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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佑亮道:“这就是了,小可在一刻之前亲眼瞥见轿中坐着从前已遇害身死的昆仑掌教浮云大师。”
孙抱轩一怔,道:“浮云大师?……五派掌教遇害之事,老朽略有所闻,小哥儿你是说笑了。”
俞佑亮道:“小可出口向无戏言。”
俞佑亮心机本深,但他坦直道出肺腑之言时, 自另有一番动人的诚恳之情。那孙抱轩双目一凌,神光暴长,一直盯住俞佑亮脸容不放,少时低道:“老朽相信你这一句,只是——”
俞佑亮打断道:“说来道去,孙抱轩仍是有所存疑。”
孙抱轩道:“须知你的话是极端不通情理,老朽纵然相信你,但有道是‘凡事眼见为真’——”
俞佑亮道:“前辈实事求是,好生叫人钦佩。”
孙抱轩道:“坊道之上,一总停放着一十八抬轿儿,你能指出是那一抬轿中载有浮云大师的?”
俞佑亮摇摇头,道:“十八抬轿早已相互混揉,小可势不能一一掀帘而视,致惹众怒。”
孙抱轩想了想,道:“既是如此,小哥儿请随老朽至承天居一行。”
俞佑亮道:“小可乐于同行。”
孙抱轩当先举步前行,口道:“承天居就在前面街角胡同里,咱们只要找到三匠,便不难将事情本末弄清。”
俞佑亮紧随在孙抱轩身后,闻言呆了呆,道:“怎么?前辈到承天居是为了找承天三匠的?”
孙抱轩道:“不找三匠找谁?”
俞佑亮道:“小可却是身受三匠之托,送递一件信物至承天居。”
孙抱轩错愕不置,不知不觉停下足步,道:“小哥儿的意思是,三匠不在承天居?”
俞佑亮颔首道:“据小可所知,正是如此。”
孙抱轩沉吟道:“这倒奇了,老朽日前在紫湖方接到承天三匠人邀,老朽于今夜到承天居一会……”
他话方说完,单掌陡地朝横里一抹,迅疾无比地往俞佑亮腕脉拂去。
变出意表。急切问,俞佑亮足步一错,身形模糊一闪,从对为掌隙中倒窜出五步之外。
孙抱轩一掌拂空,不禁咄咄呼奇不已。
俞佑亮定身道:“前辈何尔以武相加?”
孙抱轩道:“小哥儿你口气太大,老朽迫得只有出手试试你的深浅。”
俞佑亮惑道:“此话从何说起?”
孙抱轩道:“三匠一向自视甚高,小哥儿年纪犹轻,若没有点真才实学,怎能与其论交,不知你在何处识得三匠?”
俞佑亮道:“小可与三匠见面之经过甚是奇特,斯时他们为人禁处在一荒僻石谷之内……”
孙抱轩身躯一震,失声道:“三匠做了阶下囚?……小哥你愈说愈离谱了……”
俞佑亮满面肃容,道:“孙前辈请相信小可之言,句句出于肺腑。”
孙抱轩寻思一下,挥手道:“走!咱们尽速赶到承天居去。”
两人遂加速脚步前行,避过拥挤的行人,绕过了两条坊道,走进一条静谧的小胡同。
孙抱轩率先在一幢巨宅前停下身来,在冷月下,这一幢偌大的宅第显出异样的阴幽深遽,与坊道上那闹哄哄的景象大相径庭。
俞佑亮忍不住低声道:“承天居既为今夜亮轿赛会主事,怎会如此寂静森冷?”
孙抱轩道:“老夫也正感到不解。”
说着,伸手去敲打门环,须臾, 内院有人出来应门,“吱呀”一声,大门开了,一名中年仆人当门而立。孙抱轩朝那名仆人道:“三匠可在?”
那仆人打量了两人一眼,冷冷道:“鄙主人曾关照下仆,不欲任何人在今夜来打扰他们。”
这句话是闭着牙关说的,表示着“滚开去”的意思,任那孙抱轩涵养再大,也是不免形于色的。
那仆人言罢,正要将门关上,俞佑亮却适时递出一脚将门撑住,说道:“令主人可没有关照你用这种口气,拒御风刀孙前辈于门外吧?”
那仆人怔了一怔,随即换上一副笑容,道:“原来是孙先生,快请进,快请进。”
他侧身让过两人入门,门后是一片深邃的前院,那名仆人当先领路,不时回过头来望孙抱轩及俞佑亮。
俞佑亮故意放缓足步,朝孙抱轩低声道:“孙前辈既然为三匠知交,想必经常作客于此,这个仆人怎会不识得你老?”
孙抱轩道:“这人面孔甚是生分,老朽往昔数番到此,却未见过本宅有这么一个仆人……”
话犹未完,那前行五步之外的仆人突然回过头来,插道:“下仆方于昨日受雇到此。”
俞佑亮及孙抱轩对望一眼,两人心中俱暗暗纳闷,俞佑亮忖道:“孙前辈与我谈话的声音如此低沉,这仆人身隔数步之外犹能听得如此清晰,实非一等高手莫办。”
越过庭院,迎而矗立着一幢高大的厅堂,俞佑亮抬面一望,只见门楣横匾上镌着极为精巧的“承天居”三个大字。
步上台阶,甫进入厅堂,俞佑亮立时感到这里面隐隐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阴黯冷森之气,心中斗然无端颤了一颤。
那仆人道:“两位请在厅中稍候,容下仆入内通报。”
他未待两人回应,迳自转身步人内房。
孙抱轩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忽而若有所悟的和了一声,道:“老朽忽然想起,刻前曾在某处见过这仆人一面!”
俞佑亮惑道:“何处?”
孙抱轩道:“亮轿起赛之际,老朽在街角见到这仆人在对二名市井无赖窃窃私语,并不时比手划脚,像是对他传授一种内家掌力……”
俞佑亮一震,脱口道:“是了,这仆人就是对那市井无赖传习飞魂掌之人,适才小可一时大意,险为这阴毒力所伤。”
孙抱轩道:“承天居与你既无纠葛,缘何要着人暗算于你。”
俞佑亮道:“此事只有一种解释——”
孙抱轩道:“莫非那仆人不是……”
话犹未讫,两人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冰冷冷的声音:“两位若欲得知这解释,请入内院去。”
两人闻声一惊,齐地回头望去,见那名仆人不知何时已入而复出,立在他俩背后。
俞佑亮骇然不已,心忖:“这仆人步到自己身后,自然点息全无,这份轻功真是不容忽视,他倒底是何许身份?”
他踟躇一下,朝孙抱轩打了个眼色,当先举步进入内院。
那仆人越步而上,居前领路,两人亦步亦趋的跟着,步过一条廊道,在那左侧一间内房驻足。
那仆人将房门打开一缝,说道:“两位请人内。”
俞佑亮望了那漆黑沉厚的房门一眼,一步跨人,就在同一忽,他身子蓦然迅速一旋,一伸掌便往那仆人当胸袭到。
这一着出其不意,那仆人呆了一呆,反掌一挡而上,孰料俞佑亮并不与他硬碰,单掌自斜地里一抹,一连抢攻了五招,那对方被迫倒退了三步。
一旁的孙抱轩见状,不以为然道:“小哥儿你缘何无故偷袭他人?”
俞佑亮不应,乘那仆人退后之际,左掌接着往另一个方向一推,轰然二响,房门应势震开。
房门开处,人眼见室内东倒西歪的躺着男女大小数具尸体,那些尸体具具点肉不存,只剩得一层薄皮包在骨外,室内充溢着一股中人欲呕的腐臭气味,显见已死去多日!
孙抱轩霍然一惊,他从那几已不成人形的尸身脸上扫过一眼,脱口呼道:“是谁?是谁将三匠家眷悉数毙于此地……”
俞佑亮沉道:“他们倒不是为人所毙,而是被驱入此密不通风的室中,活活饿死闷死!”
孙抱轩道:“你怎生得知?”
俞佑亮道:“小可见这扇门与内室四壁之沉厚大异寻常,再主人那有在内室见客之理,是以小可便起了疑念……”
孙抱轩道:“这又证明了什么?”
俞佑亮道:“房门甫开之际,前辈难道不曾闻到那凝凝不散的陈腐气味,显见这内室无丝毫缝隙可透气,一进便不能复出……”
孙抱轩“哦”了一声,道:“这内室原有的窗户想必被堵死了,亏得小哥你心密如丝,否则咱们怕不已步上死者的后尘了……”
那数步之外的仆人冷冷插口道:“还有什么否则不否则,今夜你们还想逃出此宅么?”
孙抱轩发指道:“这些人可是死在你的手上?”
那仆人阴笑道:“倒也不尽如此,我只是奉人之命行事……”
孙抱轩一怔道:“奉谁之命?”
那仆人道:“你要知道是谁么?喏,咱们主人不就来了——”
孙抱轩与俞佑亮齐目望去,果见前面廊道徐徐步出一人,来到近处,只见那人身着一袭黑衫,满脸神采扬扬,年纪大约只有在二旬左右。
那黑衣少年身犹未到,已自出声道:“白石,休得待慢了客人。”
那仆人满面恭顺道:“下仆已将客人引到此地,但他们却硬是不进内室。”
那黑衣少年在两人面前驻足,说道:“俗语有谓:‘客随主意’,有客如此强拗,便令人不胜为难了……”
俞佑亮道:“无论‘客随主意’也罢,‘主随客意’也罢,敢请先问谁是承天居的主人?”
黑衣少年淡淡道:“此宅主人既已死得精光,无主之宅任何不是都可据以为主,这一问简直是多余了。”
他连番说出一大套偏理,犹是面不改其色,那孙抱轩只听得须发皆张,大喝道:“狂徒与我住口!”
黑衣少年冷笑道:“这位客人有何吩咐?”
孙抱轩铁青着脸色道:“承天居男女大小数十口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怨,使你下此赶尽杀绝煞手。”
黑衣少年狂笑道:“这一问就更显得不明智了,武林中殴杀之事时而发生,除了仇恨之外,为了其他原因,譬之自身利害所击啦,一样可以杀人……”
孙抱轩气得脸色发青,猛地自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