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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佑亮失声道:“半年之前?”
何濂道:“区区注意那姑娘已有半年了,那位不知名的姑娘每夜必上此楼,临江抚琴吟唱,然后又施施离去。”
他语声一顿,复道:“早日区区就为这位姑娘高华气质所惧,那琴声歌声又如此凄哀动人,是以不觉对她生出……生出……”
俞佑亮打断道:“系在下旁观,那位姑娘似伤心……”
何濂道:“区区何尝不知她是伤心人别有怀抱,也实是情难自禁,今夜终于鼓足勇气上前搭讪,却不料仍难获她青睐……哈!哈!”
他说到最后突然笑起来,俞佑亮听出笑声中隐隐带有失落味道,那青年文士何濂在笑声中,径自下楼去了。
转目江上,星火点点,轻舟画廊仍自荡漾波心,俞佑亮但觉意兴阑珊,方欲整装下楼忽然他视线一瞟,落在案前那只琴上……
俞佑亮心道:“那姑娘走得匆匆,忘了携琴而去,不知会不会再回来取它?”
他忍不住趋身向前,略一打量那琴,只见五弦绷紧,琴身上却镌着几个蝇体小字。
“寄问钱郎健否?纵然无恙,料也为咱消瘦。”
俞佑亮心念一动,为了这行题字,他竟有了刻骨铭心的感受。
茫茫然,似乎也变成那琴身题字中的“钱郎”,他再也不敢多想,就这么带着一颗纷扰悲哀的心下楼而去……
月明当空,俞佑亮来到了那个小镇外,镇中矗立着清空神庙,那巍峨的殿宇仍然高高的在望。
他凝目望了清空神庙尖高的守阁一眼,转身步向北方郊野,喃喃自语道:“此去镇北竹林,不过一柱香的路程,但我这一去,不知能不能回来……”
那白发老者为他相面时所告的警言,又袭上他的心头,他不禁犹豫不前。
他寻思了一下,又暗骂了一声“该死”,低道:“俞佑亮!你遇事每多顾虑,眼下只为了那蓝衣人一语之约就惧成如此模样,又如能成大事了……”
他举步复行,不一刻来到了竹林之外。
迅速地,俞佑亮在竹林内外绕了一周,却不见任何人的踪迹,他暗暗纳闷,忖道:“相约的时辰已过,那人为何还不到来?”
陡然,他背后有人轻咳了一声,俞佑亮大吃一惊,猛一回头,那蓝衣人不就端立在自己的眼前。
俞佑亮直骇得魂飞魄散,心中打鼓道:“这人欺身到自己背后,居然点息全无,可笑自己茫然不知情,这份轻功真是不堪想像了……”
那蓝衣人双眼一动也不动的瞪着俞佑亮,默默不语。
俞佑亮内心暗暗发毛,说道:“在下赴约来了——”
那蓝衣人低声道:“俞小哥儿果然不失为一信人。”
俞佑亮一怔,脱口道:“阁下怎知在下姓俞?”
那蓝衣人道:“这个……俞小哥儿名满天下,是以老夫一识便知。”
俞佑亮暗暗道自己几时名满天下,这话真是从何说起?
那蓝衣人似乎也觉得自己匆忙出言搪塞得太露骨了,遂干笑一声,不再说话。
俞佑亮道:“阁下相约至此一会,不知所欲为何?”
蓝衣人道:“没什么,只是昨夜在清空庙前匆匆一面,但觉你甚投老夫之缘,是以邀约至此,咱们好好面对夜,促膝长谈……”
俞佑亮道:“阁下青眼有加,区区幸何如之。”
蓝衣人道:“小兄弟恭谦了,据老夫所知,你曾经到长安应试,学识想是渊源得很……”
俞佑亮忖道,对方竟连此事也知晓了,当下不动声色,说道:“谈到舞墨弄文,区区只是稍窥门径,赶考不过碰碰运气而已,倒贻笑大方了。”
蓝衣人道:“俞小兄弟允文允武,确是难得。”
俞佑亮表面上又谦逊了一番,心里却忍不住沉吟:“眼前这人真意犹未表明,谈话却尽绕圈子磨菇,我倒要试他一试……”
口中遂道:“不敢请教阁下高姓?”
蓝衣人道:“昨夜在清空庙前,与小兄弟在一起的一干人不是问过了?”
俞佑亮满面惶恐地道:“区区该死,竟一时给忘了。”
蓝衣人长目盯住俞佑亮,心道:“许久以来,我从未遇过像这般厉害的对手了,瞧他一付惶恐模样,换了别人怕要被他骗过去,嘿嘿,可惜遇到的是我……”
他迟疑一下,答道:“老夫姓左——”
俞佑亮击掌道:“对!左老先生!左老先生!区区倒是健忘得可以。”
蓝衣人不语,俞佑亮复道:“区区这刻又想起昨夜这事,左老先生被那少林和尚追问姓名问紧,说了一句什么何必问,登时把大伙说得哑口无言,真是……真是妙语天成……”
蓝衣人道:“亏你记性如此之佳,但你方才怎么突然又健忘了。”
俞佑亮一窒,知道自己卖弄得太过,连忙又说了几句敷衍了过去。
稍时,蓝衣人重新抬起话题道:“小兄弟文能博览群籍,不知可识得一种文字?”
俞佑亮道:“哪种文字?”
蓝衣人小心地道:“老夫亦知不详,但见那字体歪歪斜斜,想来便是梵文!”
俞佑亮几乎要失声而呼,但终于忍住,脸上洋洋如常,道:“你是说西域梵文?”
蓝衣人颔首道:“有闻你自西方而来,对梵文想必识得。”
俞佑亮微凛,暗忖道:“这人既知我姓,又晓得我来自西域,看来他已把我的底细完全摸清了……”
当下道:“区区略识一二。”
蓝衣人抚掌道:“善!老夫果然没看差了眼。”
俞佑亮故露诧色,道:“左老先生年事如斯之高,难道还要学梵文了……”
他未待对方回答,又晃头摆脑道:“难!难!老人家接受力较弱,要学梵文非十年八载莫办!”
蓝衣人声调一沉,道:“谁说老夫要学梵文了?”
俞佑亮道:“那么老先生的意思是——”
蓝衣人略一迟疑,道:“老夫有……有一部梵文所载之经书,要相烦小兄弟诠释一下……”
俞佑亮心中一震,说道:“经书?区区不知天下所有经书中,有哪一部是用梵文记载的。”
蓝衣人想道:“那是一部……一部……”
俞佑亮眼睛一眨巴,道:“是大乘经?小乘经?般若经?……”
蓝衣人截口道:“对对!正是般若经!那上面只是载些有关修道参禅的事儿。”
俞佑亮道:“原来老先生已尽除心性,一意向佛,诚是可喜可贺,在下自然乐于玉成……”
蓝衣人道:“好极!好极!”
俞佑亮道:“在下谨为预祝左老先生学佛有成,但是——”
蓝衣人语气一变,道:“怎地?小兄弟莫非要变卦了?”
俞佑亮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道:“在下乐于代为诠释,但老先生既是不识得梵文,怎生知晓那经书上所载的,仅是有关修道参禅的事儿?”
蓝衣人为之瞠目结舌,暗骂了一声,好机智的小子。
他一时无言以对,只得道:“老夫猜是如此……”
俞佑亮道:“左老先生可曾将那经书带在身上了?”
蓝衣人正要答话,忽然左侧竹林外风声斐然,那蓝衣人头也不回,喝道:“是哪位朋友来了?”
竹林外一道清越的声音道:“林内有人么?区区赶路经过此地——”
蓝衣人道:“朋友你请绕道而行!”
那清越声音道:“竹林是区区必经之路,这无主之地,区区难道还行不得么?”
蓝衣人哼了一下,只闻足音声起,林叶悉索处,一人走到了他俩面前。
俞佑亮见来人年纪甚轻,身着一袭青衫,居然是那日间见过的钱姓少年——
俞佑亮方要上前招呼,却见那钱姓少年怔怔地直望着蓝衣人发呆。
那蓝衣人乍见那钱姓少年,身躯也自猛一大颤,俞佑亮瞧在眼里,暗暗不解。
那钱姓少年开口道:“难怪我在竹林外觉得对方语声甚是熟悉,原来是阁下在此!”
蓝衣人嘿嘿笑了数声,钱姓少年复道:“阁下怎么不说话?我钱继原阁下还不认识么?”
蓝衣人道:“你到此地何为?”
那少年钱继原道:“区区是路经此地,但既然见着了阁下,”他语声一顿,高喝道,“姓俞的……”
俞佑亮一怔,上前一步道:“兄台可是对在下说话?”
那钱继原白了俞佑亮一眼,冷冷道:“是谁在呼唤你了?”
俞佑亮错愕更甚,暗道这钱继原不是在呼唤自己,难道此地还有第二个姓俞的?
只见那少年钱继原面朝蓝衣人道:“姓俞的!你几时出得落英塔了!”
那蓝衣人闻言,身躯又自一震。
俞佑亮也吃惊不已,心中喃喃道:“落英塔?……落英塔?……”
钱继原沉道:“你自以为带上人皮面具,改了装束,区区就认不出来了么?你那件大红……”
蓝衣人打断道:“钱姓小朋友,你认错人了!”
那钱继原低声一哼,转向俞佑亮道:“这位朋友咱们朝过面,钱某却想不到你们会搭在一路,哼哼!一丘之貉……”
俞佑亮这是第二次让人说出这句话了,他一时只觉全身血液都涌了上来,大喝一声道:“住口!”
钱继原冷冷道:“怎地?朋友敢是有所不服?”
俞佑亮道:“你是只长眼睛,不长脑袋的么?”
钱继原道:“脑袋长不长都无所谓,只要没有不长心子……”
俞佑亮晒道:“朋友若再如此信口雌黄,区区说不得——”
钱继原盯上一句,道:“说不得如何?”
俞佑亮道:“说不得!区区只有出手教训教训你了!”
线继原冷冷道:“好得很!那么你便试试吧!”
俞佑亮一掌徐徐抬起,正待拍下,那边蓝衣人突地一伸掌,便向钱继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