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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楞头楞脑。用手摸摸断绳,这才想通原来自己并没有死,而被这两人救了,他从死亡边缘被人硬拉出来,心中一片茫然,真是两世为人,一时之间,连为什么要寻死也答不出来。
颜百波又问了一遍,语气中已不耐烦,那少年头脑一清醒,想起苦恼并未解决,不由悲从中来,又放声大哭起来。
“傻小子,你哭有什么用?告诉你,你要死也死不成啦!”
那少年果真止住哭声,愤然道:“你说什么?”
颜百波道:“你性命是我刚才救的,你原来一条命你自己老早不要了,这条命是我的,怎么可以随你不要!”
这虽然是一番歪理,但他—本正经的说着,乍听起来,也有几分意思,那少年心乱如麻,那有心情听他嚼舌?怒骂道:“你是什么东西,你讲不讲道理?”
他恼怒之情一长,哀痛之心大减,恶狠狠瞪着这救自己性命的两人,颜百波道:“我偏偏不讲理又如何了?”
那少年叫道:“那就和你拼了。”叫声未毕,一头撞将上来,颜百波微一侧身,伸脚轻轻一钩,绊倒那少年,冷冷地对他道:“你找我拼命有什么用,要拼命去找逼你死的人啦!”
那少年一怔,觉得他说的话实在很对,翻身站起来往外便冲,但冲了几步,颓然坐倒地上,哭道:“我还是死了的好,我还是死了的好!”
颜百波见他哭得伤心,好像尽了一切努力挣扎都是无法,只有死路一条,当下心被他哭得软了,虽觉这少年脓包……却忍不住柔声相问是何事故。
那少年边哭边说,好半天才说清楚来个大概,原来他父亲被绑匪所执,勒索壹千两白银,他母亲典当赀尽,只凑足六百两,着他先去和绑匪求情,日后再补足银两。虽知此举希望极小,但绝望中只有一试,他经过羊头大镇,看见有人设赌,心中忽然起了一个侥幸念头,想到凑足一千两银子,今夜便可父母子相会,不禁砰然心动。考虑了半天,紧咬牙关上前加入赌局。
谁知几把骰子一丢,输了一百两银子,他头上冷汗直冒,眼看丢一把输一把,面前银子愈来愈少,想到母亲四处奔走的惨状,真如五内俱焚。庄家又丢了一把骰子,伸手来收他面前最后银子,他一急之下,张口便咬,那庄家万想不到他会发横,手一闪,砰的一声,袖中落一粒骰子,登时将碗都打碎了。
众赌徒见庄家用灌铅骰子骗赌,都纷纷喊打,那知庄家一声大喝,手起脚抬,将众人纷纷打倒。那少年拼了命抱住庄家之腿,那庄家一声狞笑,一拍少年后脑,扬长而去,那少年昏倒地下。待到醒过来时,四周空荡荡的只剩他一人。
他愈想愈恨,只觉世上弱肉强食,人间尽是恨事,一时想不开,便走到林中寻死。
颜百波忽道:“那做庄的可是左额上有个刀疤,双眼突出的汉子么?”
少年一惊,颤声道:“你……你……认识他?”
颜百波微微一笑道:“我们这就走去找他。”
少年惊道:“你……你找他干么?”
颜百波道:“要银子啦!输的银子不要了么?你爹爹的命不要么?真是傻瓜。”
他噗嗤一笑,那少年受他一顿抢白,心中反到高兴,心想这人认识那庄家,说不定真可要回银子来。
颜百波一笑上马,俞佑亮道:“兄台此去何处找人?”
颜百波道:“小弟颇识些江湖好汉,关中豪杰,要寻个把人倒也不是难事。”
适才寻死少年,跟在两人马后走着,颜百波虽是已放慢坐骑,但那少年步行那里跟得上,走一刻便要停下来等他赶上。颜百波十分不耐,但又不愿在俞佑亮面前发脾气。俞佑亮道:“小弟这坐骑虽非名驹,但体高健壮,尽坐得起两人,这位仁兄请上。”
那少年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毛手毛脚翻身上马,颜百波心中好笑忖道:“和这种呆瓜也是称兄道弟,这姓俞的书生,真是不知世事,怕是初次出门的吧!”
瞟眼只见那少年满面都是感服之色,怔怔望着俞佑亮,颜百波心道:“这傻小子也真现实,一定恨我小气不带他骑行去,待会看是谁出手替他申冤。”
马行迅速,不一会便跑出林子,行了小半个时辰,只见远远灯火辉煌。那少年道:“那骗子便在……在前面镇中骗赌。”
颜百波不语,忽见前面人影一闪,一个汉子蹒跚行来,口中低哼着小调:“天为被兮地为榻,五湖财帛兮尽我取,人生醉兮最是好,觉来无味兮又买酒,哈!哈!哈!”
那汉子边唱边走上前来,还未到三人面前,已是酒气熏人,颜百波微微皱眉,策马避身而过,那汉子似乎借酒装疯,伸手抓住马尾,醉容可掬地道:“老常,人生难得几回醉,来来来,我请你喝酒去。”
颜百波不理,拍马向前,那知那醉汉力大无穷,马儿前蹄扬起,却硬生生被他抓住,无法移动分毫。
颜百波一回头,双手漫不经意划了半个圈,那醉汉突然伸手,马向前疾冲,颜百波一提马缰,身子贴在马鞍之上,那马一受力拉,嘶溜溜双足凌空,几乎倒翻过来。
颜百波心中微忿,那醉汉恭身作揖道:“不知颜公子驾到,真是有眼无珠,万祈公子原谅。”
颜百波微微一笑道:“你怎知我姓颜?”
那醉汉恭然道:“天下人或者不识公子,但无人不识公子的震天神功。”
颜百波道:“人言酒里神仙终年常在醉乡,今日一见,果然不差。”
那醉汉道:“公子此去长安,参加英雄聚会么?”
颜百波点点头,那“酒里神仙”大喜道:“有公子出马,闽南百毒教何足道哉!”
颜百波一皱眉道:“那批满身是毒的教徒都北来了?”
“酒里神仙”道:“闽南百毒教近年高手辈出,那教主更是神出鬼没,早思扩张地盘,这次乘天下英雄大会北来,只怕便是要和中原好汉较量。”
颜百波点头沉吟,俞佑亮只见那“酒里神仙”一刻工夫,脸上神光奕奕,并无半点酒意,不禁暗暗称奇,“酒里神仙”道:“公子请便,小人沿途探听一下消息。”
他恭身行了一个礼,颜百波坐在马上微微欠身,那“酒里神仙”施展轻功,身形一晃一颠,却是快得惊人,一会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颜百波道:“俞兄,这人终年饮酒,却是清醒得紧,他天赋异禀,如果饮酒到了十分,才正是他运筹入神的时候,他外表粗迈,实是一个没遮掩的好汉。”
俞佑亮点头道:“草莽之中尽多豪士,天生异才,岂可以常情度之。”
两人谈话间,已进入小镇,才一走到街上,那少年忽然指着人丛中失声叫道:“便是……便是前面那人。”
颜百波神色一沉道:“蓝老六,你给我站住。”
前面的汉子老早便看见他三人,正想往人丛中钻去,闻声只有站住,回转头来,脸上苍白,又是惭愧,又是害怕,只有那头上刀疤还是红肉依旧。
颜百波沉声道:“蓝老六,你上次给我说什么话?你难道永远不想上进么?你沉湎博射,流落江湖,真正把你们蓝家祖上的脸都丢尽了。”
那脸上有刀疤的汉子蓝老六脸色由白变红,简直无地自容,低头恨不得有个洞钻下去,俞佑亮心中忖道:这汉子年纪比他至少大个十几岁,可是被他训斥起来,真好像被长辈训一般,难得又如此心悦诚服。
颜百波又道:“你把这个傻小子救父之资骗去了,还不赶快还给他。”
蓝老六忙道:“多少银子?”
那少年抢着道:“一千两整。”
颜百波看了那少年一眼,心道:“傻小子并不傻,也会以少报多,他原本需要一千两。”
蓝老六半句也不多说,从怀中摸出一大叠银票来,先拿了其中两张递给那少年道:“六百加四百,恰好是一千两,我走了。”
颜百波见他囊中甚丰,知他最近混的很是不错,不觉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沉声喝道:“且慢!”
蓝老六虽是一万个想走,但毕竟不敢,一脸尴尬,不知如何是好。
颜百波道:“男子汉大丈夫,言而无信,不如死去吧!”
蓝老六道:“颜公子,非是我蓝某不愿学好,实在是我文不能博览群籍,连做个蒙馆先生都无人要,武不能弄棒使剑,到镖局去跑个趟子手也不成,公子你想想看何以为生计?”
他感怀身世遭遇,竟是侃侃而谈,连先前畏惧羞惭之色亦是大减,俞佑亮暗道:这汉子性子庸懒,形容猥狻,谈吐倒是不错。
颜百波想了想道:“听说朝廷大将袁崇焕在关内招兵,你何不去投身军旅,说不定百战功成,光耀家门?”
蓝老六道:“公子说得是。”从怀中取出两粒骰子,用力摔在地上,向颜百波行了一礼,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颜百波呆了呆,对那少年道:“你好好将你爹爹救出来,你告诉那绑匪,有个姓颜的公子,不准他们再做这勾当。”
那少年紧紧握着两张银票,仿佛活了一世,连谢也忘了。
颜百波和俞佑亮策马缓缓走向街心,颜百波只见自己威名如此,不禁甚是得意,愉快得道:“这姓蓝的汉子也非等闲人物。”
俞佑亮道:“瞧他谈吐,不像是市井无赖。”
颜百波道:“有一天赶路错了宿头,心一慌又迷失路途,幸好找到一处荒山野庙,我轻步上前推开庙门,只见一个汉子伏在贡案上用炭笔画来画去,就是这蓝老六,一会儿他又将画好的纸揉成二团,抛在一旁,我当时好奇心起,悄悄走到他身后,只见他画来画去都是一样图形,像是机簧一类的东西,真是麻麻密密复杂已极,但却画得极快。这一刻工夫已画了十张,总是不满意都揉破了不要。
我看了实在觉得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