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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郁月旦眼角舒服好看的褶皱微微向上张起,“为什么‘不可能’?”他慢慢地说,“闻人姑姑,我不喜欢选择。”
林忠义和肖雅凤面面相觑,虽然满怀疑窦,却已消了火气。宛郁月旦自然很少说出没把握的话,但是就算他有通天的本事救活了闻人暖与杨小重,那……到底……他是要娶哪一个呢?
“全宫戒备。”宛郁月旦不再提“帝麻”的事,转了个半身,“姜臣明、屈指良已死,李侍御和悲月使逃脱,李陵宴犹如脱困之兽,本宫必是他第二个眼中之钉。全宫戒备之后,合追踪屈指良主人力,避其锋芒,全宫南下广济渠板渚一地。”
“板渚?”林忠义茫然,“为何我宫要南下板渚?”
宛郁月旦回身看他的眼神温和柔弱,突然慢慢说起一段不相干的事:“隋开皇四年始建漕运,名广通,又名富民。炀帝大业元年至六年又复建通济渠,通济渠唐时改名广济,共分两段,西段起引古谷、洛水,由洛水入黄河,东段起板渚,引黄河水东行汴水故道,下淮河。”
满宫上下听着宛郁月旦说古,面面相觑,彼此之间都是满脸迷惑。闻人暖轻轻一叹,听着他继续说下去:“本宫地处洛水源头背靠华山,如有人来犯,一定走水道。”顿了一顿,宛郁月旦慢慢地说,“李陵宴本在东南之地,要挑衅碧落宫,势必挥师北上,走湘赣水路,上洞庭入长江,然后转运河。”他眼眸微抬,“转运河要到洛水,应从淮河入广济东段上黄河,要上黄河,必走板渚。”
林忠义脑子尚未转过来,肖雅凤已是连连点头,“李侍御、李双鲤几人要与李陵宴会合,也必定走这条路。”
“挡贼自是离家越远越好,但太远又是疲军。板渚地势各位都很熟悉,既然是入洛必经之地,碧落宫若不能在板渚截住李陵宴,后果……”宛郁月旦说得很轻,语调有点奇异,并不凄凉,却有一股血腥的柔和,“便是你我好自为之了……”
“宫主!”人群中突然有一人听得义愤不平,喝道,“我等绝不让李陵宴踏过板渚一步!誓死决战板渚!”
“为碧落宫存亡,我等甘为马前之卒,死而无憾!”
“宫主,我们过河吧!”
“过河吧!”
突然之间,碧落宫年轻一辈热血沸腾,挥臂呼喝,皆呼“过河”,倾宫移师黄河对岸“板渚”之地,与李陵宴一决生死!
闻人暖看着人群簇拥里宛若神明的宛郁月旦,见他往她看来,微微一笑。她心下却很苦涩:月旦化干戈为锐气,把刚才几乎分崩离析的状态凝聚得这么好,他越来越像一个“宫主”了,一旦板渚战胜,毫无疑问——宛郁月旦会成为真正的“江湖霸主”,他会独——霸——天——下——但那个温柔体贴的宛郁月旦呢?那个小时候躺在草丛里睡觉,跟着她采花钓鱼养鸡养鸭的温柔孩子呢?就此——消失不见了?她觉得很凄凉,但宛郁月旦对她展颜一笑,踏上一层台阶,振袖一喝:“过河!”
台阶下轰然口向应,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第二十九回 东有青龙西白虎
李陵宴上船北行的第二天。
圣香和容隐的船雇佣了船把子,船行得快了许多,但依然不见李陵宴的踪迹。到日上三竿,圣香突然看见湘江边有什么东西,大喊:“容容停船!”
容隐皱眉命令停船,不知圣香又发现了什么古怪东西。玉崔嵬肩伤、内伤都未痊愈,懒懒地倚在窗口,看着圣香从快船上一跃而起,拦住了岸边的一个人。
一个女人。
姑射讶然看着这位少爷拦住了一个红衣少女,那女子身形婀娜,肤色黝黑,模样朴素。
“潘——玉——儿——”圣香大喊大叫,拦住了红衣少女,“你怎么在这里?”
那少女的确是在大明山引诱圣香满山乱逛,害他被柳戒翠袭击的潘玉儿。眼见突然间路上多了一个圣香,她和常人一样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才“啊”了一声,“圣香?”
“是啊是啊,”圣香连连点头,“你不在大明山给人看病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潘玉儿怔怔地看他,脑子还没转过来,“我正要回大明山。”
“回去?你和小宴在一起吗?”圣香笑眯眯地问,“怎么在周家庄没有看见你?”
“周家庄……”潘玉儿说,“啊,那时我帮李公子雇船去了,不在那里。”
“怎么没有和小宴一起?就要回家了?”圣香继续笑眯眯地问。
潘玉儿静了静,“李公子今后要做的事,我帮不了他。”她低了低头,突然回头指了指前方,“他们在前面的渡口下了船,改骑马翻山。”
圣香没有因为她大方地指点了方向而兴奋,反而拍了拍她的肩问:“怎么了?和小宴吵架了?”他记得这个姑娘对李陵宴极有好感,这么突然回家,肯定是出事了。
“没有。”潘玉儿微微一笑。“他们翻过那座山,”她又指了指北方,“说要去洞庭湖。”
圣香按了下她的头,“多谢你了,小玉。”他突然很认真地说,“小宴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不管是敌人还是朋友,我从来都不讨厌他。”
潘玉儿又是微微一笑,“圣香公子是个好人,我——谢谢你了。”她没说什么,道了别往南行,和李陵宴走相反的方向。
圣香回到船上,看着潘玉儿的背影,喃喃地道:“小宴肯定伤了女人的心。”
玉崔嵬含情斜睇圣香的脸,“男人有时候和女人的想象,是完全不一样的。”
圣香的船北上,潘玉儿南行。
李陵宴在所有人身上下了“执手偕老”,潘玉儿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她……她决定回家。
她并不怨恨李陵宴,能与自己喜欢的人一起死,就算不知他身在何处、经历如何,也是一件……浪漫的事。
她是属于大明山的女人。
并不属于李陵宴。
得到李陵宴下船翻山的消息,圣香几人跟着下船登山,而圣香一行轻功都很高妙,在傍晚时分,已经找到了李陵宴歇脚的住所——山里打猎人暂住的一间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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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屋里烛火通明,以屋外的马匹判断,和李陵宴同行的人有四男六女。男子四人都是姜臣明的旧部,女子是刘妓、冷琢玉、怀月、杏杏、李夫人、苏青娥。
树影烛光之间,容隐突然看见有只野兔子跳着跳着从草丛里钻了出来,跳到木屋窗户下,猛地,木屋窗户里一支竹筷射出,将那只兔子的后腿钉在草地上,随后有人问:“什么人在外面?”
“咿呀”一声门开,开门的是杏杏。看了一眼地上的兔子,她怔了怔,回头说:“一只兔子。”
兔子在地上痛得吱吱直口叫,木屋里一个将军模样的人大步走出来,一把拎起那只兔子,回头大笑,“李公子,我正愁没有肉吃,这东西虽然肉少,却还是块肉。”他就要把那只兔子剥皮烤了。
“放下。”李陵宴发话了。
他一发话,将军模样的人顿时一怔,他可不敢得罪这位煞星,慢慢地把兔子放在地上,不知李陵宴想要用什么新鲜花样弄死这只畜生。
李陵宴走了过来抱起那只兔子,撕了片汗巾蘸了伤药把兔子的伤口包扎了起来,把它放了出去。
身后上至刘妓下至姜臣明最小的一名汉军指挥都面面相觑,那模样比见到李陵宴把这只兔子撕成碎片吃下去还来得骇然。杏杏看着他们的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怀月绾着满头蓬松的长发,悠悠地说:“你现在积德,早已经来不及了。”
李陵宴看着那小兔子一瘸一拐地跳进草丛,突有所觉,蓦然回首——他看见刘妓正被一双手从另一个窗口抱了出去,她显然在猝不及防的时候被点了穴道。苏青娥本也诧异李陵宴居然会救兔子,随他蓦然回首眼见刘妓被抓,大喝一声,一掌“荷叶生时春生恨”劈了出去。
在外面点了刘妓穴道的是圣香,把她从窗口掳走的是容隐。本来以容隐的身份脾气自然不愿做这种宛如采花大盗的事,但机缘巧合,上天赐了一只兔子出来,此时如果不动手,再无轻易自李陵宴身边抓人的机会了。于是圣香、容隐当机立断抄后抢人,刘妓被抓在手,苏青娥一掌劈了过来,屋里几人纷纷拦截,圣香对屋里的许多人做了个鬼脸,“啪”的扇开一挡,“哇,那里有兔子群抢萝卜打架,有好多好多受伤的小兔子……”说着他随着容隐的身法,堪堪消失于林木之中。
苏青娥老眼通红,她服侍十八年的公主怎能就此被人掳走?一声厉啸,起身要追,李陵宴断喝道:“站住!”
“我家公主……”
“不过半个时辰,她会回来。”李陵宴看着圣香、容隐离开的方向,“你给我坐下,慢慢地等。”
苏青娥不敢违抗这位魔头,饶是满心忧急,也不敢踏出木屋一步。
屋外的树林静悄悄,月越升越高,月色撒满了这山头的每户人家,景色不似人意,却是十分宁静淡泊,疏远潇洒。
圣香、容隐带着被点了穴道的刘妓奔出三里地,回到自己的地方。玉崔嵬又洗了个澡,他也不怕冷,一身宽袖大袍,在篝火旁烤一条鱼,椒盐的香气与鱼香四溢。圣香先“啊”了一声,“我饿了。”容隐放下刘妓,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这位南汉公主面貌高贵端庄,并不难看,“你可认得他?”他指玉崔嵬。
刘妓惊魂未定,她虽是不能行走不能出声,却能点头。
“是他从你手里放走了二十九个人质?”容隐再问。
刘妓犹豫了一下,她不是不知自从玉崔嵬救人之后,被救的诸派元老心生怨恨,反而要杀玉崔嵬。她若指认是玉崔嵬救人,那就等于宣告各派元老心胸狭窄沽名钓誉,使玉崔嵬逃脱十一门派追杀之祸。她深恨玉崔嵬,巴不得他被乱刀砍死,当然不愿一口承认。
“是,还是不是?”容隐森然问。
刘妓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摇了摇头。
圣香“扑”的一口水喷了出来,玉崔嵬却仰天大笑,仿佛这样的结果早在他预料之中,姑射也摇了摇头,这小姑娘心机深沉狡诈,并非善良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