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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名醉汉面面相觑,未几,陡然暴笑起来,其中一人道:“老兄,你找错人了!”
苏白风一愕,道:“什么?三位所哼的调儿不是……”
右边的醉汉可掬,打断道:“卖痴呆的童子在前边街角的酒店里,咱们唱的调儿便是从他那里学到的。”
苏白风道了声“多谢”,举步向前走去,那左边的醉汉在后头大叫道:“老兄!你不是真要买痴呆吧?”
右边的醉汉道:“咱瞧这位老兄八成是喝醉了,痴呆还有
什么买头?哈!哈!”
苏白风啼笑皆非,也没答理他们,遥自迈步走了。
来到街头转角处,忽见前面一家酒铺人声鼎沸,正有人高声争执, 苏白风上前欲瞧,却被人群挡住,只听一道粗哑的嗓子道:“什么痴呆不痴呆,本老人虎已够痴够呆了,还要买你这痴呆干么?”
那一道尖高的童音道:“准有痴人买痴呆,这还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那粗哑的嗓子道:“老子不买偏不买!”
那尖高的童音道:“小子要卖偏要卖!”
苏白风自人丛中挤入,却见一个粗大魁梧的汉子正和一名稚龄童子争吵不休。
只听郡童子道:“不买也由不得你,这痴呆今日是卖定与你了。”
那大汉王老虎涨红了脸,道:“小子你是故意放横来的么?它妈的你再闹下去,若把老子的酒兴岔跑了,俺王老虎可顾不得落下欺小之名,也得动手将你收拾一顿了。”
那五色虎是天生一付大嗓门儿,这一吼,便将两肋的卷毛胡子吼得乱抖不止。
那童子放低了声音道:“好!好!这痴呆就便宜些,三杯水酒卖与你了,这下你该买了吧?”
王老虎道:“三杯水酒?小子你这是要以小吃大了,俺王老虎上只剩得十几个铜板,自己买酒都不够了,那还有剩余?”
那童子道:“你少喝……”
话犹未完,那王老虎不耐打断道:“还有什么事夹缠不休?去你的——”
他大怒之下,扬起一拳便顷地朝稚龄童子头上劈去!
那王老虎体蛮如虎,加之一掌去势又重又疾,那童子若吃他劈上,怕不脑碎骨折,周遭围观众人,都忍不住惊呼出声。
苏白风在一旁见状,心道:“若这一下怕不要闹出人命来了。”当下再也顾不得身在群众之前,足步一叫纵,欺到两人面前,一手往王老虎臂上拂去,口道:“快收掌!”
那王老虎一掌一劈已离童子头上不过数寸,蓦觉一股暗劲斜拂而至,他掌势一窒,觉有被蜂蜇咬了一口,痛彻心扉。
他猛地一缩,还未瞧清是怎么一回事,便开口骂将出来:“格老子的!”
苏白风定身道:“为了这芝麻小事,你便要闹出人命么?”
围观众人见苏白风身手矫健,那王老虎虽是既蛮又粗,但只听他“哎呀”一声,便已知他吃了暗亏,不禁都暗暗吃惊,有几个怕事之徒已悄悄溜走。
那王老虎抬眼见苏白风有如一尊天神,凛然立在自己面前,他一时心虚只骂得一句,唇皮动了动,便再也呐呐不能出口。
苏白风缓缓转过身子,望了那童子一眼,忖道:“这童子定是酷尝杯中之物,一时酒饶,才想到卖什么痴呆以换酒,童心如此,倒也无可厚非。”
一念及此,因道:“这位小弟,你那痴呆就卖与我如何?”
那童子小目一翻,道:“痴呆转卖与你自无不可,但却要卖十五杯水酒,外加一只板鸭了。”
旁人见那稚龄童子得寸进尺,俱不觉暗暗不平,愤形于色,那王老虎嚷道:“嗨!敢情这孩子是失心疯子,你千万不要着了他的道儿……”
苏白风微微一笑,挥手吩咐堂倌将板鸭和酒送上来,那童子大喇喇地落座,擎起一杯酒饮了一口,道:“这酒太淡了,我岂是喝得这淡酒的么?”
他小手一晃,便将满杯之酒泼在地上。
苏白风笑不改其容,将桌上第二杯酒擎起一尝,摇头道:“不错,的确是淡了些。”
他于是又招呼堂倌换酒,那堂倌陪着笑脸道:“敝店是藏有陈年老酒,但价钱可要贵上二倍了。”
童子听说有陈年珍品,眼睛不禁亮了一下,连呼道:“快送上!快送上!”
那堂倌转眼望望苏白风,苏白风点点头堂倌尽自人内取酒去了。
旁观众人见那童子一再求请无厌,苏白风却是有请必应,只道这大汉也是个大痴呆,不禁纷纷窃笑。
一会儿,堂倌取出一坛老酒,倒了一杯,那童子举杯一饮而尽,舐了舐嘴唇,连呼“好酒”不已。
正在这时,苏白风忽然发觉酒铺内右侧角落,有一对熟悉的目光正对他注视着,他下意识转首望去,四目交视,那人对他招了招手。
苏白风望着那人苍劲的面孔,心道:“武林七奇的老五秃鹰方互竟也在这儿,这真是无巧不巧了。”
苏白风步将过去,朝方互拱了拱手,说道:“方兄别来可好?”
秃鹰方互还以一礼,道:“托福。”
苏白风想到自己昔日代表赵凤豪,往赴七奇之死约,原已不作生还之打算,不想后来那“陆其昌”用毒,反激起双方敌忾之心,至是尔后苏白风遂与七奇由敌而友,化解了自赵凤豪以来的不解之冤。
秃鹰方互摊开一张椅子,示意苏白风坐下,两人先行客套了一番,最后方互瞥了另一桌上大饮大吃的童子一眼,低声问道:“苏老弟可知这童子是谁?”
苏白风淡然道:“还不是个稚气未脱,异想天开的孩童。”
秃鹰方互摇首道:“老弟你看走眼了,我适才见你应付那童子有如斯耐心,还道你已猜知他的身份呢!”
苏白风愕道:“怎么?方兄可瞧出什么端倪来了?”
秃鹰方互踟躇一下,沉声道:“方某如猜得不错,这孩童想必就是痴呆童子了!”
苏白风想了一想,摇头道:“痴呆童子?没听说过啊。”
秃鹰方互道:“苏老弟总听说过青牛童子之名了?”
苏白风心子重重—震,脱口低道:“你说——你是说那功参造化,在传说中已成了神仙一般的神秘人物,与大禅宗及桑干狮王齐名的青牛童子?……”
秃鹰方互颤首道:“天下无人能知青牛童子之来历,至于这痴呆童子与青牛童子渊源之深,我也是由道听途说得知。”
苏白风面色一变,这会子,那童子已在另桌上呼道:“喂喂,买痴呆的人儿,你不过来相陪,难道要我一个人独喝闷酒?”
秃鹰方互朝苏白风便了眼色,苏白风遂离座而起,来到重子这一桌,陪他喝起酒来。
那童子几杯老酒下肚,又舞手划脚的哼起来:“更阑月斜人不睡,厌倦钝滞迎新晖。小儿呼叫走长街,云有痴呆召人买。二物于人谁独无……”
这正是苏白风在街上听到醉汉所唱的那首小调,此刻由童音唱出来,却是另有一种的风味。
这会子,酒铺门口施施的步进二人,苏白风抬眼一望,见右边的是一个年约五旬的老妪,手上提着一只琵琶,左边的却是一个黄衫少女。
老妪与少女朝酒铺内望上一眼,便直朝苏白风这抬桌面行来,黄衫少女折腰朝苏白风一福,羞答答地道:“这位爷台,可要点一只曲儿?”
她说着,秀目一瞥,正与苏白风的视线遇上,一时之间,两人都为对方那超凡的秀气丰姿慑住了。
苏白风唇皮微动,呐呐不能语,一旁的童子抚掌笑道:“佳人当前,正该听只曲儿助兴,好姑娘,你就随意唱一曲拿手的……”
那老妪将琴置在案上,十指一拨,叮叮声起,偌大酒铺里,数十名喧哗的酒客,一刹时那被这一声初起的琴声慑服了,变得鸦雀无声。
黄衫少女就随着琴音,风摇的柳似的扭动细柔的腰,踏着细碎的花步儿,低低的唱将起来:“呀……呀……飞过……蓼花汀……”
琴声铮铮的响着,黄衫少女踏着一对绣着鸳鸯的小红鞋,音调逐渐转高:“孤雁儿……离不了凤凰城,门檐间……铁马响丁丁,中御榻……冷清清,寒波波,更潇潇落雨声……独暗……长……门静……”
唱完这一段,琴音一顿,寂静了片刻,铺内酒客这才如梦初醒,轰然击掌叫起好来。
那老妪手捧一个小盘,送到苏白风面前,道:“爷呀请看着赏赐。”
苏白风会意过来,顺手掏出几张银票放人盘中,老妪道了声“谢”,移步到另一桌去。
苏白风不期一偏首,发现黄衫女郎那泛如秋水的美目正投视在自己身上,他脸上微热,有礼貌的立起身来,说道:“姑娘唱做俱佳,区区钦佩得紧。”
黄衫少女脸上一红,细退了两步,低道:“有谢谬赞……”
这刻那老妪已捧着一整盘的银票铜板回来,黄衫少女接着又朝众人一福,两人转身而行。她俩方到酒铺门口,突地远方传来一阵狼嗥,声音凄厉万分,两人的脚步因之微滞。
酒铺中诸人面色齐地一变,那狼嗥之声愈近愈厉,忽然一道比夜枭悲叫还要难听的声音响起:“赵——凤——豪——赵——凤——豪——”
众人只听得毛发倒竖,全身肌肉都起了鸡皮疙瘩。
那凄厉的声音来得近了,不时夹着野兽的嗥叫:“赵……凤……豪……赵……凤……豪……”
苏白风神色一变,霍地立起喝道:“什么人在呼唤家主人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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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苏白风喝声方落,一条黑影已有如鬼魅般地出现在酒铺门前——
灯光下只见那“人”身高丈余,体格甚是彪大,面上凶光闪闪,两眼深凹,嘴唇干瘪,全身上下长满了长毛,面上覆着一层蒙蒙蓝光,模样怪特已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