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贷款。你说你住的这房子并不是你个人的,只是暂时住在这儿的,那暂时可住的地方多的是,为何偏要住在这地方?你们这一套哄哄小孩子还行,连工人们都知道你们玩的是什么猫腻,你倒还来拿这一套哄我。你刚才的意思是说你这会儿根本不怕什么人来查你,所以你给我说的都是实话,可其实你还是不敢给我说实话。看来你还是有点怕是不是?那么你究竟怕什么?怕工人?我见过你在公司闭路电视上的讲话,就像老子训儿子一样,那样子让人怕着呢!让我说,你这会儿心底里根本没什么能让你怕的,你连我这个市长都没有放在眼里,你想想你还会怕谁?你要是真的怕了什么,还会带上保卫人员住在这种地方?”
“李市长,这都是谁给你说的!”郭中姚虽然像是喝多了,但还是对李高成的这些话感到了吃惊,也许他并没有想到李高成对一这一切能知道得这么清楚,“你说的那一切,其实跟我根本没有关系,我说的真的都是实话,这些地方根本就不由我,我说话不算数也一样插不进手。”
“可你一样得到了实惠!就算你没偷东西,你也一样是个大窝主!”李高成突然吼了一声,但紧接着又平静了下来,“中姚,我真有点不明白,像你这样位置上的人,共产党够信任你的了,国家和政府给你的也够多的了,你说你还要这么多钱干什么?你孤零零的一个人住在这么好这么大的房子里真的会感觉很好?你把这么大的一个领导班子,全都变成了只知道给自己捞钱的小集体,就算你现在不怕,将来也不怕?工人们这会儿还没到了铤而走险的地步,万一有一天要是有个什么变化,就算你自己不怕,也不怕连累你的家人?还有,共产党对你这么好,又给了你这么高的位置,你暗地里却这样糟蹋共产党,挖共产党的墙角,你真的就不怕共产党给你算总帐?”
“……你说的这些话,你以为我没有想过。我是没法子,真的没法子呀!”郭中姚又喝了一口闷酒,想了好半天,像是真的横下心来似的说道,“你在的那会儿,大伙跟着你干,每天拚死拚活的,可也无忧无虑。不就是一心一意地干么,谁想过给自己的兜里捞什么?至少我自个儿没想过。真像你说的,共产党给我这么高的一个官位子,像我这样一个祖祖辈辈都是扛活出身的穷小子,做梦都没想过的呀,那会儿就只想着把厂里的事情办好,对得起国家,对得起工人,对得起自个儿,最最要紧的是要对得起共产党。可从一开始调你走,事情就出来了。那会儿的人都看好我,第一我是你的红人;第二我本来就是二把手,是当然的接班人;第三大概觉得我这个人还算厚道,还算靠得住;第四,其实也是他们最满意的一点,就是觉得这个人好说话,有事好商量,说难听点,也就是耳根子软,没主意,他们说什么也就能听什么,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是个又听话又能干的奴才。李市长,你呀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你眼力不行,你就不是个搞政治的,好人赖人你根本就分不清。就像我,你就看不出来,其实我根本就不是当领导的料,让我跟着你搞生产搞业务,那还马马虎虎,让我当总经理,当一把手,我从来就不称职不够格,我真的就不配。还有那个冯敏杰,那样的一个人,你竟让他当分管供销的副总经理。那几年,钱还值钱着哪,人也不像这会儿把几万几十万的不当一回事。你知道为了让你尽快当上副市长,让他能尽快上一格,他一次从供销科拿出多少钱来?40万,40万呀!我当时都给吓傻了,这40万要是查出来,那会儿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保不住呀!”
“……40万?就是在我还没走的时候?”李高成默默地抬起头来,似乎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那时你其实什么都不知道,领导上对你一次接一次不断地考察,而你事务性的活动却是那么多,我记得你当时到北京去参加一个什么活动,整整二十天都没有回来。冯敏杰那时对我说了,你知道不知道上面为什么一次一次地考察李高成,还不就是要他给上面表示表示。我当时还觉得他说的全是疯话,你冯敏杰他妈的也真是想当官想得神经都有毛病了,你一次拿这么多钱想买官,他妈的还不是想找死!其实他小子心里有啥想法,我早把他揣摩得清清楚楚。明里说是给你帮忙想办法,让你早点当了副市长,其实究底里还是为了他自己。是他想赶紧点上,想方设法尽快把你推出去。本来一直找不下接近上级领导的机会,这回可好,因为上边要考察你,正好可以一箭双雕,借着你的名义,既同上面拉上了关系,又给自己铺平了路子;既落了个好名声,又不怕担风险出问题。就算有个什么闪失,有人想查这件事,跟他也没什么直接的责任。可当时我又能说什么,第一人家这是为你着想,第二也是为我着想,第三这也算不上是犯错误,第四这是严书记说过的事情,只是借给市领导暂用,并不是想把这笔钱怎么怎么样。当时严阵书记要去美国、澳大利亚和欧洲考察,似乎是在无意之中说市政府急需一些外币用,看中纺这个涉外企业是不是暂时能解决一些。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冯敏杰就把这句话记住了。其实那会儿中阳纺织集团公司哪来的外币,冯敏杰就用这笔钱托人在黑市换了三万美元,四万港币,就在你从北京回来的第二天,他硬拉着我一块儿把这笔钱送给了严阵书记。说实话,我当时真是怕呀,赶进人家的家门时,腿肚子都止不住地打颤。可没想到放到人家桌上时,人家连问一声都没有。乱七八糟扯了半天,便让我们转告你,说考察的结果没什么大问题,让你一两天内去见他。半个月后,你的副市长的任命就下来了。气得冯敏杰在我跟前直骂,说你这副市长其实是他给你买下来的。李市长,我没说假话,真的没说假话呀。”
李高成看着郭中姚信誓旦旦的样子,好久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看来这一切都是真的,就算有什么出入,大概也只是枝节上的问题,至少这件事不会有假。他默默地看着眼前的酒杯,不禁有些欲哭无泪。末了,他只说了一句:
“是不是从那会儿你就开始变了,一直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也许是吧,我自己也说不清了,那一次对我的触动实在是太大了。我根本没想到会是这样,你想想,过去的一切在我眼里都是非常神圣的呀,像你像我到了这一步,不都是靠自己干出来的?”
“这么说来,工人们告的那些也都是真的了?”
“有的是真的,有的不是真的,工人们毕竟是工人,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别看这么大一个企业,其实也就是我们几个人说了算,有了什么决策,顶多下发一个文件也就了事了。李市长,这些年跟你在的时候根本不一样了。你那时候谁干得好就提拔谁;这些年是谁听话就提拔谁。其实不这么干不行呀,公司里这么多问题,要是内部出了问题怎么办?外边的人怎么告也没关系,内部的人要是告起来可就危险了。像纪检委得安排自己人吧,工会也得安排自己人吧,党委书记就更不用说了。李市长,其实这就像吸毒一样,只要你走了第一步,就等于是走上了绝路,而且是再也别想能回头了,你就是想回头他们也不会让你回头的。大伙都一身黑,就你干干净净的,这行吗?他们会答应吗?他们能容得下你吗?他们还会再拥护你吗?还会再听你的话吗?你还指挥得动他们吗?你这个总经理还当得稳吗?在他们眼里,你这个不给他们谋福利的一把手究竟有什么用处?李市长,这几年跟那几年真的不一样了。我是真的没法子,真的没法子呀!”
“你的意思是不是就是说,别人的腐败都是主动腐败,而你的腐败则是不得已的被动腐败?所以你也就觉得主动腐败和被动腐败是应该有区别的,本质上是不一样的?”
“这只是你的说法,真正的感觉你并不了解。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李市长,你想过没有,假如在一个环境里,如果所有的人想的都跟你不一样,干的也都跟你不一样,那么即使你是一个天大的好人,你干的也都是天大的好事,可在这样的环境里,在这些人眼里,你还能算是一个好人?对他们来说,你干的岂不全是坏事?”
“所以就用买优质棉的价格买回了上千吨次品棉,把淘汰了的机器当废品卖出去再用高价当新产品买回来?连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都干得出来,这也是没法子?这跟杀人放火又有什么区别?你犯了十恶不赦的罪行,你也能说你是因为没法子?你把所有的问题和责任全都推得干干净净,好像这一切都是社会的原因造成的,都是体制的原因造成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因为是上边有了腐败行为,所以你才不得不跟着腐败,就这么简单吗?就跟你个人没有一点点关系吗?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要是没口子,你要是没味儿,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还会寻到你头上来?其实今天我这么晚跑到你这里来,并不是只听你说说这些为自己开脱的话。我只是想不明白,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在心底里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干嘛要这样?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其实你什么也有了,你什么也不缺。当领导干部当到这份上,一个堂堂的正厅局级干部,你还有什么后顾之忧让你干出这样的事情来?你给我说真话,我真的想不明白,我只想听听你的心里话。”李高成眼睛红红地说。也许真是有些喝多了,所以才这么执拗地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既然你非要这么问,那说得难听了,你也就别生气。”郭中姚也同样眼睛红红地说,“李市长,我真的不清楚你现在真的还是这么好,或者就是给我打迷糊。你妻子做的那些事情你真的会一点儿都不知道?还有,几年来,我们做的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