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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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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楚。
嘈杂脚步在皇宫里来回焦急来回,太监,宫女,侍卫,犹如惊蛰的虫儿,整个南楚皇宫弥漫着一种末世临近的嘈杂。
“——北周发兵了!”
“北周发兵攻打瓦剌,距离南楚太近!一个不留神拐到南楚边境来,就是灭国之祸!”
“瞎操心什么?宇文靖太子才刚刚和北周公主成亲,定立盟约,北周要打的是瓦剌残部,别杞人忧天好不好!”
“这哪里就是杞人忧天?北周皇帝嫁个公主做幌子,你们还真的卖帐?打个瓦剌需要这么多人么?”
“就算真的有危险,也该是藩王来挡!现在太子军动不得,淮王坐视不理,皇上的亲卫还要保护汴梁呢,哪里分的出兵来守边!”
“皇上,皇上在哪里?”
“皇上还在丹房……”
类似这种毫无意义的争论最近充斥汴梁的宫廷,一人凝然静立,距离这些嘈杂远远的,独身走入皇宫偏安一隅的桃花林。
桃林中一竹屋,一清泉,一个日晷,随着阳光的移动指示着时辰。
一位紫色长袍青年脚步匆匆的赶来,“大国师,北周发兵了!”
被称为大国师的人静静笼着袖子,鹤发童颜,仙风道骨。他转眸看向日晷,淡淡撇唇,“与其说北周发兵,不如说苏倾容发兵了吧?”
青年咽了咽口水,“大国师,这次据说来了将近一百万北周精兵……”
“莫说一百万,就算是一千万,也改变不了什么。”国师转过身来,眯起眼,“东葛,作为我的弟子,你应该知道咱们阴阳家自古以来研究天地、国运。南楚至少还有二百年国祚,莫说一个北周,就是十个北周,也覆灭不了气数未尽的国家。”
“可……”东葛脑门急出了汗,“那是苏倾容,惊才绝艳,算无遗策的苏倾容!大国师,别人不知道,咱们可是知道的,他是……”
“他是?”大国师微挑嘴角,“他是什么?”
东葛喏喏的,“他是阴阳家不世出的天才,大国师,我们能看到的,难道苏倾容就看不到吗?星辰转运,国祚河山,他比我们每个人都清楚命运的走向!”
大国师的眼睛似乎受刺激的狠狠一缩,周身桃花开的春色殷殷,天色沉暮,日晷沉沉的走着,日光只剩下一点点挑在山头上,远的地方已经透出淡淡星光。
他至今也无法忘记许多年前,阴阳家星辰堂光滑如镜的地面上,一片寒色如铁,大堂中央,淡然凝立的身影一袭天水碧色长衫,恍若一抹冷冷艳色滴入那深浓的黑暗。苏倾容,阴阳家最绝顶的天才笼着袖口,美若女子,冷若冰霜。
阴阳家的每个人都怕他,每个人都对他避若蛇蝎,苏倾容这个人,现在想起来依旧让人背脊发凉。而让阴阳家最害怕的,不是苏倾容绝世美貌下的心狠手毒,而是一个问题。
“——命运,是可以改变的么?”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够回答,但是从古至今,没有人做到过。阴阳家能观测命运,却无法干预,更不敢干预。阴阳家的每一个预示都得到了验证,每一次占卜都无比正确。天象迢迢,为什么有人会想要改变命运?
“苏倾容看到的东西,大概比我们都多,那么他,凭什么认为可以凭借人力改变一个王朝的气数?”大国师慢慢的冷静下来,扭头看向东葛,“东葛,你知道什么是命运么?”
“……”
“命运,就已经安排好了的东西。每个人,每个王朝,都在既定的命运下运转,犹如星辰的排列一样不可违抗。”
大国师淡淡仰头,冷笑,“东葛,你看看日晷,看看星象。南楚则还有百年国祚,而北周将会覆灭。北周以龙为尊,南楚以凤为主,龙起而凤则落,凤起而龙则亡,二者不能并存,而我看到的星象,一直是凤起龙灭。”
“苏倾容如果想要改变命运,那么就先问问他,有没有本事转动天上的星辰吧!”
☆、破晓
寒江上清洌洌的烟火浮动,眨眼就有了入深秋的样子。
今儿个到了霜降,太液池上一片银色冰晶熠熠闪光。今年的节气分明,不仅仅是池水,整个帝都通天落地的降下了白霜。
天边的阳光色泽极淡,卷着淡灰色的云,只在边沿透出那么一丝淡白金色的光,像是香灰烧尽了余火,软软的兜着,在卷铺开去,染得大半个苍穹都是淡灰色。
皇宫里也结了霜,太极宫外外头枫红一片,枫叶被冰冻上一层硬硬的霜壳,越发的红艳惊人,用手一捋,清脆作响。
青石阶上头冻了一层冰,小太监的皂靴踩上去发出清脆的声响,像踏在冬天的冰河一样,寒气直钻脚趾头。
周福全笼着袖子口守在太极宫紫宸殿外头,冷得直跺脚。他一面呵气,一面忙着指挥殿外的小太监们,“快快快!紫宸殿里的炭火烧到头了,快撤下来换新的。今年寒天来得早,窗棂子都结冰了!回头拿热水来捂一捂窗子的卡扣,不然开窗的时候上下冻在一起,能把檀木窗棂给掰折了!”
几个太监一身雪青色罩袍,手脚利索,很快就从角门外搬了二十来个扣着金丝铜罩的炭火龛来。银丝炭里混着迦南木香塔子,火烧起来又柔又暖,犹如春来。
这炭火是直供皇帝寝宫的,谁也不敢怠慢。内务府的总管刘公公亲自督查着送来,一面张罗着人往殿里搬,一面和周福全搭话,“周公公,宸妃娘娘醒了没有?”
周福全重重给手心呵了口气暖身子,一股白烟四散,脸上的神情松快,“还没醒。不过太医院的崔老医正来瞧过了几遍,说娘娘已经烧完了,应该就是今明两日清醒。娘娘前段时间养得好,身体底子厚,这会儿不醒是好事,睡着养气嘛。等精神头养足了,自然而然就睁眼睛了。”
刘公公合掌道了声阿弥陀佛,“真是喜事。等娘娘醒来,咱们也不用一天到晚提着神了。皇上那样着紧,要是娘娘有个什么不好,咱们以后都要提着脑袋走路了。”
可不是!周福全深有同感,江采衣一日不睁眼,皇帝就一日不展眉。那副阴沉冷淡的样子直教人打哆嗦,这几日皇上除了金銮殿升座大朝,下朝头一件事就是往回赶,政务都放在手边处理,就为了就近看顾她。
周福全朝内殿努了努嘴,小声对刘公公咬耳朵,“以后伺候宸妃主子,可要更添一百个小心……那位,可不得了!”
内务府总管通透的跟什么一样,腰弓的更低,“周公公放心,咱们省的。娘娘是皇上捧在手心的人,咱们只有更用心服侍的份。”
两个太监是老乡,乡里乡亲的,自然事事互相提点。刘公公管着内务府,是内廷里混迹许久的老人儿,和前朝各家各户不兜搭半丝关系。他人聪明,无论外头的朝臣或者后宫的小主子怎么拉拢,怎么巴结,他该服侍服侍,该恭敬恭敬,绝不结党受贿。稳稳拿自己那一份俸禄,安生度日。要知道,内廷可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谁敢捣鬼,就是诛九族的大祸!
天气沉沉的,从云层里头飘下小雨来,混着细细的冰碴,贴在脸上一阵寒冷。殿里头温暖,那热乎气也透过墙壁窗棂透出来些,让贴着墙根站着的老太监伸了伸腰,热乎了些许。
周福全也就只敢在这个老乡跟前说说事儿,“我看这形势啊,宸妃的皇后之位是手拿把攥了。按理说,等有了皇嗣再立后比较名正言顺,可皇上昨日就命秉笔拟旨,让礼部开制皇后的金宝、金册……我瞧着,近期怕就要立后了罢?”
刘公公点头,“这事应该差不多,我这儿也接到旨意,要开制凤袍凤冠了。凤冠的珠子还是皇上亲自选的,昨日刚刚定下来样式。我正忙着把涟漪院的宫室给收拾出来,专门做绣房呢!”
按理说,皇后的凤袍是绝顶精细的活儿,怎么打算也要三个月的时间才能完工。可是皇帝旨意已定,大手笔增派了三倍的人手,要求务必一个月完工。
一个月后的腊八是春节前最大吉大利的日子,用作大婚的最好不过,就是略略仓促了点。可这次皇帝是横了心要立后,内务府就算豁出去也得把事儿办好不是?
皇帝性子决断,一旦定下来的事就是雷厉风行。宸妃的位份放在那里,立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谁也甭想拦着。皇帝和先帝可不一样,朝里朝外总揽大权,尸山血海里头定的河山、登的皇座。立后是他的家务事,他点头,外臣再怎么有意见也无权置喙。哪家朝臣要是看不清楚自己的立场,伸手管得太宽,只会连手带臂被皇帝剁个干净。
宫里的规矩严,走动都掐着时辰,内务府刘公公也不好多呆,盯着人换好炭盆就准备回值房。临走前眉毛动了动,细声细气儿的小声问周福全,“周公公,问你个事。”
周福全凑过耳朵。
刘公公脸上一丝儿为难,“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有些难办罢了。茗昭仪,你记得吧?”
周福全公公这几天心都在江采衣身上操着,哪里还记得江采茗,这么一说才猛然一个醒神,“茗昭仪?她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刘公公哂笑,“瞧您说的,一个昭仪能折腾什么幺蛾子出来。那日宸妃娘娘落水,茗昭仪也掉湖里了,不过岸上的侍卫伸手快,把她给捞了上来。皇上回宫,茗昭仪自然也跟着一起回来,现在人就在后宫里头扔着呢。后宫原是该归宸妃娘娘管的,现在娘娘睡着,我这里也没有主意——该给她放到哪个宫室去,派几个人伺候?这么一个大活人,还是个有位份的娘娘,我这里不敢怠慢啊。”
周福全提起来江采茗就咬牙切齿,要不是她在皇帝面前搬弄是非,脱光了上龙床,也不至于闹得皇帝和江采衣失和。常满禄一个兢兢业业的御前二总管,就是为这事被皇帝处置,直接没了命!出事那日,他让常满禄跑远点,躲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