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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家没有几本见不得人的帐本?
────哪个官员屁股后面不跟一堆算不清楚的银子?
慕容尚河曾经想推出去几个替罪羊挡住苏倾容,然而他的想法完全是自作天真,现在的情况是:苏倾容想伸手去谁家,就伸手去谁家。
不让查的,想抵抗的,直接下狱。先安上一个抗旨的罪名扔进牢裡,再慢慢调查。有罪量刑,无罪释放。跟玄甲卫就没法讲道理,人家只听苏倾容的。
更让人咬牙切齿的是,苏倾容手下的这批玄甲卫简直就是工作机器,都不带出一点纰漏的!
他们交给刑部的证据,从帐本到口供,从官仓帐册到官吏家裡的私帐,包括各色人等的供述等等……一桩桩一件件严丝合缝,还有不少积年的帐册,一看就知道不是短时间内内炮製出来的。
刑部大牢收人的时候轻轻鬆松,侍郎和尚书基本没有什么工作量────只要翻翻证供量刑就好。玄甲卫事先早已将罪囚的所有供词和指印核对整理好,顺便,连刑都已经替刑部上过了。
“皇上,现在说的是衣妃娘娘的案子,皇上把刑部罪囚召来做什么?”慕容尚河嘴裡发苦,涩涩的燥感从舌底一直蔓延到嘴唇,目光闪烁不定,心头直发虚。
这些官吏,全是慕容家的手下!
有凤鸣城太守,有参知政事,有枢密使,甚至还有几个翰林学士……
这些人官职未必很大,然而,正是这些在中级职位上安插的官吏,织成了一张严密的网路,织成了慕容家手眼通天的权力系统。
这些人效忠于慕容家,然而和慕容家的关系却极为隐秘。不少人在官场上日日相见,却彼此间都不知道对方的真实立场,只听凭慕容家一手调遣────慕容家不能缺少这些人!
除了慕容尚河,极少有人知道他们慕容家的关系,就连大部分慕容本家的人,也都只知道慕容家有一批神秘的效忠者,却不知道他们的具体身份和分佈。
慕容尚河只觉得昏眩────苏倾容是怎么在人海一般的官员中,准确抓出这些对于慕容家来说,不可或缺的暗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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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再说一遍,衣妃这件事到此为止。”沉络淡淡的看著慕容尚河,“明日早朝,由你带百官奏上书,改口另指真凶,此案不许和衣妃有一丝一毫的干系!否则,朕今日就在这裡清算罪囚,你如果有兴趣,就一起看著罢。”
皇上这是要来的硬的,逼他点头!
慕容尚河咬牙,“皇上,这事岂能随便改口?目击者不是老臣,而是公主和叶容华!就算老臣改口,她们又如何忘记楼常在的惨死?又怎么会忘记真凶是谁!”
范提刑官嗤笑,“慕容大人糊涂了?后宫之事向来扑朔迷离,难以分辨。对于这种事,天下士子要的不过是个交代,难道谁还真的去查凶手是哪位娘娘?慕容大人您揭发的真凶是谁,真凶就是谁。关公主和叶容华什么事,难不成她俩还能上衙门击鼓鸣冤不成?”
沉络唇角含笑,微弯的凤眸先是被长睫一掩,随即挑起,慵懒优雅,勾魂摄魄。
“慕容卿,你若不放心,让她们永远闭嘴也可以。”
慕容千凤立刻吓得尖叫一声,面色惨白的缩著身子倒退几步,惊慌失措的看著慕容尚河,叶子衿更是吓得张圆了嘴,泪珠子晃悠悠的不敢掉下来,绝望的看著叶兆仑。
“皇上!这是颠倒乾坤,反正黑白!衣妃祸乱宫闱,皇上切不可因为私心偏袒而令百官齿冷啊!”
叶兆仑一个激灵,急的想要越过慕容尚河跪著上前几步,却被慕容尚河一把抓了回去,他脸色惊怒交集,回首狠狠瞪著慕容尚河,“慕容大人你────”
沉络笑意一冷,看了叶兆仑许久,“叶卿,朕再也不想听到‘衣妃祸乱宫闱’这句话。”
慕容尚河虚弱的喘了一阵气,“可是皇上,这事……”
“朕今日就要颠倒乾坤,反正黑白!”沉络垂眸看著慕容尚河骤然微笑,“慕容卿,你犹豫一刻,朕就斩一个人,你慢慢考虑罢。”
范行止立刻上前,做了一个冷厉的手势,登时第一排第一位玄甲卫举起手臂,扣动弩弓的机簧,凄厉箭鸣掠过所有人耳膜之后,精淮的刺入他箭端所指的囚犯心脏正中!
大殿裡如斯静谧,甚至有了一分安详意味,连微风的响动都能听清。
闪烁著金属锐利的箭头在每个人暴睁的眼睛裡放慢,划过夏日潮润的空气,楔入人体血肉,发出清晰的阻隔声,然后是,肌肉血管崩裂,血花喷洒的响动。
沉络舒适的靠在椅子上,双手交叠,修长指头彼此攀附,竹帘外透出的光晕有迷蒙幽微的红色,柑橘味道的的甜鬱在空气中如细雾弥漫,混著鲜血的殷殷腥气。
地上一汪鲜血迅速晕开,也不知道是人血还是花的光影。
慕容尚河的脸在阴影裡模糊不清,隐隐有暴烈狰狞的目光从他乾涸枯皱的眼窝裡冒出,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有什么极为激烈的感情迸出,却生生压抑回去。
“本朝太祖曾经下旨,贪渎三百两以上者,剥皮吊以示众。这些人,个个足够死上百遍,慕容大人不用谏言,谏了也没有用。”
范行止交握手臂,声音黑压压的沉著,看了一眼皇帝,“下一个,仗毙。”
第二个玄甲卫起身,握了一根军仗上前,揪住抖抖索索的几乎散了魂的囚犯按在地上,劈手就打!
军中刑杖,和内宫太监所谓的廷杖完全不一样,木杖中心灌了铅,每一杖都打得结结实实,一棍子下去就是皮开肉绽,再几下伤处就露出白生生的骨茬。
殿中一片辗转哀嚎,行刑的士卒瞥了一眼范行止的眼色,就把军仗从囚犯的股臀处上移了两尺。
几仗落下,就听到清晰可辨的骨骼断裂、腰椎脆折,脾脏破裂的声响。受刑囚犯的呼号由尖锐渐渐低落,渐渐的趴伏在地上一动也动不了。
第三个士卒立刻就上前把他拖走,再换一个人按到棍下。没多久,旁观杖刑的慕容千凤和叶子衿便软作一团,呕吐声此起彼伏,渐渐竟有恶臭随风传来。
鲜血顺著玉石台阶涌出,竟然将殿外的楼清月尸身都染成血海似的红。
慕容尚河狠狠盯著一个一个倒下去的囚犯们,额角青筋暴涨跳动,目光中几乎能喷出火来!
这些人……这些都是慕容家不可或缺的人脉!
慕容家为了救出这些人,数日来殚精竭力的四处活动,如今,他们却仿佛被从地图上启开的钉子般,被一个又一个的拔除,一个又一个的仗杀!
……为了江采衣,皇帝竟然做到如此地步!
血肉迸裂撕裂开的声响撕扯著大殿中每个人的神经,那惨声听的人口鼻发酸,牙齿冷战,这声音考验的,也是皇帝和慕容尚河两个人的心脏。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慕容尚河每犹豫一秒,慕容家就多损失一分实力!
慕容尚河的大脑头一次出现了空洞,究竟是眼睁睁的看著这些珍贵的人脉流失,还是坚持到底要江采衣的命?
江采衣的命,值不值得他用慕容家用如此的代价来换?
终于,杀到第九个的时候,一个年轻男子被拖入杖下,他早已面无人色,行刑的士卒对著他的膝盖先来了一棍,他就砰的一声面朝下栽入满是粘腥血气的地板上。
“如何,慕容卿?”沉络几根指尖撑著偏侧的额角,一头漆黑长髮柔顺委下,阳光薄薄的一层透下来,柔软摇曳流动,竟似有了水底一般静谧。
慕容尚河嘴唇剧烈颤抖,看向那个年轻男子,却许久未曾做声。
这人,是他曾一手教导的弟子,也是他最好用的手下;这人掌握著慕容家不少运转中枢,这人,是他私生的儿子,一直在暗地裡为他慕容家卖命卖力!
沉络见他沉默,冷笑一声,毫不犹豫,“杀。”
士卒以全力高高举起沉重的灌铅木棍,照准那人的头颅就要砸下,眼看著下一秒就是脑浆飞溅崩裂的景象────“皇上!”慕容尚河惨呼一声,“等等!”
士卒的动作停在半空,范行止眨了眨眼睛看过来,美貌的君王弯起唇角和美目,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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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皇上释放他们……”
慕容尚河的额头抵在血湿慢慢的玉石砖面上,拳头都因为攥的太紧而暴起青筋,死囚的鲜血顺著砖缝蜿蜒而来,染红了他的指缝。慕容家的老家主浑身轻轻战慄,声音似乎是从胃裡挤出来一样,“皇上释放他们,老臣,老臣答应皇上就是。”
用这些人换江采衣一条命,不值得,不值得!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天平上能够称量的事情,皇上在天平的一端压上了异常沉重的筹码,简直就想用铁针撬开慕容家护身的底线,扎的他浑身一阵一阵都是剧痛!
老人眸中发出毒蛇般怨毒的光线,骤然抬头紧紧盯著御座上年轻而美貌的帝王。
这个人为什么不像他的父皇那么好操纵?这个人为什么要将他一步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