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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电梯,楼道里连电灯也没有。到四楼后,楼道就变得越来越窄了。李高成上到五六楼时,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几次都不得不停下来歇一歇才能继续往上爬。
每一层楼都有不少工人和公安人员把守着,以防止小孩或者有意无意的以及别有用心的什么人贸然闯到楼顶上去,从而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
魏所长说了,这都是杨诚书记特意交待了的。一切都要按照夏玉莲的吩咐去做,只有这样才能保护她。
真亏了杨诚,也真难为了杨诚!这么多天来,每逢他最艰难和关键的时候,都是因为有杨诚的存在和支持,才能够闯过一关又一关。他真为自己感到庆幸,如若没有杨诚,很难想象自己能够支撑到现在。杨诚名副其实地确实是一个好书记!
等爬到最高一层时,他有些吃惊地看着直达楼顶天窗口上的那一溜钉在墙上的梯状的钢丝方框。第一个钢丝梯离地面足有一米五六高!像他这样的男子汉要踩上去也需要费好大的力气,他真想象不出来瘦弱矮小的夏玉莲是怎样从这里爬上去的!
夏玉莲身患绝症,身体要比他虚弱得多!他昨天见到她时,几乎都已经无法行走,无法活动了,而今天,她一个人竟能爬到这么高的楼上来,而又能从这样的楼梯上爬上去!
据商业中心大楼的管理人员说,通往楼顶的天窗口本来是用铁丝拧住了的,一般人如果不带工具,用手是根本上不去的。所以从现场的情况分析来看,夏玉莲很可能是在上去以前就来过的,她一定是先看了楼上的情况,才会这么有准备地爬到了楼顶上。
一个病得几乎已经不能自理了的癌症病人,如果没有超人的毅力和惊人的耐力,是绝对爬不上去的,而且竟还爬上来两次。
李高成从八楼的一个窗户往下望去,像蚂蚁一样的人群发出像海潮一般的阵阵呼声,许许多多的人都在含着眼泪喊道:
“别跳!别跳!千万别跳……”
有一个扩音器正在一遍一遍地喊着:
“……夏玉莲!你听着!夏玉莲!你听着,李市长已经来了,他马上就到楼顶上去,就他一个人,李市长说了,他有好多好多的话要对你说!夏玉莲,你听着,李市长病得很厉害,是刚刚从医院里来的!杨书记说了,他昨天晚上高烧到了40度!可他一听说你有了事,马上就赶了来。夏玉莲,我是李素芝,你一定要听我的话,等李市长上去了,你有话再慢慢说!杨书记正在给你联系万书记,万书记也一定会马上来的。还有,李市长让告诉你,他说你奶大的两个孩子,梅梅和明明马上就要来见你……”
李素芝已经有些嘶哑的嗓音,听得人心发紧,催人泪下。
李高成对身旁的魏所长说:“你听着,就我一个人上去,除此而外,一个人也不准上去。即使是上边出了惊天动地的事情,没有我的同意,也绝不能让一个人上去。一会儿等我的孩子来了,你先让他们用扩音器通知我,我同意了,再让他们上来……”
李高成止不住又有些哽咽起来。
直觉在告诉她,夏玉莲已经支持不了多久了。这个受了一辈子辛劳的女人,在生命的尽头,却仍然在为别人付出如此巨大的牺牲。这个一辈子连在人面前说话的机会几乎都没有过的女人,在如此困苦的情况下,却还能对这个社会保持着一颗如此透亮的爱心!她还在如此深深地爱着她工作了一辈子,苦重了一辈子的纺织厂;深深地爱着厂里这些许许多多从来都不认识她,从来也没听说过她的工人;深深地爱着她曾经用乳汁和心血抚养过他两个孩子,却几乎已经把她淡忘了好多年的一个忘恩负义的市长……
她不仅仅是正在用她的死,用她的生命,来阻止工人们的行动,也同样是在拯救着你这个市长!拯救着你这个面对着国家和改革的生死存亡,却一直在犹豫,一直在仿捏着的市长!
此时此刻,李高成似乎再一次领略到了日常生活中那句话的真正含义:确实只有她,只有像她这样千千万万的工人,才是我们这个国家的主人!才是我们这个国家的脊梁!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中流砥柱!
还有一个感觉强烈地撞击着他的心扉:世界上许多事情往往就是这么简单,只有你心里有她,她心里才会有你;只有你时时刻刻在关心着她的生存,她才会这么为你而舍生忘死……
李高成的头从楼顶的天窗上一探出来,脸顿时就像刀割一般地阵阵刺痛,眼睛也根本无法睁开。
第一个让他根本没料想到的感觉是,在这个附近几乎没有什么高层建筑的城市郊区,也许是太高了而又一无遮拦的原因,刺骨的西北风竟是如此的强劲凶猛!怒吼着的寒风裹卷着尘沙,不仅让他睁不开眼,而且逼得他几乎连气也喘不上来。
他强迫自己坚持了片刻,然后一挺身站了上来。
也许是风太大了,也许是天气太冷了,也许是因为时间太长了,而夏玉莲的身体也许是太虚弱了,李高成站那里好一阵子了,夏玉莲都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甚至连头也没有往后转一转。
他默默地站在那里,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喊,他觉得不能喊;走,也根本不敢往前走。因为在这种地方,这种情况下,任何一个闪失,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
夏玉莲站的地方实在是太让人可怕,太让人担心了。她是站在楼顶四周边缘大约有二尺高的砖砌的栏台上,这道粗糙而又剥裂的栏台,大概还不到二十厘米宽,而身板单薄得几乎能让风刮走的夏玉莲就摇摇晃晃地站在这不到二十厘米的栏台上!
商业中心大楼其实是一座为了省钱而偷工减料了的廉价工程。在下边临街的这一面看,商业中心大楼挺大挺宽挺高,但这只是个假象,从后面你一看就会明白,这座楼越到上边越窄,而等你到了楼顶上时,才会真正发觉这座楼窄小得几乎让人吃惊,整个楼顶的面积顶多也就是二百平米左右。所以李高成一上来就惊奇地发现,他站着的地方,距离夏玉莲站立的地方竟是这样的逼近!他甚至突然萌生出一个冒险的念头,只要他再悄悄走出去两步,然后一个猛扑,只须几秒钟的时间,就可以把夏玉莲从死神的边缘上拉回来……
他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然后一下子便像僵住了一样站住了,他分明地听到了一个非常虚弱非常沙哑但又非常清晰的声音:
“……不要过来!”
李高成有些瞠目结舌地愣在那里,他朝那个瘦削的背影呆呆地看了片刻,才慌忙说道:
“夏大姐!是我呀,我是李高成!”
“李厂长,我知道是你。”夏玉莲仍然背对着他,仍然那样让人心惊胆战地站在那里。
夏玉莲此时叫他叫的不是李市长,而是十多年前的李厂长!
“夏大姐!你能不能站下来跟我说话,你站在那样的地方,你让我怎么给你说,我又怎么能把话说得清楚!”李高成一边竭力用平静的话语跟夏玉莲交谈着,一边想着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办,“夏大姐,就算你不下来,那你坐下来跟我说话还不行?”
“李厂长,你别逼我。”也许是顺风的缘故,夏玉莲的嗓音尽管非常柔弱,但李高成却听得清清楚楚,“你是知道的,我已经活不了几天了。你一点儿也用不着为我担惊受怕,我死了,也就不拖累家里,不拖累大伙,也不再拖累你了。我死了,我不受罪了,大伙也都不跟着受罪了。我今天能爬到这上面来,就没想到要再下去。”
“……夏大姐!”李高成鼻子阵阵发酸,但却有些生气地说,“你怎么能这样想!你要是这样了,就没想想大伙心里会多受罪!你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应该为孩子们想想,也应该为这个厂想想,还有,夏大姐,你就不为我这个中纺的老厂长想想!还有梅梅,明明……”
“好了,我说过了,你不要逼我,我现在就只问你一句,你到底有没有出事?你自己到底有没有事?”
“……什么事?”李高成感到不解地问。
“这些年,我们都离得远了,这会儿记着的都是你那会儿的事。那会儿我是清楚你的,大伙对你也都放心。现在这么问你,并不是想埋汰你,我只是想心里有底。李厂长,你是不是还像过去那样清清白白,干干净净?你为公家干了这么多年,官也越做越大,是不是还像过去那样没占过公家一分钱的便宜,没对咱们工人干过一件见不得人的亏心事?”
“夏大姐,我懂了!我可以告诉你,我没出事,什么事也没有!”李高成使劲地回答道,“我以前是个清清白白的厂长,是个干干净净的书记,今天也仍然还是个对得起老百姓的市长!我过去没想过,今天也从未想过要占公家一分钱的便宜!过去没做过,今天也绝不会去做任何亏心的事情!自从那天见到你,我已经把我过去的日子好好想了一遍,我也许做过什么错事,有过什么闪失,但绝不是存心有意的!像中纺的问题,我有很大的责任,我知道我这几年对中纺的工人们关心得很不够,对这儿的事情注意的也很不够!但有一点我可以给你保证,在经济问题上,在生活作风上,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大伙,对不起厂里的事情……”
“既是这样,那为啥省里还要派人查你,还要派人抄你的家?工人们都给我说了,是不是一个姓严的书记故意要跟你过不去?因为你查出了他的事情,他就这么存心报复你?因为他是省里的头头,省里的领导就都向着他,是不是这样?”
“……夏大姐!这都是谁给你说的!”李高成根本没想到夏玉莲竟会这么看问题,“这不是真的,他们说得不对!省委市委的领导支持的是咱们!是咱们工人!公司里的那些搞腐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