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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色古香] 蒹葭 作者:八爪南宫(完结)-第2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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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靠在苏倾容的肩上,肩胛由于俯身的姿势而微微隆起,犹如两片浮起的蝶翼,他指头拨弄了一下垂在肩膀上未束的头发,黑发压在白色的锁骨和红色的轻纱上,分外触目,只是神情冷若冰霜,看不到一丝温和。

  “周福全,去传旨。徐宝林直接赐死,至于曾婕妤,”沉络冷笑一声,“既然身体不好,就降为选侍,老老实实呆在寝宫里治病。你曾家若不放心,直接回去养也可以!”

  曾茂年闻言顿觉五雷轰顶!养病!说得好听些是养病,其实不就是软禁么?更甚的,皇上这是要把孙女儿直接赶出宫了!如果真的走到这一步,曾家以后还有何颜面在朝廷里抬头做人!

  曾茂年老脸颓败的如同被青灰抹了一层,痛哭流涕的拖着肥油油的肚子,几步蹭到皇帝脚边,“陛下!求陛下开恩啊!曾婕妤进了宫,就是陛下的女人。她是从曾家嫁进宫的,怎么有脸再回家去?……这是要了她的命啊!一切都是老臣的错!求陛下看在老臣薄面上,给婕妤小主留条活路罢!”

  皇帝浅浅扬起微挑的凤眸,眸底的温度没有暖上一分,五指直接扣在曾茂年的脖子上,狠劲一抓,差点捏碎了他的下颌骨。

  “没有直接赐死她,已经是留你面子!曾茂年,别以为朕不知道,为个春闱座师,你这三个月来的小动作就没停过!礼部侍郎的祠堂里现在还摆着你送的紫玉观音。别告诉朕,那是你用一年二百两的俸禄买的!慕容家还没倒,你的心倒变大了,一个婕妤,也敢拿自己当皇亲国戚,敢情满朝都是朕的老丈人?”

  曾茂年吓得直倒气,险些厥过去。他万万没想到,皇帝连他在暗地里的私交打点都了解的一清二楚!那尊紫玉观音价值万金,是他封在寿礼中,悄悄给礼部侍郎送去的,压根没有外人知道。皇上这一番敲打,就是在警告他平日朝里的一举一动,陛下统统若指掌!

  曾茂年背后的凉汗聚成了小溪,连厚厚的朝服都浸湿了,不断磕头求饶。

  沉络松开着手指,微微冷笑,眸底杀机微现,“别说家财,就连你来钱的路子朕也一清二楚!你也算个鸿儒,读书读出个黄金屋来朕也不多过问。但你若想把手伸到朕的后宫里,那就是好高骛远,百日发梦!”

  “陛下……”曾茂年抖若筛糠,满身湿汗,隐约就觉得脖颈微微发疼,脑袋快要保不住了!

  “……罢了,你下去吧。”一直默不作声的苏倾容终于开口,手掌无声的搭在皇帝肩上,微微的按住了他。

  苏倾容摆手示意闫子航送曾茂年出去,临走前淡淡看了曾茂年一眼,“以后,少在皇上跟前抖机灵。春闱座师的人选,皇上自会决断。你不必使这等手段,更别在皇上面前玩什么小心思。”

  ******

  曾茂年唯唯诺诺的退下,人到了帐子外还觉得手脚发软,呼哧呼哧的直喘气,只觉得自己白捡了一条命……方才陛下那眼神,分明就是想杀人了!

  “哟,被皇上骂了?”一声轻佻而柔和的男嗓传来。

  曾茂年转头,看到慕容家的二少爷慕容云鹤懒洋洋的趴在栅栏外的粗壮木桩子上,趣味盎然的看着他狼狈的模样。

  见到慕容云鹤的刹那,闫子航漆黑清冷的眸底有一丝阴暗的震荡。

  慕容云鹤仿佛看不见闫子航一般,继续笑嘻嘻的看着曾茂年,“曾大人呐,你稍微悠着点。皇上不愿意看到我们世家结党营私,难道就愿意看着你们这些寒门结党么?寒门比起世家来,更缺少根基,皇上想收拾谁,还不是顺手的事儿?”

  曾茂年被他说的老脸透红,狼狈的拱了拱手,撵狼似的跑了。

  慕容云鹤托着下巴,这才转头来看闫子航,对年轻的吏部尚书大人微微一笑。“老曾大人为了春闱座师一职蹦跶了几个月,可惜,全是白忙活。”慕容云鹤弯起黑眸,袍袖细软,凉凉滑过湿漉漉的木桩,漆黑眉目幽幽顾盼,“皇上真正属意的人选,恐怕是尚书大人你吧。不过而立之年就能获此殊荣,闫大人前途无量。”

  白日里草香幽微,雨声绵绵无尽,闫子航一语不发,撑一把青伞,越过慕容云鹤的肩头,看向遥远的猎场上,那里,有他亲手挂满的一树花胜。

  那年的雨就是这样细柔,他和慕容云鹤还年少,两人站在灰色的城墙下,抬头就看到了那个可爱的姑娘。她那么少有,少有的,让人心口会溢满纯真,憧憬和美。

  “尔敏,你会娶我吗?”她曾经问他,头顶是雪压压一片白梅。

  “会。”那时他这样回答,坚定的一塌糊涂,“只要我还爱你,还想娶你,就会在秋天的树上挂好花胜。小盈,你什么时候想嫁给我了,就去把花胜取下来。”

  然后呢……然后她嫁了,只是,和他无关。过往的全都收在暗中隐隐藏了,此时一点一滴,都流失在茫茫的雨声里,哀伤而迅忽。

  每年秋天,花胜还是会挂在树梢,只不过独自秋风舞,伊人空悠悠。

  看着慕容云鹤,他有很多话想要问出口,例如她过得好不好。可是终究,他依旧选择缄默,只因为多问一句话,或许都会造成慕容云鹤的愤怒和猜忌。所以最终,他只是面无表情的沉默着,顶着慕容云鹤阴鸷的目光转过身去,背对着,渐行渐远。

  ******

  朝臣们都退下了,空落落的帐子里,只剩下北周的丞相和天子。

  小雨似乎无穷无尽的在下,繁华散落,一季梨花开谢成满天的绯白绝色。

  苏倾容转头向窗外看去,远处的栅栏外,玄甲卫层层围立,而宸妃还没有离开。

  她孤身坐在枯枝蟠扎的老梨树下,仿佛从开天辟地起便等待在那里。低垂着颈子、白皙单薄的肌肤透出漆黑发丝,就连身后开败了梨花的枝桠,都裹着水珠,单凉的在风里颤抖。

  “络儿,那个丫头还没走,你真的不出去看一眼?”苏倾容看向沉络,满头青丝软软的一弯云似的兜着,乌黑流水般泻下来,漆黑的眼深若三千弱水,直直凝视着他。

  沉络漫不经心,烛火流金,苍天尽碧,他斜靠在窗棂上,宛如盛放的艳红火焰,任何人都碰触不得。

  这时候周福全正好端上了养身的茶汤,“皇上,这几日您一直睡不好,用些参茶吧……”

  皇帝细长的指头捏起茶盏盖,里面是清澈淡黄的汤水,沉络毫无兴趣,厌仄勾起杏仁参汤茶盏子,将那香浓的汤汁全泼进青牙倭尊口洗里,案上的御膳更是一口都没有动过。

  周福全见了,心疼的直抹眼泪,砰咚跪下,“陛下!您可要千万保重龙体啊!几天几宿的不睡,膳也不用,这样下去,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

  沉络冷冷瞪他一眼,“嚎什么嚎,朕死不了,滚!”

  周福全再也不敢冒死劝谏,赶紧领着侍膳的小太监收拾好满桌完好的御膳,却行退下。

  苏倾容微淡挑了挑嘴角,低着头,乌亮的黑色发丝柔软的覆盖着雪白而优美的颈项,那双在烛火中带着琉璃色的眼睛温柔的看着北周年轻的天子。

  皇帝眼里带着寂寥的味道,却仿佛被漫天的清冷压下。外面,宸妃日日来请安,和皇帝只隔着不到百米的距离,人就在触目可及的地方,可沉络却一眼也不往窗外看。

  远处细雨绵绵中,伫立着一栋朦胧白雾中的千层鼓楼,鼓楼上燃着灯笼,在雨雾里透着光。

  苏倾容走去沉络身边,层染的菩提叶青缎软软拂在脚面上,湖水色的驼绒地毯洗净了所有声响。他伸过手来,轻柔挽起皇帝满把乌檀木般漆黑的长发,然后,把他的面颊轻轻按在肩膀上。

  沉络额头抵着苏倾容的颈边,手指紧紧抓住了他的肩。苏倾容肩周处被他抓的隐隐一阵狠疼,然而他只是微微皱眉,却没有避开,任皇帝抓着。年轻的天子闭上了睫毛,连吐息都泛着寒凉。

  江采衣……

  日日的念着,每念一次,就会更恨上一分。那个绣囊,那缕银发是他心里的病,每根银丝都像又细又利的刀,割得他犯血。

  江采衣……她刚刚入宫的时候,他早就知道她满口的情意全是假的。可那时候不计较,现在却忘不掉。心里那样喜欢,到这个份上,只恨不得她从头到尾都做得最好,恨不得她从一开始,就是全心全意。

  苏倾容伸出手去,手指滑过年轻皇帝的耳畔,掠过顺滑的发丝,最后压在沉络的背脊上,犹如一个隐约的拥抱。

  这个绝代美貌的年青人,曾经只是个孩子。刚刚从萧华宫接出来的时候,粗衣蓬发,食不果腹,然而丝毫不掩天香国色,圣君之质。

  这个孩子刚刚接来身边时,眼睛总是沉沉的抿着,细细手指握在掌心,眸底倒映着萧华宫外三千尺深水梨花,冰冷刻骨。

  然后,他一点一点领他上龙座,一步一步带他临天下,将一个六尺之孤,带到如今这般模样。

  沉络很小的时候,曾经问过一次自己的父皇——昭和帝的事情,问过一次之后,就再也不问了。他曾带着他,于城门上火轰瓦剌军,将他的父皇烧成了飞灰。那一刻,是小小的天子亲口下令,杀掉了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这个决定是正确的,然而,却没有人知道,那把火是不是把他心头最后的一点人情也烧成了灰。

  ……再后来,他不是没有察觉到美丽少年深深的倾慕,但他知道自己不回应,沉络不会勉强,于是一盆雪水浇寒了他的依恋。

  这个美丽的孩子长大了,成就一代帝王,骨子里却是偏激的爱和恨。不是被他放在心头的人,不会被他逼上这两极。他有什么,就一定要捏的死紧,定要那人每一丝每一豪都握在掌中,片刻不能偏离。

  苏倾容微微一笑,捏起桌上画盏斟茶,蹙眉忍着肩上越发尖锐的痛楚,静静空气中只有茶水流泻的声响。

  他只问他,“络儿,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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