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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语者-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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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8D3NF8D3的卡车形状。很快地,她在它的后方望见好几座巍巍的谷仓,接着,一些低矮的建筑,一个小城镇,在她们周遭迅速显现出来。一群小小的棕色鸟儿猝然从路旁惊起,快速拍动翅膀迎风飞去。这时卡车已经将近开到她们面前,安妮看着它闪闪发光的铬钢边栏越来越大,直到它像一阵劲风似的从她们旁边疾驶而过,震得汽车和拖车都微微颤动。后座的克蕾斯猛然动了动。  “怎么啦?”  “没什么!只不过是辆卡车。”  安妮看到镜中的孩子正举手揉走眼中的睡意。  “前面有个城镇。我们需要加油。饿了吗?”  “有一点。”  一座木造的白色教堂独自伫立在一片死寂的草原中,整条道路沿着它的外围绕了个长长的大圈。教堂前面有个小男孩拉着脚踏车张望她们的车子绕着大圈行驶。刹那间,白色教堂被灿烂的阳光吞噬,安妮几乎期待着会见到一根穿破云层往下指的手指。  加油站隔壁有家小餐馆,在加满汽油之后,她们便到那儿默默地吃鸡蛋沙拉三明治,四周环绕的都是头戴贴着农产品商标的棒球帽、悄悄谈论冬麦和黄豆价格的男性。就安妮的了解,他们的谈话中还夹杂着某些外国语言。她走过去付了账,然后回来告诉克蕾斯她要去上洗手间,待会儿再到车上和她会合。  “你说朝圣者会不会想喝点水?”她问。  克蕾斯没有回答。  “克蕾斯,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安妮死死地逼视着克蕾斯,突然她察觉到四周的农夫都停止了交谈。这场对立虽然是她蓄意造成,可是现在她却为一时冲动引来众人侧目而后悔不迭。克蕾斯没有抬眼,她喝完手中的可口可乐,把杯子往桌上一放,那声音益发衬托出满室的静寂。  “你自己去做吧!”她说。  克蕾斯第一次想到自杀是在那天从假肢专家处搭出租车返家时。假肢的接口已经插入她的股骨下侧,但她假装感觉很好,一面配合父亲下定决心表现出来愉快,一面犹豫着该用哪种方式自杀最好。  两年前,有个八年级女生在地下铁道跳入一列市区快车轮下,其理由似乎没有人能够想得透。就像其他所有人一样,克蕾斯也被吓坏了,这件事在她心中悄悄留下深刻的印象。在那关键性的最后一刻,她心里想着,这个决定需要多大的勇气啊!克蕾斯还记得当时她自认为永远也不可能鼓起这样的勇气,就算能够,她终究也会拒绝那最后的一跃。  然而现在,她通过另一个完全不同的角度再去看待这件事,已经能够怀着几近冷漠的心态去衡量它的可能性——不管是否利用那种方法。她的一生毫无疑问已经彻底被毁灭,周围人们不顾一切想证明绝不是如此的做法,只会强化这个事实。她恨不得自己那天已和茱蒂、格利佛一起丧生于大雪中。随着日子一周周过去,她渐渐明白了——她甚至为此而感到失望——或许她并不是那种自杀型的人。  促使她克制自杀冲动的因素是她不能单从自己的观点去考虑此事。这种事情那么夸张、那么庸俗化,感觉上似乎更像她妈妈可能产生的行为。它之所以不可能发生在克蕾斯身上,也许是她体内存在有麦克林家可恶的律师基因,那使得她对自己死亡的后果有相当客观的分析。在这个家庭里,责难永远只有一个流向:无论什么事,总是安妮的错。  克蕾斯对她妈妈的爱与怨几乎一样深,而且往往是因为相同的一件事。比方说,她的果断,还有她那永远自以为百分之百正确的作风。最重要的,是她自以为对克蕾斯无所不知的态度:知道她对事情会有何等反应,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还有她对所有的问题大概会有什么样的意见。也许天底下的母亲对自己的女儿都具备这种洞悉的能力。再说,有时候这样深刻的了解真的棒透了。但是更经常的是,它常常带给克蕾斯一种强烈侵犯她隐私的感觉,尤其是最近。  针对这些以及无数个不明确的缺失,克蕾斯现在开始报复。因为,利用这长得超乎寻常的沉默,克蕾斯似乎终于拥有了一件有力的武器。她可以从她的妈妈身上看出它的效果,发现这种效果的确令人满意。平常,安妮总是任意实施她种种专制的行为,看不出一丝最起码的罪恶感或是自我怀疑,但现在克蕾斯两样都感觉到了。她似乎可以感觉到妈妈的内疚,妈妈似乎在默认强迫克蕾斯参加这趟脱逃是个错误。坐在拉力雅车内仔细掂量,她的母亲就像个赌徒,不顾一切地把生命押在轮盘致命的最后一转上。  她们一路西行来到密苏里,然后转个弯朝北而去,黄色的滚滚的宽阔河流在她们左侧曲曲折折地奔流着。在苏城,她们切入南达科塔,上了即将把她们送至蒙大拿的九十号公路又朝西方奔去。通过贝德兰荒地北部时,她们望见夕阳沉落在黑山山岭上,把天边染成殷红的一片。她们一路默默无言,流连在她们之间的忧伤仿佛不断繁衍、扩散,终至与那常年累月笼罩在这片广阔无情的不毛之地上其他千千万万的忧伤融成一片。   txt小说上传分享
《马语者》第二部:远行 第8章(3)
丽芝和哈利在这一带都没有任何熟人,因此安妮事先已在靠近拉胥摩尔山的一家小旅馆订了个房间。她从未参观过纪念碑,老早就盼望能带克蕾斯来一趟了。可是等她们将车停到空旷的停车场时,天色已经昏暗,而且又下着雨。安妮心想:住进这里,惟一的好处就是不用跟她从未见过,而且永远不会再碰面的东道主客客套套地交谈。  所有的房间全是根据不同的总统命名。她们住的是亚伯拉罕·林肯房。贴在薄木板、张挂于每一面墙壁的印刷品上,他的须髯特别突出,电视机上方也张贴着一段摘自盖茨堡的演讲文字,其中一部分被一张宣传成人电影的光滑的厚纸板给遮暗了。房里并排陈列着两张大床,克蕾斯整个人瘫在离门较远的那张床上。安妮出了房间,回到雨中探视朝圣者。  那马儿似乎已渐渐习惯旅途中日复一日的奔波。当安妮踏进它面前狭隘的防护地盘时,在拖车上窄小马棚中的它已经不再暴跳如雷。它只是侧步退到昏暗的角落。在安妮挂上新的干草袋,小心翼翼地将饲料和饮水桶推到马儿可以触及的位置时,她可以感觉到它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除非等她走远,它是绝不会碰它们的。她嗅得出它的敌意,心里既激动又慌张,因此在关上拖车门时,一颗心怦怦然猛跳个不停。  回到房间时,克蕾斯已经换下衣服,背朝外侧躺在床上了,安妮根本看不出她是真的睡着了或是在装睡。  “克蕾斯?”她柔声询问,“你不想吃点东西吗?”  没有反应。安妮想独自上餐厅,却又不忍心。她洗了大半天热水澡,盼望热水带来身心的舒畅,结果却洗出了一肚子疑问。满室悬浮的空气中的蒸汽严密地包围着她。拖着两颗受创的心,让早期拓荒者某些疯狂的行径再度惹人厌烦地重现,她究竟在干什么?克蕾斯的沉默和这一路上一处处空荡荡的景物,突然间让安妮感到寂寞得吓人。为了消除这些念头,她把双手顺势伸入两腿间,拼命拒绝承认刚刚泛起的麻痹,直到终于不得不扭动腰肢,来回转动,屈服于那难以抵御的感觉。  当天夜里,她梦见自己正和父亲一同走在一座白雪皑皑的山脊上,如同地道的登山者一样吊着绳索,然而实际这却是他们从未做过的事情。在他们下方,山脊的两侧各有峻峭的石崖冰壁直直地插入虚空。他们置身于一片雪檐上,一片薄薄地突伸于外,她父亲说是很安全的坚硬雪层。他走在她的前面,扭头对她露出像她最喜爱的照片中那样的微笑——一种满怀自信,宣称他就在她的身边,一切都没问题的笑容。就在他露出笑容之际,越过他的肩头,她看见一道罅隙正朝他们曲曲折折分裂开来,雪檐的边缘开始迸散、溃离,跌落到山坡,她想放声大叫却发不声音。就在罅隙快裂到他们所在的地方时,父亲回头看见了,他飞快地往下坠。安妮看见两人之间的绳索突然在他的身后急遽抽动,猛然领悟到想挽救两人惟一的方法就是往雪檐的另一侧跳。因此她凌空冲向山脊的那一头,不料并没有感觉到绳索急遽抽动、固定,反而自由落体般坠下虚空……  她们昨晚很晚才睡,等她一觉醒来已经天色大亮了。外面的雨下得比昨天更大。整座拉胥摩尔山镂刻的一张张石脸都被遮蔽在云幕中。接待区里的那位妇人说,天色是不会放晴啦!就在不远处,她说:还有另外一座她们或许有机会一窥全貌的石雕——一座巨大的疯马雕像。  “谢谢!”安妮说,“我们自己可以找得到。”  她们用完早餐,付完账,把车开回州界,由州道进入怀俄明,沿着恶魔塔和雷霆(桑德)盆地南缘,再越过袍德河,直上雪利敦。到了这里,雨才总算停了。  在这儿,她们不时看到头戴牛仔帽的男子开着小货车、大卡车来往穿梭,其中有些人会碰碰帽檐或扬起一只手向她们致意。在他们通过的时候,照耀于尾状装饰上的阳光在翎毛中形成无数小小的彩虹。  她们在天色已晚时进入蒙大拿,但安妮既未感到如释重负,也没有任何成就感。她一直拼命努力不让克蕾斯的沉默将她打垮,一路上她不断把收音机转来转去,收听电台里播放出来的布道节目、关于牲畜的报导,和许多她闻所未闻的乡村音乐。根本没用,安妮感觉到自己存在于因女儿的忧郁所造成的压力,与自己持续膨胀的怒气中间那点越缩越狭窄的缝隙中,再也无法忍受。就在距离蒙大拿近四十英里处,她既没看、也不在乎会通往何处,将车开下一条偏离州界的车道。  她想停车,却似乎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地方。附近有栋孤立在路边的大俱乐部,安妮抬眼望去时,它那霓虹招牌正一闪一闪地亮着,在渐渐暗去的天色中显现令人惊慌的红艳。她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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