不得互相捐脖子,或者送你进监狱,鹿妈妈又管屁用!那是在古时候,人们相信鹿妈妈。那时候的人愚昧无知到何种程度,真是好关!现在大家可都是有文化、有知识的人了!谁还相信这种哄小孩子的故事!
自从出了那件事情以后,奥罗兹库尔就发誓:今后来的不论是哪一个,不论是什么样的熟人、同族人,哪怕是长角鹿妈妈嫡亲的孩子,他连一根树枝、一根树条子也不给。
可是,夏天又来了。山里一片碧绿的草甸子上又出现了一顶顶白色的帐篷。羊在欢叫,马在长嘶,河边溪分炊烟袅袅。阳光明丽,处处花香,处处能闻到令人陶醉的马奶酒香味。来到帐篷旁边,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坐在碧绿的草地上,跟三朋四友共享马奶酒和鲜嫩的羊肉,真是件乐事!然后再来一杯伏特加,让头脑晕乎乎的。这时候就会觉得自己力大无穷,能够把大树连根拔起,或者将随便哪一座山的头拧将下来……奥罗兹库尔在这样的日子里就往往会忘记自己的誓言。听到人们喊他是大森林的大老板,他更是美滋滋的。于是,他又许愿,又接受礼物……等秋天一到,森林里不一定哪一棵祖宗留下来的古松又要遭殃了。
秋天从收割后的田野悄悄爬到山上,又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秋风吹过,青草黄了,森林里的树叶红了。
野果熟了。羊羔长大了。羊羔开始分群,公的跟公的在一起,母的跟母的在一起。
妇女们将于奶酪收进麻袋准备过冬。男子汉们在商量,要回川地去,该是谁来第一个开路。那些在夏天就跟奥罗兹库尔谈妥了交易的人,在离开之前通知他,要在某日某时开汽车到护林所来装运他答应给的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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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傍晚,就要有一辆带拖车的汽车来装运两根松木。有一根松木已经在山下,已经拖过了河,弄到了汽车要开到的地方。还有一根,就是这一根了,他们正在往下放。
奥罗兹库尔此时此刻要是能够把用木头换得的吃喝还出来的话,那他马上就会这样做的,只要能不干这会儿正不得不干着的又苦又累的活儿就行。
唉,住在山里,命真苦啊,他是没办法躲过了:带拖车的汽车今天傍晚就要到了,夜里就要把木头运走。
要是一切能平安无事,倒也罢了。汽车要通过国营农场,就从场部办公室门前经过,别的路是没有的。农场里常常有公安局和国家检查机关的人来,区里来的人就更多了。
拉木头的汽车万一被他们发现,他们就要问:“这木料是从哪里弄的,弄到哪里去?”
奥罗兹库尔一想到这里,脊梁骨都惊了。他对一切人、一切事恼恨透了。恼恨头顶上哇哇直叫的寒鸦,恼恨倒霉的老头子莫蒙,恼很能掐会算、三天前就跑到城里去卖土豆的懒家伙谢大赫玛特。他明明知道要到山上拖木头嘛!结果,他却溜走了……他要在市场上办完自己的事,才能回来。要不然,奥罗兹库尔可以叫他跟老头子一块儿来拖木头,用不着自己来受罪了。
可是谢大赫玛特还远得很,寒鸦也没法于去打。在顶没有办法的时候,本来还可以打打老婆,可是要回到家里还得走很久。于是就剩下莫蒙老汉了。奥罗兹库尔气喘吁吁,呼哧呼哧地在山上走着,越走越火,走一步骂一声。他既不心疼马匹,又不心疼走在他后面的老头子,径直地穿过树棵子朝前走。让马死掉好啦,让老头子死掉好啦,他自己也来个心脏病发作,死掉好啦!既然他倒霉,大家都别想有好日子过。让这个世界完蛋好啦!这世界上的一切都安排得不合要求,没有照顾到他奥罗兹库尔的身份和地位。
奥罗兹库尔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牵了马穿过一丛树棵子径直地下一处陡坡。就让快腿莫蒙跟着木头跳个够吧。他要是撑不住,让他试试看!“我要揍老浑蛋一顿,决不饶地,”——奥罗兹库尔拿定了主意。过去他从来不敢拖着木头下这样危险的斜坡。可是这一次他叫鬼迷住了。莫蒙也来不及制止他,只来得及喊了两声:“你朝哪里去?哪里去?站住!”——就看到木头横转了过来,朝下滚去,把树棵子压得一弯一弯的。那木头湿滴滴的,十分沉重。莫蒙想用木棒抵住,不让木头朝下滚,可是木头来势太猛,一下子就把老头子手里的木棒打掉了。
一切都发生在转瞬间。马摔倒了,翻身朝下滚去。马倒的时候将奥罗兹库尔撞倒了。
他一面朝下滚,一面慌慌张张地拼命去抓树裸子。就在这时候,在密密的枝丛中,有几只长角的动物惊慌地跳了开去。这几只动物连蹦带跳地跑到禅树林中去了。
“鹿!鹿!”莫蒙爷爷又惊又喜,情不自禁地叫了两声。接着又不做声了,好象还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山里也忽然静了下来。寒鸦一下子飞走了。木头压在矮小而结实的桦树棵子上,在斜坡上卡住了。马被挽索绊住,自己站了起来。
衣眼被挂得稀烂的奥罗兹库尔爬到了一旁。莫蒙连忙跑去救女婿。
“啊,是圣母长角鹿!是它搭救了咱们!你看到没有?这都是长角鹿妈妈的孩子。
咱们的圣母回来啦!你看到没有?“
奥罗兹库尔还不相信,一切已经平安无事地过去。他满面差臊,很不高兴地爬了起来,一面拍打身上的尘土,一面说:“够了,老头子,别胡扯啦!快去把马身上的挽索解开!”
莫蒙顺从地跑去给马解换索。
“神母长角鹿啊!”他还在喜不自禁地嘟哝着。“鹿又回到我们的森林里来啦。鹿妈妈没有忘记我们呢!它饶恕我们的罪过了……”
“你还在唠叨?”奥罗兹库尔冲他说。奥罗兹库尔已经不再害怕了,恢复了常态,心里又象先前一样恼恨起来。“又在编你的故事啦?你自己老糊涂了,就以为别人也相信你那些胡诌八扯的玩意儿啦?!”
“我亲眼看到的。那是鹿,”莫蒙爷爷不服气地说。“难道你没有看到吗,孩子?
你自己也看到的嘛。“
“嗯,看到的。好象跑过去的是三头……”
“是的,三头。我也觉得好象是这样。”
“那又怎样呢?鹿就是鹿呗。刚才人可是差点儿把命送掉。有什么好开心的?要是鹿的话,那就是从山那边跑过来的。在山那边,就是说,在哈萨克斯坦的森林里,听说还养着鹿。那边也是保护林。可能,鹿也是受保护的东西。鹿来了就来了好啦。干我们什么事?哈萨克斯坦跟我们不相干。”
“鹿也许要住在咱们这里呢?”莫蒙爷爷幻想起来。“能住下来就好了……”
“好啦,扯够了!”奥罗兹库尔打断他的话。“走吧。”
他们还得拖着木头朝下走很久,然后还要用马拖着木头过河。过河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要是能平安无事地将木头施过了河,然后还要再弄到一座小丘跟前,等汽车来这里装运。
唉,要花多少力气啊!……
奥罗兹库尔觉得自己实在倒霉。他觉得周围的一切安排得很没有道理。那些山,全都无知无觉,既没有什么盼头,又没有什么不如意的事,一天到晚就那样呆着;森林进入秋天,然后又进入冬天,这都没有什么难的。连寒鸦都够自在的,想怎样飞就怎样飞,想怎样叫就怎样叫。就说鹿,如果真的是鹿的话,那就是从山那边来的,它们在森林里想怎样跑就怎样跑,想往哪里跑就往哪里跑。在城市里,人们无忧无虑地在柏油马路上溜达,坐小汽车,下馆子,天天在寻欢作乐。可是命运偏偏将他抛到这山沟里,他真倒霉……就连这个快腿莫蒙,他的这个没出息的丈人,也比他幸福些,因为他相信故事。
他是个稀里糊涂的人。糊涂蛋对生活总是满意的。
奥罗兹库尔对自己的生活是十分痛垠的。这种生活不如他的意。这样的生活该是快腿莫蒙这样的人过的。莫蒙他还要什么呢?他活多久,就弯腰弓背地干多久,天天干,没有休歇。这一辈子没有一个人听他管,他可是要听所有的人管,甚至他的老婆子都管着他,他对她都不敢回嘴。这样的倒霉鬼听听故事就够高兴的了。在森林里看到鹿,快活得连眼泪都流出来啦,就好象通上了他跑遍世界找了一百年的亲兄弟似的。
唉,有什么好说的!……
他们终于踏上最后一道地界,从这里再走很长的一段陡坡就到河边了。他们停下来休息。
河那边,护林所的院子里,奥罗兹库尔的房子前面有什么东西在冒烟。从冒的烟可以猜出来,那是茶炊。就是说,老婆已经在等他了。奥罗兹库尔想到这里,并不感到痛快。他张大了嘴在喘气,还是感到气闷。胸口作痛,头嗡嗡价响,心扑腾扑腾直跳。额头上的汗水直住眼睛里流。面前还有一段很长很陡的坡要走。在家里等他的是不会生孩子的老婆。哼,她烧茶炊,想讨他喜欢呢……他忽然一时性起,想冲过去朝那只大肚子菜炊踢上一脚,让它见鬼去。然后朝老婆扑过去,打她一顿,朝死里打,打她个头破血流。他仿佛听到老婆在嚎叫,在诅咒自己的苦命,他心里感到舒坦起来。他心想:“让她去,让她哭叫去好啦!我不快活,干吗要让她快活?”
他的思路被莫蒙打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