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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等着吧!”
你一生之中,最痛苦是什么时候?
撞车(古代也有撞上马车的事件)?骨折?开刀(古时也有“动手术”的纪录)?
失恋(古人当然常有恋爱失败的情形)?还是死前的一刹那?出生的一瞬间?
可是,对叶告而言,答案即是非常明确的:
就是现在。
这一刻:
他亲眼看着自己好友(尽管平时常常吵架)、兄弟(虽然平日大家常争个脸红耳赤)、同门(固然平常看他本顺眼)遭侮辱、折磨,而他却无能为力,啥也不能做。
他决心奋力一搏。
活着本就是要求主。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
——有些人,为了活下去,不惜卖友、卖亲、卖尊严,当然也不在乎卖身、卖国、卖灵魂了,卑污求存,无耻馅媚,连篇颂德,助封为虐,降志辱身,甘之若焰,可见,要活下去,要活得好,也真不容易。
但不是叶告。
他是宁死不受辱。
他也见不得他的朋友受辱。
他情知这一击再不着,必死无疑——且必受辱。
他也没有一击必得的把握。
可是人生不是每件事都有把握的——有些时候,总得要做一些没有把握的事,那才使人生因而丰富、生动;有趣而过瘾,可不是吗?
天下第七叫叶告等着。
叶告就忍着等着出击。
天下第七是要叶告等着。
他等着享受完陈日月后,就去折磨叶告。
连他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也绝对没有想到:
他“等着”的是这个。
——“等到”的是这种情形!
他突然一疼。
他负伤多处,受创极重,但却没有一种痛,比这更痛:从来没有一种伤,比这更伤——就连瞎了一只眼也不及这次创伤更深更重更诡怖!
因为他身体有一个部分断了。
给咬断了。
那话儿。
他的话儿竟然断了!
他本来在最高的享受中,突然之间,他那攻陷在陈日月深喉里的话儿,竟然断了。
那是给咬断的。
——是给陈日月一口咬断的!
天下第七怔住了。
只听陈日月“喀吐”一声,把那半截的话儿唾于地上,大喊:
“朱一肝,朱八戒!”
叶告如梦初醒,喜出望外,并且,尽一切力量,飞身扑出,发动了他蓄势已久的全力一击!
他现在才明白过来:
原来是这样的。
——呸!阿三这“仆街”、“阴阳怪”,“蛊惑仔”!
(他向来惯于用这种俚俗的粗话骂这个古灵精怪的同门;他向来看不起这“三师兄”
但又深知这家伙确有几乎过人之能。)
原来是这样子的——
他到此际才明白。
他一直担心天下第七过去凌辱陈日月。
可是,他一直不知道:
陈日月也一直在担心。
陈日月一直在担心的是:
天下第七一直不过来对付他,而去折辱叶告。
他知道叶告忍不了辱,定必寻死。
可是,如果天下第七如果不过来侮辱他,他自问没有办法去解决这个狂魔。
其中关键只有一个:
他已顺利利用医术上的血脉衡冲之理,成功地将几处要穴移转。
——先移转了一些些。
一些些就足以使他解了穴,恢复了活动能力。
但是这一点,叶告是不知道的。
天下第七也是不晓得的。
只他一人知道。
而他自己也不敢声张。
因为这是他今晚唯一能活下去的契机,也是能出奇不意制敌杀敌的良机。
机会是刹瞬间的把握。
天下第七的“势剑”所向无故,来自他能把握先势。
面他,陈日月,今日要把握的是先机。
——刹瞬之机。
4.可怜虫
他在等。
他在忍。
——等待,忍耐,然后时机来了,就得展开行动,取胜,不然,坚持忍和等,变得完全没有必要。
他自知不是天下第七的对手。
——他不是。
——叶老四也不是。
——他联同叶告也决非天下第七之所敌。
所以他要不动声息,一击必杀。
他要忍辱偷生,才能反败为胜,转危为安。
他在天下第七窜出房间、大肆杀人后才完全冲破受制的穴道。
他穴道一冲开,几乎高兴得喜叫出声,整个人立即跃将起来。
不过他立即强忍了下来。
因为他明白到一个残酷的事实:
就算他自己加上叶告,一样杀不了天下第七——何况,擅于腿法的叶老四已给废了一双腿。
天下第七杀人,一向是把人杀得猝不及防
无情调教陈日月,就担心他太轻率浮躁,所以特别请沉潜稳重的铁手悉心训练,让他打好基础。
是以,在这当口儿,陈日月能忍人之所不能忍。
——“公子”派他来“名利圈”,本来就说过:因为他能“机变”。
机变就是“随机应变”。
他现在就是“应变”。
他要引天下第七过来找他。
可是差点功亏一贯。
因为叶告。
——叶告一直千方百计阻拦天下第七过来,可是又没有能力解决这个狂人!
陈日月心里大急。
同时也大为感动。
因为他现在才知道。
平时,一直跟他磨擦、冲突、瞧不起他的叶告,原来对他是这般的好,这样的关心、如此的有情有义!
——他真是有点误会他了。
如果天下第七真给叶告引了过去,而天下第七真的过去对叶四作出淫行,他只好不管一切了。
他要去阻止。
——不管是否阻止得了。
幸好天下第七没有走开。
他还是要对陈日月作那龌龊事,以气煞叶告。
为了叶告对他如此讲义气,陈日月更沉住了气: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多大的耻辱,都得要禁受,一击若不成,只怕不但自己死,叶告也活不了!
老四这样为自己不惜引狂魔去辱他,自己更加不能失了义气,害了他。
是以,忍辱,多大的褒侮,都得咽下去,忍下来。
为了自己。
为了叶告。
是以,当天下第七那臭气熏天、中人欲呕、恐怖狞狰的东西,邪恶无耻的向他挺过来的时候,他没有闪躲,没有挣扎。
也没有反抗。
直至他一口咬下去之后、才开始了他的反击——
他一喊,叶告立即就明白了:
那原是他们同门之间的暗号。
叶告马上明白了陈日月穴道并没有受制这小王八旦原来是故弄玄虚这兔息子正在反击这“仆街”已重创了天下第七这“蛊惑仔”正要自己出手配合攻杀那狂魔——
所以他也立即发动了攻击:
“飞叶手法”!
长身掠起!
飞叶是轻的。
——那是叶告的身法。
杀法是凄厉的。
——这是叶告的招式。
这时候,天下第七正在震怖之中。
他的话儿掉在地上,像一条虫。
一条可怜的虫。
他一向杀人——虽然杀的也许没雷怖那么多,也没他那么惨烈恐怖,但绝对要比雷怖阴森冷酷。
杀人对他而言,一如猎鹰,险中取乐。
而今,他是终年打鹰,今儿教麻雀啄瞎了眼!
——他身下的黄毛小子,居然一口咬断了他的话儿:
他的命根子!
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了。
没有比这更恐怖的了。
世上有些东西,失去了便不再回来,更不再拥有。
眼睛如是。
话儿如是。
生命亦如是。
——而今,他已失却了两样,只剩下了一样。
那一件他已不能再失。
失不起。
——再失,便什么都没有了!
他心中恐惧已极,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怪叫来:
这一刹,叶告已攻到!
同一瞬间,陈日月的双手已抓住了他双臂:紧紧的,像两只巨大的蟹钳,紧紧的箍死了他的一双手。
这时候,天下第七第一次:生平第一次、平生首次觉得自己可怜。
他自己在这时候,竟似一条可怜虫!
5.悲哀鱼
他已来不及哀怜自己。
因为变故已生!
危机已现!
陈日月离他甚近,猝起发难,双手紧紧扣住他的手。
陈日月曾得过铁游夏的传授,这下袭击,蓄力已久,一时间,天下第七竟挣不脱!
他不得脱,那么,就无法发出“势剑”,更不及去抄起那一根刚从褡裢里拿出来的铁笛!
他发出恐惧大叫,一起膝,已疾撞向陈日月!
这是近身肉搏:
陈日月要避,就得松手。
只要他的手一旦得脱,就有败部复活之机!
他没想到的是:
陈日月不放手。
他也没想到的是:
陈日月刚才给他制住穴道动弹不得的时候,一直留心观察,冷静的作击结论:要杀天下第七,一定要让他猝不及防,而且,必须不子他回气的机会,而且,得要手段残忍——不管对敌手还是自己,皆如是,才可能有杀敌的希望!
他更没想到的是:
陈日月看来浮躁、滑头、狡猾,却有这么狠——不管对人对己!
他竟不走!
不躲!
更不退!
他硬吃了天下第七一脚!
天下第七的主要功力,不在脚,何况,他的下部正受了重创,一动,疼痛难当。
但这一脚仍把陈日月小小的身躯“顶”得几乎五脏离位:
可是他依然紧扣天下第七的双手臂弯要穴不放!
天下第七这可惨了!
天下第七在这危险关头里,有两件事是极欲、极急要做的:
一是掏出笛子。
一是发出势剑。
但陈日月抓住了他的要穴:
他不求先杀天下第七,但力求控制着他双臂。
两人强持不下。
不过,陈日月一旦挂了天下第七一记膝撞,牵制敌人的力量迅速减退,天下第七已抓住了笛子。
可惜——
可是……
他听到了一种声音。
看到一道剑光。
剑风。
——他听到的是。
剑光。
——他瞥见的是。
又有二物离开了他的身体。
是手指。
——两只手指:
拇食二指。
两只手指断了,掉落地上,笛子已拎不出来了,仍系在腰间。
——那是叶告的剑。
他已赶到,本待一剑刺杀天下第七,但见天下第七与陈日月距离相近,怕误伤了他,改而先一剑削落天下第七的手。
天下第七及时抽手,但仍断去二根手指。
天下第七狂吼、怒嚎。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阴沟里翻了船,这回竟栽在两个小孩子的手里!
他一痛之下,伤手反而挣出了陈日月的控制,一手又住了陈日月的喉咙。
陈日月喉头格格作响,双眼翻白,双手力量大懈,改而力抗着天下第七扼住他脖子的腕臂。
天下第七还有一只手。
他正要发出“势剑”,以未受伤的右手。
叶告岂容他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