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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白衣人走到花鸟画前,将对联各自上移了半寸。只听得扎扎声响,那列书架向左缓缓滑移了半尺,露出一道黑漆漆的小铁门。那白衣人侧身钻了进去,书架在他身后扎扎滑回原位。腊梅的香气,从茜纱窗隐隐渗透进来,溢满了整间书房。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似乎甚么事也未曾发生过。
萧靖飘身进屋,打开机关,紧随那白衣人身后,钻进了密道。走下几级石阶,一条长长的甬道,向远处延伸出去,甬道两旁的石壁上,每隔二十丈里许,便嵌有一颗拇指盖大小的夜明珠,发出淡淡的晕光来。行了数里,渐至密道尽头,那白衣人早已不知去向,只见一架木梯紧紧靠着石壁,梯头直通上面。萧靖偱着木梯爬了上去,轻轻揭开盖子,凑眼向外张望。岂知这条密道的出口,竟设在一张香案下,是以瞧不清外面的动静。
忽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娇嗔道:“三郎,终于把你给盼来了。那厮解决掉了吗?”萧靖听那声音甚是耳熟,不禁吃了一惊,心道:“怎么会是她?”那白衣人叹气道:“那厮功力之深,远远超乎我的想象。帝师旗下的二十八宿都失手了!”那女子脸色倏地一寒,颤声道:“有没有留下活口?”那白衣人温柔款款地揽着她,道:“你放心!我已经把这些废物全干掉了。”顿了一顿,又柔声说道:“小甜心,我为了你这件事,已奔波了整整一天。你就不慰劳慰劳我么?”
那女子轻轻推开他,娇媚地笑道:“我迟早都是你的人了。你着甚么急哪?昨日,尼波罗国国王,派人给你二师兄阿尼哥王子,送来了十坛鲜美的葡萄酒。阿尼哥知道真金那厮爱喝酒,特地送了一坛到太子府里。来,奴家斟给你尝尝!”身子软软垂了下来,坐在他腿上。那白衣人接过盛满葡萄酒的夜光杯,笑道:“小甜心,你可真疼我啊!”那女子伸着纤纤玉指,在他额头上轻轻一戳,娇滴滴地道:“死相!快喝罢!”
那白衣人仰着脖子,将葡萄酒一饮而尽,微笑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果然名不虚传!不过比起小甜心你,那可就差远了。”那女子娇嗔道:“帝师的三个得意弟子中,胆巴和阿尼哥都老实本分,就你偏偏油嘴滑舌,色胆包天,竟敢调戏太子妃。”原来这女子正是太子妃阔阔真。那白衣人笑道:“小甜心,这可是你说的。”伸手向阔阔真纤腰揽去。阔阔真格格笑道:“我偏不让你抓住。”使力一挣,摆脱了那白衣人的怀抱。那白衣人大笑着去追。两人一逃一追,绕着桌子嬉笑玩耍。萧靖见状,心中一片苦楚,全身上下不由地微微颤抖。
那白衣人大笑道:“小甜心,你若是让我捉住,瞧我不拔了你的皮。啊……这酒……有毒!”他双手紧扼咽喉,表情万分痛楚地倒退了数步。阔阔真嫣然笑道:“三郎,我并未说这酒没毒啊。”她说此话时仍是轻颦浅笑,柔情款款,便似一个体贴入微的小媳妇般,只是那话中真意,却令人不寒而栗。那白衣人指着阔阔真,凄然笑道:“你心好恨!其实,从你对付真金、二十八宿所使的手段,我早就该料到了。只可惜我色迷心窍,竟被你迷得晕晕乎乎的……”他喉口一甜,喷出了一口黑血,身子摇摇晃晃的软跌了下去。萧靖从香案的幕脚缝里向外望去,只见这白衣人脸色发黑,七窍流血,竟是半闲庄少庄主慕清风。
阔阔真轻声叫道:“帝师!”一个人从屋梁上轻身纵下,大笑道:“太子妃,你这手做得太漂亮了!”正是大元帝师大宝法王八思巴。阔阔真娇笑道:“奴家胆小,哪敢下毒啊?幸亏有帝师在一旁给奴家壮胆。”说着,上前握住了八思巴的手。八思巴左手被她握住,只觉她的小手柔软滑腻,有若无骨,几丝秀发飘拂在自己脸上,幽香扑鼻袭来。他虽是得道高僧,早已无男女情欲,但被阔阔真这一引诱,心中亦是不由地一荡,慌忙凝神抵御。阔阔真右手立时如遭电击,荡了开去。八思巴微笑道:“太子妃,本座可不吃你这一套。”阔阔真娇滴滴地道:“哦,那倒是奴家忘情了。帝师,听说今日监斩了文天祥?”八思巴叹气道:“说起这个文天祥,本座还真是钦佩得紧。”阔阔真冷笑道:“这么个榆木疙瘩,有甚值得佩服的?”
当日,文天祥被押解到柴巿口刑场就刑。监斩官怜惜他的才华,问道:“文丞相,你还有甚么话要说?回奏还能免死。”文天祥厉声喝道:“死就死,还有甚么可说的?”顿了一顿,又问道:“哪边是南方?”监斩官心下诧异,不知他要作甚,便给他指明了方向。文天祥面南而拜,道:“此礼一成,心中已是无愧。”于是引颈就刑,从容就义。文妻欧阳氏在收尸时,得“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绝笔。文天祥死时年仅四十七岁。大都一城百姓,见状皆唏嘘不已。
八思巴板着老脸道:“太子妃,我们还是赶紧谈正事罢!真金太子深得摩尼教前玄武星主燕十七真传,功力甚是精湛,就连本座也未必是他敌手。我看,你还是照对付慕清风的法子,用‘天香索命散’毒死他。”萧靖暗暗骂道:“这老秃驴的心忒歹毒!”心情激愤之下,额头竟轻轻碰在了香案上。这一碰响声极微,但八思巴耳音敏锐,已然知觉,却待出声喝问。阔阔真淡淡地道:“没事!这香堂里最近闹耗子。”八思巴微笑道:“那倒是本座多疑了。”
阔阔真柳眉微蹙,道:“忽必烈那老家伙可精明得狠,若是用药酒毒死他的儿子,定会被他查出来。帝师,你身边不是还有甚么白云五恶么?何不让他们出马?”八思巴长叹道:“白云五恶中,鹿一鸣中了谢沧客的摧心蚀骨掌,已重伤身死;符铁玉被那姓杨的小子迷得晕头转向,公然与我为敌;令狐樵独行独往,不大听从我的调遣;而欧阳康一人绝不是真金的对手。本座只好出动最后一张王牌东忍春野峻了。”
阔阔真奇道:“东忍春野峻,他在哪里?”八思巴微微笑道:“这是最高机密。请恕本座不能直言!”阔阔真小嘴一扁,道:“帝师,那你也要快些下手啊。”八思巴道:“本座自有分寸。太子妃,本座心中倒有个疑团,一直以来,苦思不得其解。”阔阔真娇笑道:“帝师,请讲!”八思巴道:“你为何这么迫切要真金死哪?”萧靖心中一凛,寻思道:“我倒要听听这贱人会说出甚么理由。”当下凝神细听。阔阔真见香案上那两枝蜡烛燃到了尽头,便起身前去置换。
萧靖在香案下见她双足白腻如脂,心中怦然一动,但随即想到:“这贱人心如蛇蝎,还有甚么夫妻情分可讲?”阔阔真就站在他身前三尺之外,萧靖只要轻轻拍出一掌,她势必难以躲过。但萧靖却想听她到底会说出甚么理由,于是便凝掌不发。阔阔真拿起烛台旁的银筷,挟下残烛,几粒烛灰轻轻飘洒在香案下。阔阔真拨明了烛火,复又回到桌边坐下。八思巴合什道:“太子妃,还请你明示!”
阔阔真望着飘摇的烛火,缓缓地道:“我出生在一个普通的牧民家族,八岁时,便由父母做主,与儿时玩伴、当朝重臣玉昔帖木儿订下了婚约。本来,我与玉昔帖木儿,从此便会过上平凡却又最最幸福的生活。然而,在我十六岁那年,我那幸福的憧憬被突然造访的忽必烈打破了。两年后,忽必烈选我作了真金的太子妃。我与玉昔帖木儿不得不从此分离两地。”萧靖忖道:“原来,她在嫁给我之前,便与玉昔帖木儿有了婚约。可恨阿合马那奸贼竟敢欺瞒我们!”
阔阔真幽幽地道:“宫廷,是一条充满了政治与血腥的暗流。新婚后,我也不幸卷入了这条暗流中。而真金又常年在外,除了我自己,没有人能保护我。于是,我不得不在忽必烈面前强颜欢笑,甚至用脸去替皇后察必揉软厕纸,以博得他们的欢心。后来,玉昔帖木儿由于战功显赫,成为了忽必烈的重臣,但我们仍只能偷偷私会。”
阔阔真轻轻啜饮了一口茶,徐徐说道:“要尽快改变这一切,我只能杀死真金,扶植我与玉昔帖木儿幽会所生下的儿子铁穆耳为太子。那时,我与玉昔帖木儿,才可以自由自在的呆在一起。这一天,我越来越等不及了。”说着神色突变,眼光中满是恨意。八思巴长叹道:“两日前,中书省几位大臣联名上书,要大汗退位给真金。大汗阅毕奏章,龙颜大怒,接连贬斥了一大批汉官。这也是你搞的鬼罢?俗语说,最毒不过妇人心。今日看来,果真如此!”
阔阔真冷笑道:“若是与帝师除阿合马时所用的‘一石四鸟’之计相比,奴家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了。帝师既除掉了政敌阿合马,给慕清风造成了信任假象,又让真金蒙受了不白之怨,南宋武林在斯役中也几乎全军覆没。好毒辣的计策啊!”八思巴哈哈大笑道:“彼此彼此。”萧靖怒不可遏,大喝道:“娼妇恶僧,拿命来!”掀倒香案,身子拔地跃起,便如一只大鹫般扑了出去。阔阔真惊声娇啼,身子倏地一软,瘫倒在座椅上。
第十七回:痴心碎
萧靖身子尚未落地,呼的一掌,向阔阔真肩头按下,突觉背后劲风飒然,一记浑厚的掌力凌空捺到。他右手不及拍下,左足劲力一点,斜斜飞掠了出去。八思巴如影随形,纵前抢攻,双掌有若疾风骤雨般,向萧靖身后疾攻而至。萧靖大喝一声,仿若平空起了个焦雷,右手斜斜捺出,迎向八思巴双掌。两人以快打快,霎时之间,便在半空中对了十余掌。萧靖暗暗称惊,心道:“数日不见,这老秃驴功力见长了。”
八思巴勉力接下对方这十来掌,胸口亦是气血潮涌,窒闷难当,寻思道:“这小子功力精湛,看来只有小须弥神功才制得了他。”招式倏地一变,歪歪斜斜的打出一套掌法来,正是萨斯迦派镇门绝技小须弥神功。这小须弥神功乃是密宗神技,共分金刚般若、龙象般若、无相般若、须弥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