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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四座将示意,众将都纷纷跪下,祖大寿道:“此刻东路仍在我军掌握之中,大帅快快领着亲兵东行,这里的事交小将等几个人。”
这是他胸中早定计划,此刻说出来,侃侃而道,并无半点迟滞,众将齐声叫道:“祖将军说得对,元帅速离这危急之地,方是上策。”
袁崇焕大怒,瞪目而道:“大寿,军令如山,你这是逼我么?”
祖大寿不住叩头,罗大宝悲声道:“大帅,咱们便是此战此败,但关外大帅威望早成,一声号召,便是千万勇士望风而来,前途岂不可为?”
祖大寿接着道:“小将请这位俞兄护驾,元帅尚请早行,此间事,小将等鞠躬尽瘁,绝不敢折大帅威望。”
罗大宝又道:“大帅不是终生以扫清卫国为己任么?咱们兵败不打紧,如果大帅不走,他日关外之士何人号召?咱们旧部又怎能卷土重来,小将等死不足惜,但如大帅不行,我等……我等……我等死不瞑目!”
他说到后来泣不成声,诸将一阵悲愤,都是眼泪双垂,整个大庭静悄悄地只闻饮泣之声,这些人都是前线冲锋勇猛之士,英雄之泪不轻弹,这伤心之处,众人都是悲怆无比,怨愤之气,弥漫整个大庭。
俞佑亮城府极深,心想祖大寿早有打算,他求自己的原来便是此事,但目睹这感人场面,也不禁感慨万千,我朝有这许多壮士,清人何足道哉?
他熟读经史,想到前人心中更是激荡起来,忽见袁崇焕手按剑柄厉声对祖大寿道:“大寿,如是本帅不依你等意见又如何?”
祖大寿叩头大叫道:“小将以死相求。”
袁崇焕刷的拔出上方宝剑,口中喃喃的道:“既是如此,我当年何必救你?”
一剑直砍下去,俞佑亮瞧得仔细,身形一起,施展小擒拿手法,劈手夺过宝剑,原来那祖大寿年轻时行为放拓不羁,他坐盗本当处死,袁崇焕与捕部尚书孙承宗怜他忠勇,救了他一命,从此祖大寿感恩极深,追随崇焕,血战杀敌,成了晚明一代大将。
袁崇焕顿时正要叱喝,忽然庭外冲进一个亲兵,慌慌张张地行礼道:“大帅,有一个……一个兵士……兵士,他说要见……大帅,他能……能装好红衣……红衣大炮引发机簧……机簧。”
袁崇焕一震,声音都发抖了,急忙道:“快叫他进来。”
那亲兵出去一刻,带进一个衣着军服的军士来,那军士一见大帅,拜倒地上,袁崇焕治军极严,但平日私下倒是温和得紧,是以麾下诸将直阵利害,无所畏惧,他对诸将也是直呼其名,当下亲手扶过那军士道:“听说你能引发大炮?”
那军士抬起头来,满脸信心地道:“小的愿意试一试。”
俞佑亮目光与那军士一触,只觉此人大是熟悉,那军士瞧着他也吃一惊,这两人都是记忆过人,心中却都暗忖道:“原来是他。”
袁崇焕不再怀疑,立刻道:“咱们跟你瞧瞧去!”
那军士站起身来又行了一礼,袁崇焕率领众将走出大庭,俞佑亮心中狂喜道:“原来是那姓蓝的无赖汉,百波说他手巧天下无双,看来大有希望。”
众人走到红衣大炮之前,那军士拆开机簧,又一件件装好,双手灵活无比,比折开时更是快速,待他装好最后一件零件,忽然跳了起来大喜道:“真是巧妙!”
袁崇焕瞧着他那如痴如狂的喜态,心中信心大增,军士细心抚摸手上机簧,好像是抚摸心爱的人一般,脸上又是向往又是温柔,忽然想起对元帅说话大是失礼,当下连忙跪下道:“小的一时高兴,忘了尊卑,小的该死,万望元帅恕罪。”
袁崇焕双手抚着他肩膀道:“你叫什么?本帅高兴都还来不及,又那里会怪你了?”
那军士凝目望着这威镇一方的上将军,只觉他那虎虎带威的双目,此时竟全是嘉许诚挚之色,那军士一生之中,都是受人轻视讥笑,那会受过如此脸色?而且又是天下人人慕名的大元帅,心中一阵激动,眼圈都红了,当下肯定地道:“元帅,小的叫蓝君武,小的能引发这红衣大炮!”
袁崇焕只觉他这句话真是字字珠玑,当下喜之无限,环顾诸将道:“想不到绝处逢生,大宝,你快叫人将大炮拖上城去,安好炮位,让皇太极尝尝这铁将军威风。”
罗大宝忙声答应道:“炮位早已装好,元帅且放宽心。”
说完便大步走去发令,诸将此时也是人人振奋,自来战阵是挨打而无还手之力,那最令人气短,这消息传得极快,不一会全城将士都得知喜讯,一时之间,人人精神暴发,士气更自高昂。
袁崇焕返身对那姓蓝的军士道:“蓝先锋,此役之功以你为首。”
那姓蓝的军士大惊,行礼道:“小的不敢受此大恩!”
袁崇焕哈哈一笑道:“十万雄师被你一旦救了,这先锋游击之位,可与此大功相提?”
袁崇焕赏罚分明,这姓蓝的一刻之间由兵士升为先锋游击,诸将都纷纷道贺,人人都觉得他受之应得,毫无半点埋怨之色。
俞佑亮心想:“袁大帅麾下诸将和衷一致,真是国家大福。”
袁崇焕一搓双手道:“咱们进去等待时机,大宝放好大炮,天色也该亮了。”
他回身又对那姓蓝的道:“你也进来吧!”
诸将数次随大帅进出大庭,但此时心情大是不同,那祖大寿心喜之下,被绊了一交,幸是他平日马步稳健,双腿一沉立定,但狼狈之象,众将不由会心一笑,袁崇焕不由向俞佑亮望了一眼,两人目光一对,莫逆于心。
这时长夜即尽,东方曙光微现,袁崇焕对诸将道:“这一夜咱们历尽悲欢苦甜,真好像老了十年,比战一场更自伤神,哈哈!”
他笑问蓝先锋道:“君武,你瞧这红衣大炮较之土炮威力如何?”
蓝君武恭然道:“这炮子母两弹,又可连环发射,射得更远,只消数炮,清人炮阵立即摧毁。”
袁崇焕道:“毁了敌人炮阵,咱们大军长驱而入,攻其不备,这一仗可稳操胜算。”
蓝君武忽然嗫嗫地道:“小的有一言不知该不该说?”
蓝君武道:“小的昔日跑过不少地方,宁远前方左首小山口,那地势险绝无比,如能……如能置兵于此,敌人后路已断,立成网中之鱼。”
袁崇焕微微吃惊反问道:“你有把握清军必往此路退却?”
蓝君武道:“小的久闻皇太极善于用兵,每举出人意表,兵败多半会往这人人以为死路地方撤退,料定此路必无伏兵,可掠地而守以待援,大帅……”
他说到此,忽然想起一事:“我总是喜欢表现,这么一来,我用兵岂不是犹高于袁大帅。”
当下再也说不下去,袁崇焕不往点头,忽然神芒四射,对众将道:“如何?”
诸将尽都折服,对这其貌不扬的汉子更是另眼看待,袁崇焕不住双手相搓,有大得我心之感,又对诸将道:“看来艾文魁那支兵根本不用包剿,可以坐待敌人前来投网了,君武,你未投我军之前,在什么地方当差?”
蓝君武道:“小人到处飘零,做些非法勾当混的日子,这座上俞公子便知道!”
袁崇焕叹息道:“如此人才不为国用,真是可惜。”
蓝君武又道:“小人天性爱好机关布置,地理地形之学,那清人抢掠之地,小人也曾测绘过地形地势。”
袁崇焕道:“建州地所谓如何?”
蓝君武道:“建州背山面水易守难攻,我军非是倍兵力不易夺取!”
袁崇焕点点头正要说话,忽然远远一阵马蹄之声,一个沉壮的声音道:“禀大帅,数十尊大炮各就其位!”
袁崇焕缓缓站起身来,掀开窗帘,只见天已黎明,敌人炮火也自稀了,袁崇焕喃喃地道:“这一夜真是长得紧,唉!”
蓝君武向袁崇焕行了一礼,又向众将作揖,快步而出,袁崇焕见诸将都是跃跃欲试,便道:“君武引燃第一炮,咱们城上助威去!”
过了半盏茶时光,天色愈来愈明,蓦一声惊天动地巨响,袁崇焕高声道:“成了!成了!”
大步跨出大厅,率领诸将上马往城门走去,不多时来到城门,只见城中火光冲天,城下地基震动不止,那些坐骑虽都是久经战阵,但这巨炮威力太甚,众骑都是惊悸昂首,前蹄凌空而起。
袁崇焕一按马鞍下马上城,俞佑亮也随着众将上了城墙,只见那红衣大炮火舌长吐,极是神威,蓝君武从城上这点跑到那边,正在指挥亲自发炮。
这时清军经过长夜攻击,本来已是势衰,那红衣大炮威力惊人,起初敌人还稀稀寥寥有几响还击,打到后来,只见红衣大炮吐信,敌人再无还击。
轰了半个时辰,那城下运火药的兵士络绎不绝,旭日东升,城外原野上一片烟火,什么也难瞧得清楚,便如大雾弥漫一般,袁崇焕对众将一比手势,祖大寿领先下城去集合部队,诸将也纷纷下城带队准备攻击。
又轰了半个时辰,袁崇焕一挥手,众炮齐止,只见城门—开,祖大寿,快骑出城,后面步马齐集,杀声震天,袁军整军开出了。
那烟雾好半天才渐渐消淡,袁崇焕举目向城外原野望去,那城外草木景象全非沙石翻起,遍地都是尸体及折断旌旗,一片零乱。袁军全军立刻投入战场,乘胜直追,袁崇焕心中大定,回头只见俞佑亮站在身旁,他用力一拍俞佑亮肩膀道:“俞兄,这一阵炮轰,敌人折损至少一半,那逃走的也无斗志,关外又可数年平静了。”
俞佑亮见他喜心翻倒,脸上神威大显,只觉甚是亲切,说道:“战阵胜败,真是一瞬万变,小人今日才睹大帅神威,真是五体投地。”
袁崇焕道:“你我以朋友相交,俞兄连番助我,这俗套谦逊何必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