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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缓缓道:“下佣也弄不清这是怎么一回事?”
老妪一怔,道:“什么?你不认识那小女孩?”
苏白风道:“下佣就知道她叫小玉,是她引我到船上来的。”
老妪道:“然则你见到玲儿没有?”
苏白风摇摇头,不安地回头望了身后舱板上的女尸一眼,老妪更感迷惑,缓缓移动视线,终于她发现了那名无头女尸。
她视线便如此停留在无头女尸身上,再也收不回来了,良久良久,才见她面上的肌肉剧烈的抽搐了一下,梦呓似地低呼道:“玲儿,玲儿,是你么?”
她喃喃低呼了几声,目光逐渐散漫,神态恍恍忽忽,生似心中在顷忽间里已完全失去了主宰。
苏白风亦自呆呆望着女尸出神,忽见老妪转首直盯住自己不放,眼色愈来愈是凌厉,他心中发毛,想道:“死者竟然会是赵嘉玲么?主母见到这般情景一定……一定以为我是杀……杀人的凶手……”
老妪自露杀机,一步一步朝苏白风逼近,苏白风见她脸色可怕,不由自主打了个冷噤,呐道:“主母听我说,刻前下佣上船之际,曾连番遭人隐伏于暗处传袭暗击,极有可能……”
话犹未完,老妪厉声截口道:“住口!你与老身住口!”
苏白风被她抢白一句,不好再说下去,老妪咬牙一字一字道:“苏白风,你,你做得好事!”
苏白风摇手道:“主母误会了,下佣……”
老妪凄厉的声音打断道:“玲儿何咎?你奸杀了她不算,竟犹割去她首级,你是作贼心虚,怕老身认出来么?赵凤豪瞎眼居然收了你这万恶不赦的淫徒!”
那“淫徒”两字像一把巨锤狠狠在苏白风心上击了两记,刹时他只觉全身血液都涌了上来,大失平日镇静的功夫。
在苏白风一生之中从没有如此激愤伤痛过,他让人怎么误会都可以,却不能被主母认为自己是个淫徒,老妪此言不啻使他若被利刃宰割犹要难受。
他长吸一口气,低道:“主母以为下佣是这种人么?”
老妪悲愤攻心,那里听得进苏白风所说的话,她喝道:“畜生!你这卑劣畜牲,还我玲儿的命来!”
掌随声出,一股石破天惊的内力应手而发。
她此刻已将苏白风恨入骨髓,是以下手绝不留情,苏白风见主母到底动手,暗暗叹了口气。
待得掌力及身,苏白风竟然不闪不避,但闻轰然一震,他身形斗地颤一大颤,有如断了线的纸鸢往后飞抛出去。
老妪微微一怔,道:“苏白风你明知非老身之敌,故意不还手抵御,老身又岂会因此而把你轻易饶过……”
她身子有如附骨之蛆,疾扑而上,左掌接着猛拍出去,苏白风摔落地上后犹未及运气调息,老妪那凌厉的一掌已然破空袭至!
苏白风喃喃对自己道:“我绝不能动手!说什么我也不能动手!”
当下只觉半身一麻,老妪那一掌之力已结结实实地击在他的前胸,他足步一跄,一连向后跌开五步。
这一掌之力几乎把苏白风震得五腑内脏都移了部位,“喀”“喀”他连喷数口血箭,终于再难支撑,仰天便倒。
老妪凄厉悲笑,道:“淫徒你准备为玲儿偿命吧!”
她一掌徐徐抬起就要痛下杀手,苏白风原自分必死,灵台倒是一片清醒,勉力张眼望去,一张受了惊吓的小女孩面庞首先映入眼帘,那张依然带着几分稚气的面庞在他的瞳子里时而变大,时而化小,渐渐他脑中也成了一片混沌,只是口模模糊糊的低声呓语道:“小姑娘别害怕……我并不怪你……不怪你……”
须臾间老妪一掌已击到苏白风胸前要害不及二寸之处,陡闻那小女孩尖叫一声,高呼道:“婆婆住手!……婆婆住手!……”
原那小女孩在老妪极怒出手时,便悄悄移动足步,走到舱板裂开的缺口边缘,故能瞧见底舱之动静。
老妪闻声掌势一窒,仰首道:“小女孩,你有什么事?”
小玉见老妪神色可惧,打个哆嗦道:“婆婆你不能杀了这位公子,不能……”
老妪冷冷道:“为何不能杀?”
小玉期期艾艾道:“这个死……去的女人不是赵……姑娘……”
老妪脸色一沉,道:“小女孩,你也要诳我么?老身惩杀淫徒,你快些避开去。”
小玉却没有依言走开,说道:“我说的可是实话,她……她的名字叫阿暖,是河口渔夫何老大的女……女儿,今儿早晨被一个和尚掳到船上杀……死……”
老妪听她说得恳切,信疑参半道:“你怎生知晓……”
小玉颊边流下了两串眼泪,哽咽道:“暖姊姊就住我家隔壁,今早两个和尚和老人路过河口,把她与我爹爹掳了过来,那和尚先动手杀了暖姊姊,又要我听话去做,否则……”
语至中途,忽然一道阴沉的声音打断道:“小丫头你胡说什么?敢情不要你爹爹命了?”
小玉身子颤了一颤,面色由白转青,不敢再续说下去,老妪睹状顿生疑念,开口喝道:“还有谁在船上?”
她接连喝问了两声,却未见对方回应。
老妪转目往四下张望了一忽,蓦然一步掠到女尸前面,哈腰下去将尸身翻了过来,用心审视了一番。
有顷,她喃喃自语道:“果然不是玲儿,嘉玲在儿时发过疹子,手臂上有块小疤,然则小女孩刚刚并没有说慌了……”
她的视线移到业已昏迷过去的苏白风身上,跌足道:“白风是无辜的,适才我实在冲动得什么都不能想了。”
小玉道:“苏……苏公子是不是被婆婆击毙了?”
老妪颓然摇了摇头,自怀中取出一团淡黄色小丸,撬开苏白风门齿,将小丸纳入其口中,低道:“寒山药仙相赠的中阳还魂散我已经保存十余年了,但愿这疗伤神药不致失去其药性。”
约摸一盏茶工夫过去了,苏白风脸色一丝一丝渐转红润,老妪睹状始为之释了一口大气。
倏然那阴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寒山药仙炼装的药散当真神效得紧呢,老夫安排的借刀杀人之计功效垂成,似乎姓苏的小子一命又捡回来了。”
老妪霍地一个转身,朝发声之处击出一掌,黑暗中那一掌却有如泥牛入海,全无动静。
那阴沉的声音道:“不过,嘿嘿,你若以为你与苏白风两人可以活着离开这条船,那就大错特错了——”
老妪心念一动,正在寻思对方此言之意,突闻哗啦一声水声,接着船身一阵摇晃,她下意识步至窗边一瞧,方始发觉小船不知何时已漂到了河心,她估量一下,河面甚是宽广,仅凭轻功提纵术是绝无可能掠回岸上。
老妪冷哼一声道:“小船离岸如此距离,可还难不倒老身。”
那阴沉的声音道:“老太婆你甭想这么便宜,从没有一个敌人能自老夫的手下逃得开去,你自然亦不例外。”
老妪冷冷道:“大话说够了么?你可知道老身是谁?”
那人怪笑道:“老夫岂会不认识赵凤豪的宝贝妻儿,嘿,纵令你们夫妻两人联手,老夫依旧没有放在眼里。”
老妪情不自禁,心头一阵震荡,暗忖:“此人自负如斯,他到底是什么来路?”
那人怪笑一声复道:“老太婆你认为老夫所说的话荒诞不经么?呵呵,只要你领略过老夫的手段,那么终生再也难以忘却了。”
老妪道:“江湖宵小的各种下三滥手段,老身早有领教了,颇不值识者一笑。”
那阴沉的声音道:“不值识者一笑么?数日前南荒五邪叟在宝鸡城附近作案,适被子母双剑何子俊及姓苏的小子撞见,横加干挠,头陀心有未甘,便央求老夫出面为他雪恨,可笑何子俊犹穷追头陀不舍,老夫一掌便将他送上极乐——”
他语声微顿续道:“老夫解决了子母双剑何子俊之后,遂转而追蹑姓苏的小子,窃听他与赵凤豪谈话,始得知他与老赵之女在泷头河畔有约,老夫于是如此这般预为布置了一个圈套,老太婆你们母女两人和姓苏的就相继坠入谷中,你说这等手段会不值识者一笑么?……”
老妪正待答话,躺在地上的苏白风倏然一跃而起道:“朋友你好厉害的移祸江东之计!”
那阴沉的声音道:“姓苏的,你复原得好快,寒山药仙的中阳还魂散虽是不世珍宝,但你的内力造诣亦是相当惊人的了,看来江湖上的传言还有几分可信。”
苏白风瞿然一惊,方才他为老妪掌力震伤,主脉欲断未断,多亏他内力深厚,是在服下中阳还魂散后,一种潜在的本能立即纳力运气,将药性冲达“泥丸”,下通四肢百骸,最后归纳于丹田,体内的内伤登时而愈,而对方竟能一语道破,其见识之广分明已具一代武学大师之格。
老妪侧首朝苏白风道:“方才老身着实糊涂得可以,白风你伤势如何?”
苏白风道:“不碍,主母与我服下了还魂散么?”
老妪点了点头,苏白风道:“中阳还魂散神效非同小可,只是如此未免太糟塌……糟塌灵药了……”
老妪见苏白风伤势痊愈,于心稍慰,她摆一摆手,阻止苏白风续说下去,半晌她沉声说道:“为今之计,只有相机尽速将玲儿救出。”
苏白风低道:“依白风推断,少主人的安全暂时是无虞了,可虑的是敌暗我明,咱们行动处处受人牵制,若不设法改变眼前情势,要救出少主人诚非易事,主母以为如何?……”
老妪颔首道:“说得有理,说得有理。”
苏白风以“传音入密”之术对老妪道:“这只船身构造极有古怪,敌人必然隐身于一处隐秘所在,咱们即便将船身整个儿卸开,好歹也得使他露身——”
说到这里,陡觉身后风声斐然,苏白风仅凭直觉就知对方又朝自己发动了偷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