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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依颜伸出手去,轻轻簪在女儿头顶的望仙髻上,然后将她的发丝拍松,勾下来几缕。小小花朵勾在将乱不乱的发丝间,瞬间就咂出几分清新妩媚的风味。
“茗儿,你瞧着鲜花儿多好,比什么珠啊玉啊都得人意。簪上它,素净又鲜艳,娘就喜欢你这样打扮。花朝美人头上开,淡扫蛾眉朝至尊。”宋依颜淡淡的替江采茗打扮,“以后,你到了御前,娘不在跟前,你要自己疼自己……”
江采茗含着泪,“娘,你傻了么?姐姐宠擅专房,又是宸妃,她对我……恨之入骨,怎么还会容我去皇上身边?我怎么可能还有机会到御前?”
“等你爹爹伤好了,他必须要去宸妃面前谢罪。到时候我们母女正好一起去拜见江采衣,”宋依颜定定的看着女儿,“茗儿,你告诉娘,你是不是一心只爱皇上,只想跟着皇上?”
江采茗柔嫩的小手绞在一起,含泪重重点头,“娘!你还不知道女儿的心意吗?打小我就没想嫁给别人,只有皇上,我心里只有他一个,我本来就应该是皇上的人……”
宋依颜点头,“皇上那样的人,的确配得上我女儿。什么仁嘉郡王府、什么左都御史,他们不要你,是他们有眼无珠,咱们也不稀罕!皇上,尊贵无匹,你合该做他的皇妃,那是江采衣欠你的,她必须要还给你!”
江采茗哽咽,“娘亲,这怎么可能?姐姐根本就不会放我进宫,咱们捉个白象,她都能泼出命去挡我的恩典。更别提现在爹爹获罪,这板子一打,咱家还有什么脸面。女儿现在都没脸出门见那些贵女们,女儿,女儿连小门小户里头的姑娘都不如了,哪儿还谈得上进宫……”
“你可以,”宋依颜淡淡的说,“娘说你可以,你就一定可以。”
灯火青丝丝的,在厚厚透明的牛油中寂静燃烧。
帐子里头有凉苦的药味,灯芯子在风里头左右细细摇摆,江家帐子内顶上绣着青叶菩提,从帐顶投下影子在地面上,网一般张牙舞爪。
宋依颜坐在江烨床边,看着丈夫。
江烨阖目歇着,头顶的银勾上串着一串儿佳楠木佛珠,红樱络子一摇一摇,他伤得重,眼底挂着一圈青黑,发里夹杂的银丝越发多了,像是花斑灰鼠的皮毛,刺手而短密。
宋依颜将那串佛珠拿下来,握在手心儿里头一颗一颗的拨。木珠子一颗一颗喀拉喀拉挤着摩挲,将她的手心都硌除了紫色的血印。
“那江采衣,是个祸胎。”宋依颜在灯火中盯着江烨的睡颜,微微瘪起的薄唇扭出一个怪异的弧度,“她恨我,可茗儿是无辜的。”
“茗儿那么好。我生她的时候,又快又轻省。她是个不让娘操心的孩子,从小长在富贵锦绣里头,被我捧在心窝子里宝贝大,无暇无垢的一个人儿……宸妃位、皇后位本来都该是她的,是江采衣夺了她的。江采衣毁了我不够,还要毁我女儿一辈子。”
“你这个当爹的保护不了女儿也就罢了,这一次我拼尽所有,也要让茗儿得偿所愿!江采衣占了不属于她的东西,我要让她自己给吐出来!”
“我要让她亲手把我女儿迎进宫,亲手把茗儿送去皇帝的面前!江烨,你瞧着吧……”宋依颜微微抿出一抹笑,在乌沉沉的灯火中,菩提叶子刺绣在她脸上映上一块块斑纹似的阴影,“这一次,我必叫她把心碎在肚子里,和着血吞!”
帐外一轮明亮月色,冷的让人又爱又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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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采衣是被香醒的。
猎场里面牛羊多,每日早晨都有人送来新鲜牛乳和羊乳蒸的乳酪膏,撒上蜜饯和杏干核桃,再用白糖粉一浇,好吃的能让人连勺子都吞下去。
因为在猎场,政务不算多,所以沉络尽可以好好陪她睡个长点的觉,然而皇家讲究养生,用膳、起床都掐着时辰点,所以不管两人有没有起身,御膳都早早备好放在了外帐。
今日的晨光分外明媚,江采衣眼睛还没睁开就率先向身边伸出手去探人,就听到好听的微笑戏谑。
某种被人注视的感觉从背脊爬上来,江采衣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
沉络长发披散,侧身坐在她的床头,垂头微笑。他穿着正式黑色十八曳撒宫装,双层的丹朱菡绸,下摆和袖口金银交织着密密的九爪正龙,每片鳞每根羽都纤毫毕现。鲜红的里衣在玄金色外袍的吞噬下露出一道细细的沿,像是有人用蔻丹尖描了一笔,细细一线荡人心魂的妖娆。
他微微侧过头去,清晨的光带着梨花白,轻轻贴着那对挺直优美的锁骨。
她的手挂在他的袖口上,而就在床沿十米外,站着两溜伺候梳洗的宫女,人人低着头不敢抬眼,周福全则堆着笑脸站在一旁。
……她是应该假装淡定呢还是假装淡定呢还是假装淡定呢?
皇帝衣饰整齐,而她还四仰八叉的趴在龙床上,被一众宫女和太监给看了个齐全……
江采衣的脸皮哪里禁得住这个,蹭蹭发红,连忙从床上滚起来下地……呃,这个时候再端贤德的架子,不知道还有没有人信?
周福全在旁边直往肚子里叹气。嫔妃合该是要伺候皇帝的,哪有皇帝起床,嫔妃还睡得迷迷糊糊的道理?这也就是宸妃,换了其他人,早自动去暴室领板子了。
依着传统,九白之猎结束后,皇帝也该下场活动活动筋骨,今儿个,陛下就要和宗室们一同去狩猎。
大清早的,一众宗室的王爷、郡王、世子们五更不到就齐齐跪在皇帐外面等。哪儿知道一直等天儿亮到大白,也不见皇帝出来。
皇帝本来不想打搅宸妃睡觉,自己越过她轻轻下床,唤来宫人伺候。谁知道连衣服都换好了,宸妃突然打梦里头伸过来一只手,抓住他的袖口……这下子,皇帝连动也不动了。
皇帝不仅自己不动,还不许宫女太监们出声,整个皇帐里头掉下一根针都听得清清楚楚。
翠被含鸳色,雕床镂象牙。这样一个静谧的清晨,铜鎏金兽口无声喷着淡淡沉水香白烟,连窗前弧腿合欢枝架上养着莲花的清水都静静的。皇帐里,只能听到宸妃那蝶翼一般轻巧的呼吸。皇帝坐在床边任宸妃拉着袖子,悠闲的看着她的睡脸。宸妃不睁眼睛,皇帝就不挪身子。
周福全咂咂嘴……明明每天都能见到,怎么还看不够?
床上的女子枕在蜿蜒的长发上,猫一样蜷着柔软的身体,又懒又纤弱,像是个极为依赖的孩子。明明只是寻常姿色,和皇帝的绝世美貌差了十万八千里,可陛下就是爱看。
沉络的手放在江采衣侧躺的额头上,轻轻摩挲着她额角细细的绒毛,凤眸溢出春水连潮一般无边的温柔。
江采衣醒来就慌了,抱着被子差点跌下床,沉络伸出手臂一扶,她跌在他怀里,手指摸到一片寒凉冷硬的细鳞。江采衣这才注意到他穿了软甲,软金丝织成的金龙在日光下细密刺目。
“朕今日要和宗室们行猎,大约傍晚回来,”沉络牵着她的手下床,“来,朕陪你用早膳。”
周福全闻言吞吞口水,在旁边干笑,“陛下,王爷们已经在外头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凤眸浅浅一掠,沉络侧头淡淡扬眉,“谁抱怨了,叫进来,和朕一起用早膳。”
周福全赶紧闭嘴。王爷们就算委屈也不敢当面抱怨啊!再差成色,也不会白目到把皇帝的话当真,真的跑进来和皇帝一同用早膳的好吧!
宫女们不用说、太监不是齐全人,剁了命根子才能进皇帐来伺候。若是真让哪个傻王爷进来了,瞅见宸妃衣冠不整的样……回头这眼珠子和命根子哪样能保得住?
江采衣又羞又恼,小小拽了两下沉络的袖子,“皇上既然有事,做什么还等我,忙正事要紧……”她这一睡不知道睡到了什么时候,耽误了他的行猎可怎么办?
“说得好听。朕要真没声没息走了,有人还不得把帐子哭倒?”沉络戏谑,红唇在她的耳朵边低吻似的轻笑,牙齿轻轻合起咬她一下,舌尖像烫人似的触过。
采衣羞得跳了一下,“皇上!”
被他半抱半拉的坐在桌前,闻着香气扑鼻的奶酪,江采衣浑身精神都来了,把眼前的米粥、小菜都拨开,她伸爪子就去够那蛊羊乳膏。
……就知道她是这个德性。沉络微微眯起眼,筷子伸过来顶开江采衣的手。
“那东西顶胃,空腹吃了能烧死你,又一整天都用不好膳。”皇帝一个眼神过去,周福全赶紧把被江采衣刨开的粥菜给她重新堆了回去。
沉络自打管着江采衣吃饭以后,才发现她毛病大。喜欢吃的,哪怕是根草,她也能乐滋滋的去啃地皮;不喜欢吃的,就是凤凰肉摆在眼前,她也不蘸汤……明明不是被娇宠着养大的,怎么就长了这么一身歪骨头!
服侍过江采衣的人都说她好伺候,那是没人知道她的习性。她是典型宁肯挨饿也要挑食的毛病,没有喜欢吃的东西就干脆饿着肚子,不吭声也不埋怨,自己瞎扛。
为着这事,他不知道训斥了她多少次,可她永远都当耳旁风,拧巴起来别提多讨人厌。
沉络抿起嘴,从桌子另一头绕过来,直接把她强行箍在怀里,一口粥一口饭的喂。
周福全看着这样子,心里直叹气……苍天老子唉,真不得了了。
以前皇上用膳时,都是江采衣站着给布菜,现在倒好,换过来变成皇帝伺候她。
周福全在御前呆了十几年,哪儿见过这么温柔的皇帝?瞧瞧啊,把宸妃抱在膝盖上一口一口的喂,不许挑食不许贪嘴,喂一口饭还要哄上两句,比给雏鸟喂食还精心。
皇帝手臂箍着宸妃的腰,面前摆了一溜小菜小汤,不吃完不许她下地。明明一炷香就能用完的早膳,这么折腾着,怎么也得拖够两柱香,别人家头胎里养的金孙也没见这么惯着。
宸妃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