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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择益点燃香烟衔在嘴上,将火机与剩余整袋香烟返给他,转身推开长廊窗户,往楼下看去时,朱尔查正从福特车上下来,仰头看着他。
言桑也站到他身边,看了会儿朱尔查,说,“你照顾不好她。”
“三小姐自己便能过得很好。”谢择益猛吸了一口烟,慢慢吐出来以后,转头说,“斯先生什么时候的船?”
“我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放弃她,”他说,“在这之前,我不会走。”
谢择益哑然失笑,“我竟十分羡慕你。”
两个人,一个太过执着,活在自己构筑的诗意王国里。
另一个又太过清醒明白。
因为这一句话,在楼下那一队英军上来之前,言桑一直定定的将他看着。看这个效忠于帝国主义的军人,在为数不多的几分钟里所做的一切。
他先从军装上一袋里掏出一封信——在她生气时,他离开医院回到福开森路,吃力的写了数小时的信——叠好放在她床头。
尔后从花瓶里折下一只尚还算新鲜的白兰花——他趁夜回来时,莫大的好运使他遇上了从集市赶夜回家的贩售白兰花的老太太,便将所有剩下的花都买下;几朵放在福开森路的活骨瓷碟里,另外几朵插在她病房中——其中还未开败的一朵,置于给她的信上。
他的上级已经抵达三楼,面容肃穆的在病房外等着他。
他仅回头看了一眼。
尔后,言桑亲眼看见那个不被父亲尊重的“白华”,那个血统身份都不定的Zoe Tse——他摘下象征军人荣耀的肩章与帝国的勋章,解开军装腰带,脱下陆军军服外套。接着取下费贝达的金钥匙,动作温柔的挂在她颈上。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以后,他已经一无所有了。于是单膝跪在她床前,低头亲吻她的手背。
这幅画面兀地将言桑震动了,并牢牢铭刻在他心中许多年。
他不忍再看下去。
门外等候的军官们似乎也为这画面动容。但似乎所有人都下意识的保持安静,没人催促,也无人打扰。
他转身站在墙角,点燃一支谢择益给他香烟,没有吸。
灰烬在他手中慢慢抖落。
谢择益毫不犹豫走出病房,将军服与简章交给他以往最为熟悉的中尉。
那位中尉最后红着眼眶叫了他一声:“长官。”
眼看着谢择益随那一队军人离开,于他而言似乎过了一个世纪。
言桑猛的回过神,大步狂奔着追上去,在他们上车以前,用中文叫住谢择益的名字。
谢择益回过头来看着他,等他发话。
他回想起在华懋饭店里,他看见楚望看他时那个眼神。她那样迟钝的一个人,某一天竟也能敏锐如他,被一个人的眼神所震撼到失魂落魄……
“谢先生,”言桑定定的看着他,用中文斩钉截铁的说,“我恐怕你弄错了。”
所有人都疑惑的看着他。
他喘口气,接着说:“就算你背负罪孽,受自己与同胞亡魂谴责一辈子,你也必须苟活下去,谢先生。因为除了你,这辈子再没人能照顾好她了。”
讲完这一句话以后,他看见谢择益的神情,从不解,到动容,到震动至眼眶通红。他就这么定定看了他一阵,转身钻进车里。
言桑终于松了口气。
这话不是对谢择益说的,而是对他自己。
他仍没有放弃她,可是他知道,他败给了谢择益。
在他看见谢择益在她病床前跪下去那一瞬间,他几乎就明白了,这个白华军人,不可能放弃她。
这是旁人看不到的诗。
只有她,唯有她。
他的无坚不摧,他的柔情似水。
是他的大陆,他的心驰神往。
他就是她的城池堡垒:愿为她战死沙场,也愿为她苟活着相伴到下世纪。
你叫他如何放弃她。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可以将95章的男主剧透放这里来。
☆、〇三九 阿正之七
隐隐约约听到一声熟悉的男声在大喊“谢先生”时,她以为自己还在梦中。恍惚睁眼来时,仍还能闻见床头与花瓶里飘来阵阵白兰花香,便以为谢择益还未走。
言桑由玛丽带进来时,她翻了个身,将被子抱在怀里接着美美睡过去。被包裹在一色素净的床、麻的裙与头顶纱布下,少女皮肤白得惊人,也衬得她红润嘴唇上还未消的一点伤有种异样的破碎的美感。她睡得极舒服,嘴唇抿起,似乎在笑。
他发现他从未仔细看过她,除了相片上的,动态的。以前总以为能好好看一辈子,所以不急,慢慢的,一点点来也无所谓;现在再多一秒似乎也是奢侈。
言桑在她床头站着看了一会儿,将手里一册书中两张草稿素描夹在指尖,押在那朵白兰花下,置于谢择益的信上。
他已经有一些近视。躬身凑近时,见一张已密封妥当的信封,上面是再熟悉不过的字迹。认真辨认一阵,发现上面写着:“致 言桑先生”。
他盯着信看了一阵,微笑着转身离开。
她醒来时葛太太已经来了。穗细正用流利的英文同莉莉说着什么,她略略听见几句,大约是葛太太给她请了家庭医生,正与她的医生商量给她办理出院。
见她睁着眼睛坐在床边,莉莉回头来冲她笑,穗细朝她走过来,叫了声“姑娘”,她还没完全醒来,迷迷糊糊问:“几点了?”又笑着问:“谢先生呢?”
穗细没说话。莉莉笑着说,“玛丽说,早晨他与那位巡捕长乘车离开了。”
她嗯了一声,循着那带给她错觉的白兰花香气看过去,将床头那朵盛放的白兰花拿在手中,于是看见花下那张书页大小的速写。
她偏着头用指头去触碰脖颈;
她在笑,笑得既柔且狂。
莉莉也觑到一眼,惊叹道,“画的虽不算太好,但一眼便知道是你,神态太像了。”
楚望也不由得摸摸脖子笑了。没见过照片以前,她也不知道自己原来是这样的。
她将花与速写放到床单上,拆开那封给她的信。
简洁两行字,字迹工整到简直不像是谢择益写的——
三小姐,
愿你往后遇见的事都是快乐事,遇见的人都是对的人。
你永远的最忠实的
Tse
她看完信忍不住想要微笑,心里又有点空落落的。将折好与花放在一块,摸了摸悬在脖子上的金钥匙,钥匙坠正贴在胸口。若不是因为它,她仍以为昨晚那无数个温柔绵长的吻只是个梦。于是不由得拿手轻触了下嘴唇,似乎还有温度留在上面。她伤还没好彻底,没法像往常那样去思考,时不时还容易走神,丝毫没注意到葛太太已经在门口看了她许久。
葛太太对她近况太清楚不过,姑侄两倒也没有太多寒暄。穗细进来替她换上衣服,将医院中所有东西收拾齐,辞别医院众人下楼去。上车前,楚望突然说想回去福开森路一趟。
另一个楚望没见过的年轻丫头说:“姑娘何至于这么麻烦?要什么,叫我们给你带……”穗细忙制止了她,只命司机直接先将车开到福开森路。
葛太太与穗细跟在她后头下车上楼去。在二楼时,正巧碰上郑太太开门出来,一见楚望与葛太一道,便又装模作样的问:“林小姐家里来亲戚啦?谢先生将家中钥匙给了我,请我近几日将那小孩子照料着……”
葛太太看了她一眼,“行了郑太,那小子大约什么都知道,不讲给她听也难。”
她径直上到三楼去,开门,被家里的凌乱吓了一跳。郑太太搭讪着跟上来,惊叹道:“我的小祖宗哟,这都不知道多少次了,只要稍稍离开他一会儿,立马将家掀过来!幸好谢先生离开时将林姑娘房间门锁上了,别的房间可都遭殃……”
厨房里有饭菜香气。她在医院时,阿妈应该也照常过来做过饭。走进厨房,她伸手摸过冰箱与手摇咖啡机,视线在咖啡机上歪歪扭扭那一行字迹上停留一阵。在家里晃荡一圈,这才发现家里许多她不曾留意过的地方都留有谢择益不甚美观的字迹,顿觉有些好笑。
葛太太正艰难的在餐巾纸与乱七八糟纸张横陈的地上挑拣立足地,终于找到干净地,立在谢择益敞开的房间门外往里看,说着:“这小子的东西倒挺讲究。我叫人来收拾好,给他爸在上海公馆里寄过去。”
她犹豫一阵,说,“要不谢先生的东西还是不要动了。万一,万一他要是回来,看到了,大概会不高兴吧?”
“他这次要是能顺顺当当回来,他爸还能不让他回家?”葛太太瞪她一眼说,“他回这里做什么,又不与你沾亲带故的。”
她不则声,踩在碎纸屑上慢慢走过来,恰巧那小孩儿端着一只废纸篓如获至宝的从谢择益房里奔出来,踩在葛太太身上一跤摔在地毯上,纸篓里的纸团窸窸窣窣全倒在她脚上。葛太太气得拎起来照着他屁股上揍,揍得小孩儿哇哇直叫。她蹲下身去拾,郑太太赶过来与她一起拾,一边拾一边宽慰道:“幸好都是些废纸团,也不脏。”
拾着拾着,她突然发现这些都是信纸,与谢择益留在她床头的是一样的。她展开手中那一团纸,上面一笔一划、像小学生初拿铅笔在田字格上学字一般,写着一行越写越大的汉字:“三小姐,仍旧记得你收到情书时的开心,于是暗自揣测你爱收到信,和我想常见到你的笑相同。”这一行大约他也觉得不甚妥当,于是暴躁的团作一团扔掉了。
她又去看下一张,上面写着:“三小姐,想陪伴你人生每一个重要时刻,想守护你每一个笑容,可是我似乎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愿你遇到的人都是……”那个硕大的“愿”字也划掉了,换作字迹极好看的几个英文单词:“其实不愿”。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继续看下一团纸,上面写着丑丑一行字:“三小姐,勿怪我,我实在不大能写中文。”
翻过几章相同的练笔字,有一张上面用拉丁文写着:“A Linzy; Ie Spectem Suprema mihi Cum Veneril hari; Ie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