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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牛子象个滑稽相声演员似的,抖抖肩膀说,〃 犀牛的犄角,羚羊的犄角还能治病呢!就怕他不吃。〃
白黎生还想说什么,一扭头,看见车厢里的伙伴都涌向这儿,只好闭住嘴唇,坐在铺沿上呼呼喘气。
带队的迟大冰,迈着两条螳螂腿,人没到跟前,〃 炮弹〃 就飞过来了:〃 真不自觉,还没到荒地,你们就争吵个没完了,到了荒地还不把北大荒给翻个个儿?〃
虎里虎气的石牛子不服气地说道:〃 要是用嘴能把北大荒翻个个儿,我和白黎生订合同,一年三百六十天,天天吵,那就不用马拉犁和拖拉机了。〃
迟大冰抖抖肩上披着的棉袄:
〃 小同志,你怎么这样说话?〃
〃 怎么说?你来了不分青红皂白,各打五十大板就对头吗?贺大个子累了,打几声呼噜,犯了哪条法啦?我就看不惯白黎生的斯文劲儿——〃
叶春妮一边往后推石牛子,一边对白黎生解释说:〃 我表哥脾气不好,家里给他起个外号,叫刺谓。〃
白黎生缄默了。迟大冰接上茬说:〃 谁到北大荒炸刺儿,我们就拔谁身上的刺儿!〃
石牛子满不在乎地晃摇着脑瓜说:〃 别吹牛,在初中老师都管不了我,就凭你这带队的小' 官僚' ,能吓唬住我?我要叫你狗咬刺猬——看着着急,下不了嘴。〃
争吵的声音,终于把贺志彪给搅醒了,他揉揉眼窝,训斥石牛子说:〃 你这小子吊哪门子歪,有劲到荒地去驾辕拉套,别在这儿耍嘴皮子,上' 楼' 睡觉去。〃
〃 我说大个子。你也真有点狗咬吕洞宾,不分好赖人了。我为你拔冲,你倒猪八戒抡耙子——打开孙猴儿了,真是把别人好心当驴肝肺。〃 石牛子不示弱地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
〃 上' 楼' 去。〃 贺志彪从中铺上坐了起来。
〃 不,
〃 小白,〃 马俊友第一个发了言,〃 你这个男同志怎么这样絮叨?你给他拾起滑下来的皮袄,悄悄给他扔上去就完了嘛!为什么还要大声地告诉他?结果,车厢里的伙伴,没被老贺的呼噜搅醒,倒被你声音吵醒了。〃
〃 是啊!你这个大哥哥也真有点怪,睡不着就躺在那儿呆着不挺好吗?〃 叶春妮轻声悄语地说,〃 我在三' 楼' ,始终没睡着,脑子里想着那' 大烟泡' 的样儿,怎么想也想不出来。〃
〃 这是资产阶级思想的具体反应。〃 迟大冰板着面孔,给白黎生的行为上了纲。他原是北京郊区团区委的一个组织干事,也是垦荒队的发起人之一。由于他在团区委工作过,又因为在倡议书上,用手指的血签的名字,一下被卢华、马俊友、贺志彪……等十几个党员,推选为党支部书记。在垦荒队中,他不但年龄居于全队首位,个子也为全队之冠。迟大冰长着一张刀条形的长脸,瘦身板,长脖颈,再配上两条鸳鸯般的长腿,在这群年轻人中间,就象羊群里的一只骆驼。他平日少言寡语,嘴角微微下沉,在这群生龙活虎般的伙伴当中,是个最严肃老成的青年。由于他是垦荒队的党支部书记,自然说话落地成声,〃 资产阶级思想〃几个刺耳字眼,不但使白黎生脊梁往外冒凉气,也使其他垦荒队员吃了一惊。
大个子贺志彪说:〃 老迟,我看没那么严重。一家子过日子还有个马勺碰锅沿哩!过去也就算完了。
哎!这事情都怨我,据我娘告诉我,生下我那天,我出气就象拉风箱,哼哈——哼哈——〃
垦荒队员们都笑了。
小姑娘叶春妮笑弯了腰,她抹着笑出来的眼泪说:〃 让贺大哥哥给我们讲点他的故事吧!真有意思极了。〃
〃 对!反正也睡不着觉了。〃 石牛子从三' 楼' 探出头来首先响应。
〃 不行。〃 迟大冰阻拦着,〃 白黎生的生活检讨会,可以暂时不开,觉可不能不睡,咱们从鹤岗市下了火车,还要长途行军呢!〃 他挥挥手,把男女垦荒兵都轰开了。但是,当迟大冰爬上自己的铺位之后,几个小青年又悄悄溜了过来,他们央求着贺志彪讲点什么,以驱赶夜间行车的寂寞。
〃 说点什么哪?还是说说有关我睡觉的事儿吧!〃 贺大个子从那件老羊皮袄里掏出一条白纸,卷了一炮烟,鼻孔里喷云吐雾似地说。〃 有一回,我牵着一条毛驴,上门头沟山货收购站,去送生产队打猎打的野猫皮。去的时间,响晴的天,回来的路上,雷公奶奶哇哇地哭开了。那天天阴得象黑锅底,而下得如同天上银河扒开了口子,哗哗地下成一个点了。该咋办呢?走是走不成了,只好拉着毛驴到山坡上的一个石洞里去歇脚。我知道我有睡不醒的毛病,只要眼皮子一打架,就象死过去一样,连身旁响炸弹我也听不见。我怕再犯这个毛病叫毛驴跑了,就用捆野猫皮的长麻绳,一头捆在毛驴的肚带上,另一头拴在我的腰上。那扣儿刚刚系完,我就进了梦乡。好家伙,你们猜怎么着,我这一觉就睡了半天一夜,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家里热炕头上了。我想:这大概是做梦吧!明明我在山洞里么,咋就会到了家呢!我睁开眼仔细看了看,房柁上挂着高粱穗子,墙上贴着胖小子骑鲤鱼的年画儿,不是到家又是到了哪儿了哩?我问我爹。' 我咋就回到家了呢?' 我爹用烟袋锅子敲打着炕席骂道,〃 我哪辈子作孽,生下来你这个' 睡不醒'。你半天一夜不回村。乡亲们都以为你叫山洪卷走了呢!村里派人到处找你,哪儿都没你的影儿;当乡亲们正在着急时,忽然从山洞里传出来声音——' 我说:' 爹。一定是那条驴饿得哇哇叫起来了吧?' 我爹说,' 驴可能也叫了,可是乡亲们都没听见,却听见了你打雷一样的呼噜声,这才把你找着,用担架抬回来了。' 我说,' 真也怪了,我咋就不知道哩!' 我爹照着我脑门就是一烟袋锅子,气得脸发青,嘴发白,跳着脚朝我嚷道,' 你咋会知道哩?你躺在担架上还呼噜呼噜地打雷呢!' 由这,乡亲们给我起了' 呼噜贺' 的大号。同志们,你们想想,我这样打呼噜,能不搅乱邻里的休息吗?所以这事儿不能怨小白,应该批评我。〃 说完,贺志彪站起身来说,〃 白黎生同志。你好好睡觉吧!我睡足了,到车门口去吹吹风。〃 他抱着皮袄转身向车门走去。
这时候,垦荒队员们才知道上了大个子的当了。
他们看出贺志彪所以讲这段真真假假的笑话,不单是为了取笑,更重要的是缓和车厢里的紧张气氛,以安慰白黎生的心。别看这个面孔粗里粗气,两手结满了老茧的山里人,心眼还细得如同针尖、麦芒哩!白黎生不禁感到了内疚,他拦住贺志彪的去路,难为情地说:
〃 大个子,原谅我吧!〃
〃 赖我不好。〃 贺志彪回答说,〃 你的身板比不了我这山里人,下了火车,还要赶挺远的一段路呢!听我的话,去睡一会儿吧!〃
白黎生只好躺下睡了。由于耳旁再也听不见呼噜声,他很快地睡着了。一觉醒来,他看见窗外下了迷离秋雨。雨,勾起了他的心事,他马上记起了梦中邂逅引起的风波,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他抬起头来,看看上铺空无一人时,内愧之情油然而生。他穿上鞋,悄悄地去找贺志彪了。
黎明时的车厢里静悄悄的。垦荒队员们都在酣睡中。白黎生从车厢这头,找到车厢那头,也没发现贺志彪的影子。当他拉开车厢门,准备到另一个车厢去找贺志彪时,他一下呆愣地站住了:贺志彪卷曲着身子,披着老羊皮袄,坐在车厢与车厢连接的车门旁,嘴角淌着口水,嘴里发着鼾声。还用问吗?贺志彪所以到这儿来睡,是怕他的呼噜声打扰伙伴们的睡眠。
白黎生脸红心跳,眼睛发酸了,他走到贺志彪眼前想招呼他,但张了几次嘴唇。就是喊不出声。
冷风从车厢的缝隙钻了进来,吹动着他老羊皮袄上的茸毛,吹拂着他那张山桃木颜色的脸膛。他睡得是那么香甜,似乎忘记了这是北国的秋风,身子悠然自得地随着车厢摆动而左摇右晃。
白黎生终于无法克制自己的冲动,他蹲下身子,摇晃着贺志彪的肩膀说:〃大个子,到车厢里去睡吧!〃 说话之际,他似乎感到有什么东西掉在了自己的手背上——那是白黎生从心河里滴下的泪珠……
六雨。
连绵不断的秋雨,一连下了两天。
通往垦荒队驻地——青年屯的土路,被秋雨切断,无边无际的草甸子,到处是泥水汤浆。凤凰镇——县委所在地的北国边陲小镇,街头巷尾张贴着欢迎青年垦荒队的标语,被雨水冲刷了个干干净净;十几辆迎接垦荒队员的马车,被阻拦在凤凰镇街头。
在县委书记办公室里,来武用他那短粗有力的胳膊,不断地摇着一台老式的摇把电话。好容易把电话摇通了,他〃 喂喂——〃 地喊了半天,向被秋雨截在鹤岗市的垦荒队员下达命令。他指示去迎接垦荒队的县委秘书,叫垦荒队员在市招待所待命,雨过天晴之后,县委派大车去接他们。可是县委秘书在电话里用豁亮的嗓门,向他报告说:〃 宋书记,垦荒队员已经冒雨徒步上路了,他们……他们说把这次泥泞中的跋涉,当成第一个考验。〃
来武原是南满草原〃 抗联〃 队员出身,脸膛如刀削斧砍,鼻子、嘴巴、额头棱角分明,一脸永远也刮不净的黑硬胡子茬,显示着他有着充沛的生命力。他的个头虽属于五短身材,但粗犷的嗓门正和他的身材成反比。他听到垦荒队员已经上路的回话后,用拳头擂着桌子,高声地责怪他的秘书说:〃 你是怎么搞的?天下刀子,你也叫他们上路吗?〃
〃 我阻拦不住,宋书记。〃 话筒里说。
〃 你知道这些青年是哪儿来的吗?北京——北京——〃 宋武咆哮地喊叫着,〃 党中央身边来的这些娃娃,都是嫩苗苗,不是象我这样的铁疙瘩!〃
〃 宋书记,这我都清楚。可是……〃
〃 你清楚个屁。〃 宋武的脖筋蹦跳着,〃 有一个娃娃掉到' 大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