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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更加怪异的歌声传来—声音来自于夜色深处。
老头儿收声。
歌声远远地传来,空谷回响。咿咿呀呀,听不清唱的什么。只是那腔那调从骨子里透出一种凄凉。
“是怪歌何,石门坎就要到了。”老头儿说。
“怪歌何?”沈默不解地问。
“一个疯子,本姓何,整天胡乱唱些谁都听不懂的蛮歌。日子久了,人们都叫他怪歌何。真名反倒没人记得了。”
山路又转过两个弯。
月光下,远处的林间透出些许灯光。
路边,一座简易的茅草房。
马车停下,老头儿下车:“年轻人,你们也下来吧!我到地方了。”
沈默跳下车,再把夏晓薇接下来。眼前这座茅草房离前面的村寨似乎还很远。
老头儿说:“我和傻子就在这儿过夜了,这是没人住的废屋,不花钱的。你们沿着山路一直走,没多远就是教堂了。现在这个点儿,弥撒应该还没散。你们去教堂住吧,那儿干净些。”
“你们为什么不去住教堂呢?”夏晓薇问。
“我们自己都嫌自己脏,还是住这儿踏实。”
“老伯,坐了您一路车,还没问您怎么称呼呢?您贵姓?”沈默问。
“山野村夫,姓名贱,不值一提。你们去吧,我也该忙了,还得喂马。”说完,老头径自去忙。
怪歌何的歌声还在飘荡。
沈默和夏晓薇手拉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那片灯光越来越近。
树丛中有鸟儿惊起。
沈默抬腕看表,夜光表盘上的时间是21时9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沈默断然不敢相信居然有这么简陋的教堂。就像送炭老头儿说的那样—两间茅草房。只不过看上去比一般的民房更为高大一些而已。
沈默的手电打在灰白的墙壁上。墙壁上方画着一个十字架,几个不算工整的大字—苏科基督教教会。
刚刚做完弥撒的人们从教堂里走出来,很多人手里小心翼翼地举着一支蜡烛。烛光映在脸上,沧桑却坚毅。沿着四通八达的小路,人们三五成群地四下散去。
怪歌何还在唱,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一个老者最后一个踱出教堂:“别唱了,弥撒已经散了,你也该歇了吧。”老者的声音并不大,语调非常平和,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神秘的歌声戛然而止,好像是被人突然关掉了电源的音响。
沈默和夏晓薇走向前,不等他们张口,老者先开了腔:“年轻人,你们可以在教堂里待一个晚上,但是,万万不可有一丝一毫亵渎神灵的行为。”说完,老者竟然径直而去,转眼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沈默和夏晓薇甚至没有看清他的容貌。
步入教堂。迎面墙壁上挂着一个十字架,一侧是一大一小两幅耶稣的画像,另一侧是一个繁体的“爱”字。下面是一张大大的《贵州省宗教事务管理条例》。还有一只石英钟及若干照片,随意地挂在同一面墙壁。看上去有些零乱。
靠墙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主祭台,其实更像是教室里的讲台。
三列低矮的长条木凳纵横有序,这大概是教堂里唯一的家当了。
沈默将几条木凳拼在一起,摆放在屋子一角:“只能这样将就一晚了。”
躺是没法躺了,两人相拥着倚在墙角。
月光如水,透过教堂的窗口。
夜,静极了。
第三十一章 怪歌
2006年9月29日。东方的天际刚刚露出第一抹熹微的阳光。
怪歌何的歌声又嘹亮地唱起来。那歌声张扬得有几分变态,肆无忌惮地搅扰了人们的清梦。
沈默揉着眼睛,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夏晓薇的头枕在沈默肩上,还在睡着。
怪歌何的歌声咿咿呀呀地飘进教堂。
“晓薇,晓薇!”沈默轻唤。
夏晓薇睁开眼睛:“天亮了?”
“天亮了,我们也该开始工作了。”沈默说。
夏晓薇站起来,开始梳理头发:“从哪儿开始着手?”
沈默若有所思地取出李畋留在岜沙的那张牛皮纸。看那十四个字—“洞葬悬棺,二郎搜山。石门坎,小迷糊。”洞葬悬棺—是不是图中标记的黑点处有一处洞葬,而且洞葬里有悬挂的棺材?二郎搜山四个字有些不着边际。石门坎当然是地名。那么小迷糊呢?小迷糊会不会是一个人的名字?如果是一个人的名字,那么这个人肯定知道一些很特别的事情。推算起来,按这个人当年二十岁的话,现在也应该有八十八岁高龄了。
“考拉!问你话呢!哑巴了?”
“哦,我在想—我们是按图索骥还是先找一个人?”
“想好了?”
“想好了。先找人—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的话,也许我们会省些气力。”
“什么人?”
“小迷糊。”
沈默和夏晓薇走出教堂,轻掩木门。
允许沈默他们在教堂留宿的那位老者从寨子里走来,神态是乡间百姓少有的从容淡定。
“大伯,请问,咱们石门坎有没有一个叫小迷糊的?”沈默迎着老者问道。
“你得到石门坎去问。”老者说。
“这里不就是石门坎吗?”夏晓薇疑惑地问。
“这里也是也不是。”老者一脸漠然,“这里是石门乡的苏科寨,是石门乡最偏远的寨子。你们要找石门坎是为了看柏格理和高志华两位牧师的墓地吧?十个来石门的外乡人有九个半是冲着他们二位来的。你们要找的地方是乡政府的所在地—荣和村。”
“怎么走?”沈默问。
“听到歌声没有?”老者反问。
此时,只有怪歌何在唱,那歌声显然正在远去。
沈默点头。
“跟着歌声走,一直就到。”老者说。
“怪歌何?”沈默讶然。
老者很诧异地看沈默:“你居然知道怪歌何?”
沈默支应道:“昨天晚上刚进寨子时听人说起过。”
“哦。”老者说,“今天是农历的八月初八,怪歌何要去石门坎扫墓。你们跟在他后面走就是了。”
告别老者,沈默和夏晓薇急匆匆赶路,循着怪歌何的歌声。
山路弯弯,怪歌何已经走远,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怪歌何的歌声似乎有着非凡的穿透力,每一个音符都仿佛具有极其顽强的生命力。歌声在山峦和林海中回荡,哀啭不绝。
突然,沈默急切地说:“晓薇,咱们走快点!赶上怪歌何。”
“怎么了?”夏晓薇问。
“你听到没有,这支歌多次重复这样一个音节—贾亚希玛。”
夏晓薇仔细倾听,果然,每间隔一段,就会重复出现“贾亚希玛”。夏晓薇惊奇地叫道:“贾亚希玛!就是我们空缺的那个环节?”
“婆罗贺摩,贾亚希玛,吴尚贤,宫里雁,囊占,傅恒……泰戈尔,溥仪。在教授留下的这一长串人名中,所有的人都能从相关史料中找到有关他们的生平描述,唯独贾亚希玛是个例外。难道怪歌何古怪的歌里隐藏着什么秘密?那么,怪歌何又是什么人?”沈默已经开始小跑。
夏晓薇跑步跟上:“我说考拉,你不觉得这事巧合得过于离奇吗?会不会是个圈套?”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现在就想见到怪歌何。”沈默说。
怪歌何的歌声依然在山间萦绕。
突然间,沈默就像被一颗子弹猛然击中一般,踉跄欲倒。
夏晓薇搀扶住沈默,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沈默喘息着:“歌,这歌,是古印地语!”
“古印地语?怎么可能?这里是中国!是石门坎!除了苗族就是彝族,怎么可能出现印地语?而且还是古代的!”夏晓薇质疑。
“所以—这里没有人能听懂这支歌!所以—人们叫他怪歌何!所以—我必须见到他!”沈默挣脱夏晓薇的手,“我没事,只是被眼前的事震惊了,我们追!”
沈默牵着夏晓薇的手,奔跑。
初升的太阳洒落一片红光。
基督教堂、旅社、汉族餐厅、清真餐馆、服装店、鞋店、小百货店、音像店、发型设计室、公共浴室,甚至还有时尚数码摄影店。众多繁杂的元素聚集在不过百米的街道上,多少显得有些拥挤不堪。这里才是真正的石门坎—石门乡政府的所在地。
怪歌何的歌声已经听不到。
整整四个小时,从苏科寨到石门坎,沈默和夏晓薇追了一路,可就是没能看到怪歌何的影子。他们两个从一大早就没吃东西,又走了三十多公里的山路。到石门坎的时候早已是饥肠辘辘。便走进那家唯一的汉族餐馆。小店不大,几张平常的桌椅。因为不是赶场日,生意也比较冷清。店家递过菜单—无非是一些家常小炒。沈默胡乱点了两个,便催着店家上菜。
夏晓薇坐在沈默对面,左掌托腮:“我越想越觉得有些地方不对,我们这一路走来,许多事情都巧合得难以置信。你不觉得吗?”
“比如?……”沈默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夏晓薇。
“比如我们去找六指冯恰巧在柳墩儿家找到于道泉日记,比如我们在火车上巧遇到柳墩儿和那老头儿,比如我们在岜沙找到阿雅的那个晚上易龙也恰恰出现,比如我们来石门坎的路上再次遇到柳墩儿和那老头儿,比如现在我们还没有见面的怪歌何—他那歌声仿佛是专门为我们准备的!我们需要贾亚希玛,他就送来贾亚希玛……这一切听起来都像是假的,我们的运气仿佛好的出奇。”
“你说的还不够……其实,我们现在已经没有选择,就像是两只撞在蜘蛛网上的小虫儿,无论怎么样挣扎,最后也不过是蜘蛛口中的一碟儿小菜儿。甚至,我们到死都不知道那只蜘蛛的模样。”沈默猛然将一杯劣质啤酒倒入喉咙。
“既然如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