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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听到。”
更深露重,宣室殿又是一夜灯火通明。
刘延其实在等连三来找他,连老二的事他压着没审,安国府里几次派人去探监都被拒之牢外;他知道小丫头的脾气,也料定连三知晓后必然恼怒,便是这几日不来寻他,时间长了她必定坐不住。
两世第一次对她用手段,刘延一连几夜都没睡好,夜里失了觉,白日又要上朝理政,眼下的青黑深得吓人,连早朝时都有大臣出来劝他保重龙体。不少人瞧见他这憔悴黯然的模样,还自动将此联系到了楚王身上,私下感叹楚王之逆行当真是叫陛下伤透了心。
等呀等,一连六日,安国府却毫无动静。连三在府中闭门不出,安国府其余人等也皆是尽量低调不出现在人前。毕竟连老二还在大牢里蹲着,谋逆的大帽子也暂时还扣着,多少从前交好的人家此时都避之唯恐不及,安国府众人明白这些道理,也懒得出去招惹那些嫌恶又好奇的目光。
连三不是不心急,只是她静下心来后细细思量,却惊觉自己若是如从前一般一遇事便急吼吼地赶去见刘延,那就进了刘延的套了。
刘延有什么理由要惩治安国府呢?除去他突然翻脸无情这个原因,就是在连三身上了。照连三对他的认识来看,前一个理由基本上不可能,既然他是冲着连三来的,那他的目的也就很好理解了。
可是他要连三去见他,连三就肯么?
安国公和老大连世珩这些日子十分忙碌,可这些日子活动下来,却发现皇上态度略有些奇怪,而据他们从大牢内打探的消息得知,连二及陈氏还有连成潇虽被收押着,也不许亲人探望,却在牢中待遇甚好。那被重金收买的牢头含糊透露,是上头私下叮嘱过的。
连世珩是满头雾水,老公爷却灵光一闪,心头隐约有了猜想。刚回到府里,他便遣了下人去请三姑娘来,他有话要说。
待连三到了祖父书房,却发现祖父只是看她,一语不发。
“祖父喊我来可是有事?”
俏生生的少女一身绿裳,清新鲜亮。眉如远黛,眼含秋水,细白的肌肤泛着如玉般的光彩,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祖父,看得他心都化了。
安国公长长叹息一声,心下那猜想又明晰了几分,他苦笑道:“涵儿,祖父就不跟你绕弯子了。你二伯的事,若往重了说,可能就是要诛九族的。我和你大伯活动了这些天,却发现圣上的态度甚是奇异……”
祖父这话还是婉转了些,却已经足够叫连三羞愧了。她涨红了脸,心下再次将刘延狠狠记了一笔,小声嗫喏:“我也不甚清楚缘由……只是前阵子才回京时,我想着往后不能总这样下去,便同他将话说开了……”
安国公不可置信地望着她,被孙女的豹子胆吓坏了,“我的小祖宗哎……他,你和他是怎么个情况?你、你同他说开了什么?”当初还只是知道圣上对自己这个宝贝孙女青睐有加,这什么时候,就发展成、成这样了?
连三连耳朵尖都红了,又羞又恼,“……这叫我怎么说呀!不就是那点子事儿么……我就跟他直接说了,今后一刀两断,我不会入宫的,不多时就要往临安去了,叫他别再惦记我!”最后几句说完,她气呼呼地转过脸去,自己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我的天……”安国公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他怀抱着最后一丝期待问道:“那、那他是什么态度?”怒气冲冲还是淡定离去?
连三鼓着脸生气,“他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就走了,我当时还以为他听进我的话了呢,没想到紧接着就是二伯的事!殿前司都搜到家里来了,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说到最后竟是咬牙切齿了。
安国公一生位高权重,轻易不能叫他皱一下眉头,临老却叫孙女儿吓得心头乱跳,听完最后一句话,他已是进气多出气少了,直抚着胸口脸色发青。
“祖父?”连三急忙凑过来,帮着老人家顺气,“祖父你怎么了?”
安国公虎目含泪,“这下可怎么是好啊!”圣上这不就是在逼涵儿么?逼她去服软,逼她留在京都,逼她一辈子待在他身边!一头是最疼爱的孙女,一头是儿子,甚至是一家人的性命,放弃哪一个都叫他心如刀割!
连三不傻,很快她就明白祖父所忧了。只是她晓得,祖父并不知道她和刘延之间还有前世今生那些纠缠,这才忧心至此。沉默了一会儿,她垂头低声道:“我明日就进宫……面圣。”总拖着不是办法,迟早还是要见上一面。
老公爷心下大痛,红着眼圈轻抚孙女发顶,却再没说什么。
刘延都开始怀疑小姑娘是不是悄悄离开京都了,几次在御座上起了又坐,来来回回在宣室殿中乱走,心下懊悔自己这次有些过分行径。他是真怕连三一怒之下什么都不顾,直接走人一拍两散,这种事她也不是没干过,上辈子连自焚她都敢。可他却没别的办法,他此生再无所求,唯有孤注一掷,赌赢了心肝儿留下,赌输了……估计他得再一次追到天涯海角甚至奈何桥上。
当张福喜滋滋地进来禀报“永宁郡主求见”时,他欢喜得甚至从御座上跳起来——他赢了!
“你赢了。”连三冷着脸看他,眼神冻得能掉冰渣子,“说吧,你想要什么?”
刘延端着一张脸,声音也再不如往昔那般柔软和悦,而是面对臣下那般威严冷肃,“永宁郡主,朕知你为何事而来。只是国有国法,便是朕再青睐器重于安国府,也不能就此放过连世琼。谋逆一罪论理当……”
“你闭嘴!”连三双眼全是怒火,抬高了声音喝道:“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你直说,派人闯进安国府搜查,是不是要存心叫我没脸!非要将我二伯同谋反扯上关系,你叫我连氏一族从此以何面目立足于京都!”
刘延被她愤怒的样子吓到了,一双眼呆怔地将她望着,呐呐不敢发一言。
连三更是怒极,她几步冲上前,拿起御案上的折子就往他脸上身上砸,“你就是见不得我好是不是!你就是非要叫我糟心你才高兴是不是!你非要逼死我是不是!”
“没有啊……没……哎哟……”刘延抱着头左躲右闪,还边抽空解释,“哎哎……心肝儿……涵儿……别砸了,我真没想要落你面子……嗷……要破相了不能扔了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我还是要卖个萌,虽然应该没用╮( ̄▽ ̄〃)╭
☆、第七十六章
刘延险些躲到案台下去;他拿着个奏折打开挡住额头,刚要探出案沿;就觉得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在他腿边拱啊拱,刘延大喜,伸手将那只小东西抱上来,颤巍巍举起道:“宝贝儿,看在它的面上……别、别打了……”
“咕,咕咕。”草泥鸡雪白的毛长得几乎要拖在地上;好在头顶几簇毛经过精心修剪,刚好露出一双乌黑水亮的大眼睛。
“……怎么长成这玩意儿了?”连三放下手,既惊且囧地和它对望。
刘延心头一喜,讨好地将鸡举起;谄笑道:“每天三顿都是我亲自喂的,日日不辍,隔一天洗一次澡,张福给梳的毛。你瞧它这白毛是不是油光水滑……”还把大白鸡举高送到连三面前,好像是要她摸摸看。
油光水滑的一只鸡……
连三神色复杂地看这一人一鸡几眼,终于还是伸手摸了摸,入手毛发细软蓬松,显然是照顾得极好。不知为何,她忽然就十分想叹气——每次正儿八经谈事情,最后总会拐到未知又奇怪的地方去。
殿内的气氛因为这只鸡缓和了许多,待两人正正经经坐下来谈话时,刘延手上还抱着这只乖巧无辜的鸡,活像抱着个免战牌似的。刘延伸手给她倒了杯茶,让她润润喉咙。
连三一手端茶杯,一手抵着眉心,淡淡道:“刘泽谋反牵连的人家,你都雷厉风行处置了。我二伯一家,你打算什么时候审理?”押着这许多天了,不仅连家诸人心急如焚,外界更是议论纷纷,无不是在说安国府要倒大楣了。
刘延抚摸大白鸡的手一顿,没有直接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抬头望向她,说出他的决定:“不日我将颁圣旨,收你为义女,封永宁公主。”
连三的瞳孔瞬间放大,她变了脸色,“你疯了!”
刘延心尖颤了颤,虽怕她再扑上来又是一顿好打,却仍是强自镇定继续道:“之后我便接你入宫,对外只说在身边教养。民间朝上我早有准备,前朝有女帝登位,本朝早先亦有长公主临朝的例子,待时机成熟,我便公告天下,你实为皇室血脉,领你祭祖上宗谱……”
连三冷冷地望着他,刘延亦不示弱地同她对视。
眼神交锋半刻钟,连三一甩袖子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告诉他:“你乐意收义女就收,乐意封公主就封,关在牢里的连世琼你要砍了也随你,我明日就离京。”语罢就要扬长而去。
刘延放下大白鸡,笑得有些苦涩,“怕是……由不得你了。”
她走出一步,两步,三步……到第七步时,纤细窈窕的背影晃了晃,她转过身,不可思议地看过来,“你给我下药?!”
刘延走上前,轻轻揽住她的腰,低声道:“让你好好睡一觉的药,只用了一点点……”连三的思绪渐渐模糊,眼皮越来越重,却听他极是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厮磨,“乖乖的,睡一觉,睡醒了就什么都好了……”
一觉醒来,天翻地覆。
连家二房一家三口还被收押在大牢中,转眼连家那位三姑娘就被圣上收作义女,成了公主。这样一种诡异的情况,叫不少人看得满头雾水,但是很快,那些看不明白的人就得到早听了风声的“知情人”科普,知情的小部分人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同你们说呀,这事儿也是我从我家老头子那儿听到的,那位郡主——哦不,现在是公主了,那可是真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