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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的头头讲话吗?这就是最大的官。”
老人家略有些紧张,虽说他的胡子已经这么长。从他的小村落到这里,这匹铁骆驼也跑
了整一天。从地盘来讲:这里的官长相当于很早以前的一个国王了。
龙凤虎的军装破旧不堪,军事训练他一贯身先士卒。他认真地听完了老人家的叙述:他
的几峰骆驼,被那边过来的几个人牵走了。龙凤虎想到了值班观察日志上那行含义模糊的记
载。
“您能确定是他们那边越界把您的骆驼抢走了吗?”龙凤虎和蔼可亲,,白胡子老爷爷
是唯一来访的边民。
“这周围的百姓,我都认识。我是红柳开花那年生的,今年已经这么大年纪。那不是我
们的人,没错。是不是越界,我不知道。大军首长,沙漠上有时候分不出边界。但他们不是
抢,是牵。他们一共三个人,一句话也没说,就把我的骆驼拉走了。”
红柳年年开花,没有人知道老人的确切年龄。但他的话有着牧民的准确。
这很蹊跷。
双方各在边界上陈兵累累,真正的交锋地段,却一直秋水般平静。大家都小心翼翼地避
免碰撞火星。要么“全”,要么“无”,不是冰点就是沸点。没有中间状态,这也许就叫内
紧外松。在没有下定决心最后破裂之前,彼此竟异乎寻常地客气,这很怪,也很正常。在此
之前,还从未有过掠我边民的事件发生。
先把情况弄清楚。
龙站长请老人登上哨楼。
“这么高!住在这上面的人,死后更容易进天堂。”老人耸着雪白的眉毛说。
当他用望远镜看了一眼,立即以同年龄不相称的敏捷跳开:“你们把魔鬼的眼睛给抠下
来了,上天要惩罚的!”
押水员连连给他解释:“我每次都爬上来看,到今天不是还活得好好的!”
老爷爷半信半疑,押水员所给予他的全部甜水,终于冲走了他的畏惧。他终于又颤颤惊
惊站到了望远镜前。
“哎哟,那是我的‘老爷’!”老人一声惊呼,把青筋毕露的大手拍到了镜片上。若不
是望远镜十分结实,险些变成支离破碎的万花筒。
老人的“老爷”是一峰骆驼。“我还看到了一个牵我骆驼的人,不过他换了一身衣
服。”老人很肯定地说。
“您没有认错吧?”龙凤虎再三核实。
“我的眼睛分辨得出这一粒砂子同那一粒砂子的区别。”老人眨动着碧绿的眼珠。
情况已不容置疑,答案仍扑朔迷离。
“您老人家先回去吧。我们会为您追回财产。”衣着破旧神情庄严的中国喀喇泉边防检
查站站长,负责地对一位中国公民说。
经电报请示,分区同意举行边界会晤。
“升国旗。”龙凤虎命令。
旗,升得很慢很慢。听得见牵引旗帜的绳索与旗杆相撞击的轻微声响。崭新的国旗因折
叠过久,粘合着,迟迟未能全部展开,显示出大气磅礴的随意性,随着高度的不断上升,无
所不在的漠风,象一只庞大的手掌、刮地将旗面抖开,国旗披着满身金光,象经过秋霜的一
枚枫叶,高傲美丽地飘佛在蓝如水晶的天穹之下。
军人们面对国旗,感觉沐浴在神圣的红光之中。
整个边防站,沉浸在焦急的等待中。一届兵的季节只有二三年,谁知以后还见不见得到
会晤?军人们纷纷换上最好的军装,不是为了迎接贵客,而是为了保持祖国的威严。桂班长
把预备星期天改善伙食的腌肉,也提前预支出来。
“他们还在这儿吃饭吗?”秦帅北没见识过会晤。
“也许吃,也许不吃。这得看会谈的结果了。不管吃不吃,咱得让他们闻得见香味,显
出咱们的气派。”
到处都在大批判,停产闹革命,供应日趋匮乏。但哪儿都能停产,边防线不能。边防是
国家完整的皮肤。没有了皮肤,国家就象被火焰灼伤的婴儿,将没有了生命。
很快,观察哨报告,对面开过来一辆苏式吉普。烟尘在人们脑海中腾起。烟尘越过朴素
的界碑,逶迤而来。
大漠上原本没有路。两国军人巡逻的脚印,铺成了不同国籍的路。现在,一道花纹清晰
的辙印,把两条路短暂地联系在一起。
“都到屋里去!”龙凤虎对挤在院里的士兵说。“有理有节,不卑不亢,又不是赶庙
会!”龙凤虎穿了一套洗得洁白的军装,缀着鱼红的新领章,格外威严。
“来了!来了!”
哨兵从哨塔上的电话往下喊。喀喇泉也有电话线,联系着各处工事。它们都极短,象沙
漠中随时干涸的河流。
苏式吉普很新而且很快。它疾速地转着流畅的弧度很大的弯,从旷野驶进中国的边防检
查站。
车门开了。中国军人们先看到了一双穿着漆亮马靴的脚,然后是光滑的小腿,接着是裹
在墨绿色呢裙中浑圆的双膝。在他们惊讶的目光中,一双象白杨一样挺拔的腿,象钉子一样
稳固地站在中国的领土之上了。
这是一个女人,一个异国的女军人。她的裙子在初春的风里飘荡,柔和而轻快。
第二个从车上跳下来的,是一条狗。纯黑色凶猛异常的德国种军犬。
喀喇泉的指挥员们,设想到了种种意外的情况,但他们没有想到女人和狗。
前门跳下一位一身戎装的异国男军人。他身材高大,目不斜视,军容整肃。
所有的中国军人在这一瞬都被失望攫住。他们认识他——对方的最高军事长官!他们千
百次地在望远镜里观察过他。对于他头上的白发和眼角的皱纹,他们比他自己更为熟悉,这
好比人们正在严阵以待一位仇敌或是隆重宴请一位陌生的客人。门一打开,来的却是近在飓
尺的邻居。所有穿新军装的人都在懊悔,他一定早已在望远镜里看到过自己身上的补钉!
男军人大踏步地向龙凤虎走来。他们的确很稔熟,隔着望远镜片,早已神交无数次!
“很高兴能同你们会晤。”
女军人一口极纯正的标准普通话,惊骇了包括秦帅北在内的所有中国军人。
他们都没有见过这个女人。她一定是在最近的黑夜潜入对方哨所的,且从不在白天露
面。她绝不会只是个翻译。龙凤虎飞速地作着判断。
秦帅北观察着这个女人。面色纯白如极上等的奶油,睫毛浓密如刷,瞳仁是淡蓝色的。
由于畏惧沙漠灼热的反光,她不停地眯起眼睛,鼻梁边聚起极细微的纹路。
这女人没有丝毫华夏民族的血统,她纯正的普通话,就更象一个深邃的阴谋。
龙凤虎率我方翻译和充当记录员的秦帅北,陪异国军人走进会晤室。
惯常的寒暄和介绍,然后是短暂的停顿。为迎接会晤向塑料花瓣上喷洒的水珠,经过一
段时间的蓄积,凝聚成莲子般大小,沉重地坠落下来,发出呆板单调的声响。
秦帅北的背后是紧靠机要室的墙。他知道在自己的肩膀上方,有密室的了望孔,就在塑
料花的蓓蕾之后。龙凤虎没有提到密室,也许这一次的会晤,尚属一般交涉。
在精装的“会晤记录册”上,秦帅北流利地记录着,并在头脑中夹杂着自己的批注。
我方:我们升旗要求会晤,感谢你们及时赶到。一路辛苦了。
(龙站长的外交辞令很得体。)
对方:我们是兄弟邻邦,不必客气。相信一旦某一天我们要求会晤,你们也一定会以同
样速度赶到。有什么事,请谈吧。
(我们站没有那么新的吉普。这真是一件悲哀的事情,我不相信他们的站长会把话讲得
这样滴水不漏,也许是神秘的女翻译自己作了补充。)
我方:大约在一周前,我方边民丢失四峰骆驼,不知贵国方面有无发现?
(问得挺有分寸,龙站长。给他们一个试探,也留有充分的余地。)
对方:是两峰灰色一峰白色和一峰棕色,就是人们通常称为浅咖啡色的那种颜色吗?一
共四峰?
(小姐,你翻译得相当不错,但终于出了一点纵漏。对我们很多人来说,不知道咖啡是
什么东西。你应该说,就是人们通常称为浅树皮的那种颜色。你说得这么清楚,你已经不打
自招。白胡子老人的四峰骆驼是这种颜色吗?我只记得其中一匹叫“老爷”。)
我方:是的。你们一定是有它们的准确下落了。
(龙站长很懂得步步为营,稳扎稳打。)
对方:正是如此。这四峰骆驼,正在我们边防站饲养,我们给它们饮很好的甜水。正如
我们双方面临的沙漠同样无情,甜水对我们十分宝贵。可惜我们没有那么大的磅称,否则可
以用事实证明,这四峰骆驼的体重,比我们捡到它们时,一定增加了一些。
(男军人谈这些很诙谐幽默的话时,脸上的肌肉却很紧张,不象是即兴作答,却象背诵
文章。)
我方:你是说,四峰骆驼是你们捡的?
(龙站长,反问得好!逼着他们把谎话再重复一遍,这样,容易找到缺口。)
对方:如果不是捡的,难道说我们还会有其它得到它们的方式吗?!
(他们很巧妙,甚至可以说很狡猾!他们用一个反问句式,把判断以至回答的责任和道
义,都强行抛给了我们。龙站长,你可要小心!)
我方:……
(龙站长略为沉吟,停顿使后面的话更加沉稳有力。)
我方:骆驼的主人,可以很清楚确切地指出,在什么地点什么时间由什么人把他的骆驼
强行夺走。你们是否有兴趣会见这位老人?
(很好!这是一枚重型炮弹,直接命中目标。且看他们如何回答吧!)
对方:……
(这是一段过于长久的沉默。如果说刚才龙站长的沉吟是策略和思忖,他们的这次沉默
则是无以答对的表现。)
对方:我的父辈也是牧民,我深知骆驼对于牧民意味着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离题太远了吧!对方站长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