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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爹赶紧摇头。
书记道:“现代化的养鸡场要有通风设备,鸡舍里不能臭气熏天,你家的养鸡场有吗?”
老爹不得不摇头。
乡长大吼道:“现代化的养鸡场要用暖气,不能在鸡舍里烧煤炉子。一氧化碳就是煤气,一氧化碳要是进了鸡的身子,就等于是进了鸡蛋,一进鸡蛋,这鸡蛋就等于中煤气了,谁敢吃中了煤气的鸡蛋?你家的养鸡场能做到吗?”
老爹拼命摇头,他心道:暖气是城里人享受的玩意儿,自家的鸡怎么一下子比城里人都金贵了?
书记拍着老爹的肩膀道:“大老,这一关你是过不去了。”
老爹、老妈赶紧给二位是作揖打千,两人诚惶诚恐地说:“您二位给我们想想主意啊,我们家四海上学的费用全指望这个养鸡场了,他是咱们驴人乡的第一个大学生啊。”
书记痛苦地说:“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驴人乡就你一个专业户,我们能不帮你们吗?可这事啊,它不是我们俩说了算的。”
乡长也道:“没办法,那是县里的人。”
老爹道:“没办法也得想办法,县领导上回视察养鸡场的时候说了,有条件要上专业户,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把专业户扶持起来,您两位创造创造条件还不成吗?”
书记笑道:“嘿嘿,大老的记性挺好,那这条件怎么创造啊?”
老爹看了老妈一眼,一狠心道:“要不,要不,您二位请县里的同志吃一顿,吃顿好的。”
书记叹息着说:“看来也只能把他们的嘴堵上了,好歹算个主意。可你说说,吃什么呀?咱们驴人乡连一个像样的饭馆都没有,人家能瞧上咱们什么呀?再说了,拿什么请客?咱乡里也没钱啊,头年的农业税还没收上来呢。我们俩进山收税,山里那群穷鬼恨不得挖坑把我们俩活埋喽。”
老妈发着狠道:“县里来了几个人?”
乡长道:“不多,七、八个吧。”
老爹又是一狠心外加一跺脚,将所有的死鸡都拎起来了。“全给他们吃,让他们全吃,吃得干干净净的,就把嘴堵上了。”
书记怒道:“那怎么行?这是你们家的鸡,从小鸡崽子养到这么大,不容易啊!怎么能要你的鸡呢?”
老爹又给书记作了个揖:“只要能把他们的嘴堵上,让我把这关过去,我献给乡里还不成吗?”
乡长马上道:“这可是你说的,我们可没要你的鸡。”
老妈也道:“没要,没要,是我们送给你们的。”
书记点头道:“行,今天晚上给他们炖鸡吃,争取让他们直接去别的乡查,大家都落一省心。”
老爹感激地点头:“对,省心就好,省心就好啊!”
乡长和书记又寒暄了几句,然后就拎着死鸡走了。老爹家里只剩下一地鸡毛和满院子腥臊恶臭的鸡屎味儿。老妈欣慰地拍打着前胸:“乡长和书记真是替咱们着想啊,等四海有了出息,得好好报答报答他们。”
老爹心里一动,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原来如此啊!
第二天,驴人乡出了大事。
检查卫生的领导是不是真来驴人乡了,谁也说不清楚,但乡长、书记和腿子都被送进了县医院。乡长和书记在半路上就咽气了,腿子是到了医院后才死的,解剖结果是他们的肚子里全是鸡腿肉。再之后,县公安局的人来了,他们将老爹押上囚车。几分钟后,驴人乡的所有驴人们抄起锄头、火把和铁锨,号称是给乡长、书记和腿子报仇,一把火就将老四海家的养鸡场烧了。
金钱眼(3)
老妈在一天里被吓昏过去四次。
头一回是得知乡长他们病倒的消息,老爹一拍大腿说道:“完了,吃鸡吃出毛病来了。”老妈昏了。
第二次是乡里传来噩耗,乡长、书记和腿子全死了。老妈昏了,老爹也昏了。老四海的四个弟弟挨个抢救,醒来后夫妻二人哭天抢地、相互埋怨。老妈说:“全怪你,没事开什么养鸡场啊?”老爹说:“你这个臭婆娘,要是听我的早把病鸡埋了,是你舍不得。”
第三次昏倒是县公安局的警察来抓人,他们说:“老四海家的一家人百分之百是坏分子,毒死了自家的鸡,然后给干部吃,把干部毒死,他们是发泄对社会的不满。”老爹被押上警车时,一个劲地朝老妈挥手:“让四海安心读书,别告诉他,别告诉他。”老妈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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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次就不用说了,群情激昂的乡亲们往山坡上一冲,老妈就昏过去了。这次她是自己醒过来的,醒后便揪着老四海的二弟道:“别告诉你哥,别告诉你哥。”
其实老爹的死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被抓到县公安局后并没有受到丝毫的虐待,警察们忙着调查取证,忙着帮驴人乡料理后事,没工夫搭理他。老爹独自被关在小黑屋里,是越想越窝囊,越想越憋屈,只一天的工夫就死了。后来公安局的同志也觉得蹊跷,特地把县医院的医生请来,想弄明白老爹是怎么死的。医生把老爹的肠子都翻出来了,也没有发现任何死因,最后医生摇着头道:“内伤没有,外伤没有,没有自杀,也没有中毒的迹象,怎么就会死了呢?”
主管这个案子的警察叫老景,其实他才二十来岁,因为姓老名景,所以叫老景了。对了,姓老的都是驴人乡出来的,老景也是,而且也是县高中毕业的,比老四海高了三届。他清楚驴人乡的底细,便向医生咨询道:“您说说,这人能把自己窝囊死吗?”
医生道:“我也没碰上过这种事,要是自己把自己窝囊死,那死得真够惨的。”
老景没再说什么,只得通知老四海家来领尸体。至于投毒案的事本来就是道听途说,公安局没发现一丝证据,也就不了了之了。
老爹死了,家里再不通知老四海就说不过去了,于是老四海就收到了那封简洁扼要的电报。
第二天一大早,老四海就从北京跑回来了。
老四海坐的是第一班长途车,发车时天还没亮呢。
他懵懵懂懂地坐在长途车的后座上,车子颠簸得厉害,脑子里也一直在颠簸着同一个问题,老爹怎么会死呢?身强力壮、百病不侵的老爹怎么能死呢?一顿饭能吃五个馒头外加两个煮棒子的老爹怎么会死呢?暑假他在养鸡场时,老爹曾偷偷告诉老四海:“儿子,爹要是真成了万元户啊,你自己在北京找个老婆,我在老家再给你找一房。咱们来个两头大,两边都是独生子,你一样能要两个儿子。”雄心壮志、心怀深远的老爹怎么就死了呢?
长途车开过石景山,一路西行。
不久,群山便历历在目了。
那时的长途车都是血红色的,而且顶着个大鼻子,开动起来声势惊人,就跟推土机似的。据说这种车是五十年代从苏联进口的,运营时间都快三十年了。当时坐这种长途车外出旅行不仅需要一定体魄,更需要相当的胆量。
老四海从不把坐车当回事,他年轻,精力旺盛,身体也好。但别人就难说了,长途车刚进山,车上就有好几个人开始呕吐了。
老四海思索着老爹的死,琢磨着驴人乡,思索着养鸡场,却怎么也想不出原委来。最后他昏昏沉沉地进入梦乡,再度睁眼时长途车已经开到南款了。老四海在行李架上找自己的背包,怪了,背包不见了。老四海大惊,急忙向身边的乘客询问背包的下落。
有个中年妇女问道:“是红的吗?”
老四海说:“是红的。”
中年妇女拍着大腿道:“哎呀,让人家拿走啦,头三站就下车了。你这个年轻人也真是的,一睡就是好几个钟头,怎么也不注意点啊?”
老四海问:“是什么人拿走的?”
又有个老大爷道:“反正是个人,谁知道是什么人?”
老四海这叫气呀,包里放着自己仅有的十五块钱,这个断子绝孙的贼!
此时司机嚷道:“包里有啥重要物件没有?”
老四海说:“就是几件换洗衣裳,还有十五块钱。”
司机大声道:“算啦,就当那小子他爸爸要死,给他爸爸买药吃吧。”
金钱眼(4)
老四海哭丧着脸道:“我爸爸已经死了,我是回家奔丧的。”
这时刚才说话的老大爷立刻欢喜起来:“小伙子,他把你的晦气偷走啦,你要交好运啦。”
“真的吗?”老四海不信。
老大爷高高兴兴地说:“你家死人了,是带着一身晦气的。可那小子把你的东西偷走了,就等于把你的晦气也偷走了。那个贼呀他要倒霉。嘿嘿,小伙子,爸爸死了没关系,谁的爸爸都难逃一死。好好混,这就是好运的开始。”
老四海迷迷糊糊地琢磨着:难道我爸爸还死对了吗?他不知道老大爷的理论是否管用,但交好运总比一直倒霉下去要好一些。
我们前面说过了,从南款到驴人乡有二十里路,而且这山路是可以走车的。如果运气好的话,没准能碰上辆拖拉机。运气不好就只能走着了,对于山里人来说,这点路也算不得什么。老四海并没如老大爷祝福的那样,他一路上连辆自行车都没碰上,只得闷头走路,一口气就走出了十里地,是又渴又饿,一心想找个地方歇歇脚。
远远的,他看见那棵神树了,神树下似乎坐着个人。老四海想:向他要点水喝吧。再走下去,嗓子眼就该冒烟了。
如今是冬天,神树整个都枯萎了,密集的枝枝杈杈纠缠在一起,活像半空中张开的一个大网。树下盘腿坐着的一个家伙,也看不出年龄来,反正是不小了。此人生得尖嘴猴腮,精瘦无比,而且还有点秃顶。他两只圆溜溜的小眼睛四处乱转,眼眶里几乎全是黑眼珠,跟狗眼差不多。
此时这家伙正坐在石头上喝水呢。
老四海走过去,上下打量他几眼,看得出这家伙不是驴人乡的人,是过路的。老四海礼貌地说道:“大哥,给我一口水喝行吗?”
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