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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湖郡主摇摇头道:“皇太极是我父侄儿,数月之前他已伤重死在建州。”
俞佑亮忖道:“上次宁远之役,皇太极终究败在袁大将军之手,此人精悍兼加,他战败身死,对我朝岂非大福?”
玄湖郡主见他不开口,以为他在为难,想到那姑娘适才骂她语气,心中大感不是味道,当下幽幽叹气道.“你总是不肯依我一件事。”
俞佑亮道:“到底这是华山小姑娘身负何种秘密,你难道一点也不知道?”
玄湖郡主幽幽也道:“你既不相信我,说来也是无用,唉,一定是九哥自从梁纶口中知道我的武功底细,在父王面前搬弄,一定要来找我做这讨厌的任务了。”
俞佑亮道:“咱们先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玄湖郡主幽幽地道:“我还有什么好瞒你的?这……这小姑娘身怀一件重大秘密,关系天下苍生气数!”
俞佑亮一怔,斗晌道:“是武林秘笈,至宝灵药么?”
玄湖郡主摇摇头低声道:“比这个还重要万倍不止,此人一身,随系着明清两国存亡之机,但究竟详情如何,我也一片糊涂。”
俞佑亮听她郑重地说着,他知玄湖郡主的行止极有分寸,如非事关紧要,她也不会如此慎重的了,当下俞佑亮脸色愈来愈是凛重,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玄湖郡主又道:“我好依了你放她,那我便成了我族叛徒,人人得而诛之;但如不依你,你心中终究有了芥蒂,真……真教人为难,唉!俞……俞大哥,你如是我又怎样?”
俞佑亮沉吟良久道:“我岂能劝姑娘叛族?”
玄湖郡主幽幽地又道:“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的。”
俞佑亮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个念头,正待开口,但他见玄湖郡主眼神中又是痴迷又是伤感,那神色正像年青的妻子,望着即将远离的丈夫一般,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相会面?
一刹时间,俞佑亮内心深藏的情感被激荡了,他原是个血性汉子,只因为天性深沉,又被江湖上阴阴恶恶训练成善于自敛的人,是以喜怒不形于色,但如有人激起他那潜在的深情,那真如长江大河,滔滔不可抑止了。
俞佑亮一时之间,脑中尽是想着这玄湖郡主的好处,自己从和她邂逅、订交,这姑娘处处深情一片,时刻护着自己,上次挺身代自己受了建州四剑致命一击,便是铁石心肠,也应该回心转意了,俞佑亮心中暗骂自己道:“俞佑亮啊俞佑亮……只因你自己身受惨祸,更存着怀疑天下之心,这姑娘这般对你,你难道还要敷衍了事,欺侮人家么?”
玄湖郡主见他脸上神情极是复杂,一会儿悠悠沉醉在往事之中,一会儿又是激动得神采飞扬,最后额角竟流出汗珠来,玄湖郡主看看四下无人,偷偷从怀中取出汗巾,轻轻地替他擦拭。
俞佑亮斗然一震,这姑娘原本身具备郁香之气,那汗巾乃是贴身所藏,自然有一股清郁之息,俞佑亮只觉鼻间一阵清香,他收起满腔情思,两眼又渐渐清湛起来,他长吸一口气道:“姑娘不必为难,在下也未不会做出令你尴尬之事。”
玄湖郡主低声道:“我知道你一定下了很大的决心,俞……大哥,这话正该由我来讲,你要做什么尽管放心去做,我总是站在你一边。”
她言中之意极是清楚,那是说她这辈子跟定了,她贵为郡主,这番竟是不顾羞涩,坦然表露情意,俞佑亮再也忍不住,轻轻挽着她的秀肩,只觉香气愈来愈是浓郁,直如置身花丛中。
玄湖郡主低声凑耳道:“来,咱们到后院去。”
俞佑亮一怔,放开手,心中甚是惭愧,他虽历经过大风大浪,但和少年女子挽肩而立,却是从未有过如此经验,一时之间,自觉大为失态,那脸红得便像夕阳一般!黑夜中玄湖郡主也察觉了,轻轻凑了过来,两人形影密聚,都觉心中又是甜蜜又是紧张,砰然跳个不停。
两人并肩走人后院,玄湖郡主忽道:“俞大哥,你武功竟有多高?”
俞佑亮见她问得天真,柔声道:“总之还算不坏便是了!”
玄湖郡主道:“我再要问你一遍,如果建州四剑真的联手,你有把握对付么?”
俞佑亮这人最是持重,他想了想道:“胜虽未必有把握,自保绰绰有余!”
玄湖郡主沉吟道:“那便成了,咱们便去放那华山小姑娘!”
俞佑亮万万想不到她会说出这话来,那姑娘是御令钦犯,她这出手一放,当真是为了自己,变成众叛亲离的局面了。
俞佑亮连忙摇手道:“不成,不成,咱们从长计议。”
玄湖郡主道:“等到建州方面再派后援来,如果九哥将……将……那人也请来,那可麻烦了。”
俞佑亮道:“我有一个计较,明日你不是要押那姑娘赴建州去?我埋伏中途将她劫走得了。”
玄湖郡主道:“你身负血海深仇,又何必多结强敌,徒增自身危机,这办法不好。”
俞佑亮道:“你自己哩?难道你不怕你族人全起而和你作对。”
玄湖郡主道:“他们至多会杀了我,却不会连累你。”
俞佑亮见她平平淡淡的说着,似乎理所当然,没有半分艾怨,他只觉热血上涌,脱口道:“你……你怎能说这话,你的安危,不就是我的安危么?”
玄湖郡主嘤咛一声,投入俞佑亮怀中,眼泪涔然流下,也不知道是喜欢还是悲伤,半晌道:“俞大哥只要听你这句话,我便死一千次一万次也是心甘情愿了。”
俞佑亮道:“我依计而行,一定不会有差错,姑娘只管放心。”
玄湖郡主道:“我知道你谨慎多智,但千万老天爷帮忙,不要九哥把那人请来了。”
俞佑亮奇道:“你说那人是谁?”
玄湖郡主道:“这人说起来只怕中原武林老一辈的无所不知,他隐居数十年,人人都以为他早已故去,其实却在鸭绿江畔修真,听说已是陆地神仙一流的人物。”
俞佑亮心中连转数转,忽然脸色一变,他惊讶地道:“难道是……是那桑干狮王?”
玄湖郡主点点头道:“正式桑干狮王金汗田。”
俞佑亮呆呆望着天边,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当他低头瞄玄湖郡主,两人脸上都是—片穆然之色。
俞佑亮道:“四十年前,天下各大门派掌门人,与金汗田在黑龙江一场决战,几乎改变了武林大势。”
玄湖郡主道:“便是那一战,金汗田吃了亏,他逃身长白山中,八脉已绝七脉,正巧碰上父王出猎,看他身手不凡出手救他,用了几十种天地间之灵药异草,费了七七四百九十周天,总算将他救转过来,但武功毕竟减弱许多,他在鸭绿江畔,苦修数十载,听说不但神功尽复,而且比起日,更进数层。”
俞佑亮道:“桑干狮王因此之故对……对……令……令尊感恩图报了。”
玄湖郡主道:“他这人恩怨之心极重,因而对父王感恩深沉,只听父王一个人的话;那江边渔夫,曾见他坐在临江大石之上垂钓,十天末移动半寸,那时刻正是风雪交加寒冬之,际,他整个人都被大雪所没,但天晴雪融,他缓缓爬起,身上热血直逼,便如炎夏烈日中而来,此人只怕已练成金刚不坏之身。”
俞佑亮道:“精斯内敛,金刚不坏之身,原是佛门至高之境,这人从魔道竟臻如此,当真是千百年来怪杰。”
玄湖郡主道:“俞大哥,如果是他赶来,你答应我,千万别和他对手,你……你现在便答应我。”
俞佑亮叹道:“我出手犹若以卵击石,此人功力究竟到何地步,当今天下,只怕无人得知了。”
玄湖郡主道:“他如随九哥前来,至多也不过护送华山邵姑娘回建州,此人年事已高,昔日出手对付他之各派前辈,又都凋零殆尽,他再出武林,只怕也不致手多造杀孽,俞大哥,你千万不要不相信我的话。”
俞佑亮道:“我幼时听师父说过,当年武当掌门清道人,昆仑掌门浮云大师,少林方丈慧可大师,丐帮掌门云龙大侠,布下剑阵,合战桑干狮王,结果四人都受了伤,那桑干狮王虽中了清道人一记‘散花佛’,慧可大师一记百步神拳,但真正使他受伤的还是……还是我的师父致命一击。”
玄湖郡主秀目一阵问道:“大禅宗也出手了么?”
俞佑亮点点头道:“这是我师父一生之中最遗憾之事,昔年他眼见四位好友危机一发之间,从背后偷拂了一掌降魔金刚心法,结果桑干狮王重伤而逃,天下各门会商,只觉此人生机全无,却想不到数十年后,这人犹自健在。”
玄湖郡主道:“他自负极高,只要自居晚辈他再怎样也是不好意思下手了。”
俞佑亮道:“我师父为此事耿耿于怀,几乎几十年中未尝稍释,他虽未曾说过,但我却知道,禅宗逗留人间,只为这桩公案未了,不然他老人家早参大道,修成正果。”
玄湖郡道:“当年能伤得此人的只有禅宗,如今举目宇内,要能和此人对手的只怕也只有他老人家了。”
俞佑亮道:“昔日之战,武当昆仑掌门前辈武功全废,过不几年便先后谢世,数十载光阴仿佛所谓弹指之间,武当昆仑当今掌门人也中计受害,世事苍苍茫茫,我如是那桑干狮王,也把一切都看淡了。”
玄湖郡主见他脸色沉重,逗他笑道:“可惜你终究是你,如果你是他,此时岂会和我在此深谈?思多必滞,忧多伤身,又有什么好处?”
俞佑亮回头一瞧,只见她似笑非笑看着自己,心中不禁一阵茫然自忖道:“这姑娘说得不错,世事早有前定,我又何必替古人担忧?”
当下也低笑道:“如果我是狮王,也自不会有此福分了。”
玄湖郡主聪明绝顶,闻言脸上一红,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