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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确乎躺上了案板的死肉都能陡生奇变,围攻他的诸人显然大为吃惊,一时竟不及应对,穆尔达得隙跃起,落地便是一跌——他四肢被捆绑太久,岂能就听使唤?他急忙扯了蒙眼的黑布,不料仅仅是周遭昏暗的光线,都使得他眼前花白一片,加上之前挨打,整个眼球已然充血,虽然袭击他的人个个近在眼前,却偏似一群漆黑的鬼影乱舞。
鬼影憧憧,彼此大声招呼着:“快!梭斗(看住)门口,莫让这厮跑了!”
这一句反倒提点了穆尔达,他固然看不清楚,至少还能分辨这许多黑影正向何方移动。他立刻提起全力急向那方冲去,伴随声声狂吼,无数拳影纷飞,带着丝丝阴寒气劲,如狂浪般冲向拦住去路的鬼影!只听得声声惊呼厉叫,鬼影们顿给击了个溃不成军。
感觉到身前已无阻碍,穆尔达大喜过望,拔脚便奔,谁知面前乃是一道斜行向上的阶梯,他一脚撞上石阶,再度跌扑在地。
身后传来人声鼎沸,慌乱中他无暇细听,只知道手刨脚蹬,拼尽全力往阶梯上爬去。那阶梯也不知有多少级,他只觉得爬了很久,方才感到头顶“咚”地撞上了一块木板。
——这木板定是出口无疑!
穆尔达心中一喜,双手推了一推,木板却纹丝不动。他心里火烧火灼一般,来不及多加思量,便又运了气力打算将木板整块轰毁。
然而气息未出丹田,就已烟消云散——身后一只冰冷的无情手,转瞬间再度封了他的七八处大穴……
接下来……仿佛从阿鼻地狱中伸出了无数鬼手,抓住他,揪牢他,将他重又拖下阶梯,拖回地狱……
伤疲交煎,加上吞噬一切的绝望……穆尔达的惨嚎开始了一半便如断弦般消失。
他喷出一口鲜血,又一次昏迷了过去。
※ ※ ※
灯光昏暗的密室内——
“妈呀……好险好险……让他发现班子就葬大了(脸掉大了)。”低头望着刚刚昏迷过去的穆尔达,一个黑衣蒙面的瘦削少年长长吁了一口气。
同样黑衣蒙面的人们聚拢来,算来有七八个,人人抹汗个个喘气儿。
有个魁梧汉子推了那少年一把:“莫瞄了,你手上的物什哪颗儿去了?”
那少年这才“哎呀”一声惊觉,弯腰找了一阵,从地上拾起一只踩坏了的笸箩,急道:“箩子都踩成渣渣咯!”
众人中为首却是一个青年与一个老人,那老人闻声而至,问道:“箩里的灌肠(腊肠)呢?”
少年皱眉道:“萝都烂咯,灌肠还不踩烂嗦!”
老人怒道:“你和老子打垮挎儿(三心二意的)哦!头先啷个不拿好?大小事情到你这些儿就扯拐(出问题)!”
少年的声音似已带了哭腔:“将才搞刨昏了(急昏头了),他一跳起来,我一骇就全丢了……”
那老人大怒又要训斥,一旁有人上前劝解:“自家就一个娃儿哩,莫为这厮撒火扯筋(发火吵架)。不止灌肠,尿泡粥糊也都洒光了,重新准备就行咯,还怕骇不死他龟儿子的?”
蒙面的青年也道:“要得,喊我堂客(妻子)去煮,再多点他几个穴道,看他没得几个时辰也不得活泛。”
心魂甫定的众人纷纷道:“又得辛苦嫂!今次铆起心气儿,备足了小心,看不把他斩扎(招待)得抻抻抖抖!”有人说着就笑出了声儿,还拿脚踢了穆尔达两下。
那老人兀自气哼哼地,大声道:“事情还没萨过(过去,结束),莫忙倒扯把子(开玩笑)!为防万一,招子要蒙严实些,把他耳朵窦里的蜡丸换两个大些的!咳,这棍子咋个断了?再拆个扫帚来!——真是乌而麻杂(乱糟糟),没得一件省心的!”
第六章、陈迹怅人非
一、香夭(上)
惊情五百年
作者:风云水龙吟
监修:花非花、清水比奈
友情支持:开胃狼
、陈迹怅人非
一、香夭(上)
天山之巅。
雪花随着风的旋舞,纷纷掠过那耸入彤云的檐角。
天下第一楼,永远像它的主人一般俯视苍生。
他站在空阔的厅内,面对不世枭雄的莫测微笑,抬起了年轻的澄澈的眼睛。
毫无畏惧。
因为心内已经决定了的“那件事”,烈火般熊熊燃烧着他胸中的血,热血如沸。
“你决定了么?”高高在上的那人在微笑,笑容里含着得意,透着玩味。
“是的,师尊。”
“好!为师亦相信以你的聪明与能为,定不会教为师失望!”
“也请师尊守约!”
天下霸主仰面爆出一阵豪迈的大笑:“我的好徒儿,你就放心去罢!为师定不会辜负这一桩天下最蠢的交易!”
——蠢么?
——也许。
却顾不得这许多。
他旋即转身,疾步走出这座恢宏的建筑,每一步都实实在在踏得用力。
他很清楚,从踏出第一楼的这一刻起,他已经把自己豁了出去……
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在刀庐的竹床上独自醒来。聂风张眼望着竹编的屋顶,有片刻的茫然。
窗外林中,有薄薄的烟岚弥漫,让他隐约想起天山之巅的雪。
——我做梦了?
梦里似乎是过去的一些事……一些他不堪、也不愿回首的往事。
一些……秘密……
咚咚咚!咚咚咚咚……
厨内传来菜刀和砧板的碰撞声,黑衣已在准备午饭了。
——竟然睡了这么久?
※ ※ ※
菜刀急促地起落,将砧板敲得很响,黑衣在厨内忘乎所以地剁着一块肉。
聂风从门外走进,不防几滴血水飞射,和着些许肉糜,恰溅在他的脸上。
“哟!”黑衣回头,抱歉地笑笑,拿过灶台上的麻布递给他道,“擦擦吧,饭菜一会儿就得。”
脸上的污渍虽可以布揩去,却有一些莫名的感觉如污渍般在心上晕开了去,颇不痛快……
黑衣依旧在剁着那块肉,操刀的手却失了往日精准,颇有些心不在焉的味道,直剁得汁水四溅。
连着几日黑衣都有些心浮气躁。自郝元礼一伙被轰下山不久,他就忽然变得喜怒无常起来,偶尔发点脾气,聂风倒也不以为意——本来,与喜怒无常的家伙相处,谁还会比他更有经验呢?
此刻,他也压下了心头的不快,看看黑衣手中的活计道:“黑衣,你这是打算做什么菜?”
黑衣答道:“红烧肉。”
聂风愣了一愣——纵然他对厨艺一窍不通,不过……红烧肉不是连肉带皮切成大块就成的吗?
黑衣见他愣住,一道魂灵儿仿佛这会子才归了壳,他低头看了一眼早已变成饺子馅的那块肉,笑了一下道:“算了,改汆丸子罢。”
※ ※ ※
热腾腾的饭菜摆上了桌,果然有一大盆的肉丸山菌汤。
肉香扑鼻,然而聂风乍见那盆汤,却是微微皱了皱眉。
留心到这个细小的反应,黑衣不露声色地把熏肠和肉汤移向自己一方,将两碟素菜换到他面前。
聂风向他投过一个感激的眼色,却又低下头去,筷子意兴索然地拨拉着碗里的饭菜。
“小马,”黑衣端起饭碗,忽然毫无征兆地唤他道,“你明天就下山罢。”
“嗯?”聂风乍闻这话,有些诧异。
“昨天我去隔山的丰乐镇,终于听说有人曾见到一个黑衣的大块头经过。那汉子受了伤,胳膊上还有赤色的纹身,我想,那很可能就是你的云师兄。”
聂风心中一悸!猛然抬头——恰对上黑衣的眼睛。
黑衣眼里洋溢着得意与欢喜,他显然费了不少工夫才能得到这消息,此时却故意说得很轻松,以免聂风不过意。聂风心中明白,却只是望着他勉强笑了笑,又低头不语。
黑衣微怔:“你不开心?”
聂风望着饭碗又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黑衣,其实……若我能在这山中小庐打铁种花,就此终老,也没什么不好。”
黑衣又一怔,继而哈哈大笑道:“甭担心我这儿,你不在我的铁照打花照开。”说着伸筷子夹了个肉丸送进口里,边嚼边道:“不找到他,你舍得?”
聂风干脆停了动作,看着碗答道:“舍得。”
黑衣看了看他,然后筷子一点菜碟,笑道:“吃饭,快吃——你以为瞧着米就能看饱了?”
饶是聂风心事重重,也终于忍不住一乐,边笑边又举箸。
※ ※ ※
风卷,云翻……
风皱一溪寒水,尽起涟漪——血色的涟漪!
河水如血,血流成河,连脚下的泥土也全都染红……被无辜乡亲的鲜血染红……
——这里是……凤溪村?!
乱风急云中传来震天的咆哮,那一条紫色的身影如九天巨龙般扑下,戟指如电,带着疯狂的怒意径直戮向……
——云师兄?!不!!!
血……血……血红……
血红像烟花一样迸射出来……灰蓝的天空,飘渺的云丝,碧绿的野草,流淌的河水……一切一切,怎么都只剩下了一种颜色?
万物苍生,一切怎么都在销熔?慢慢地,熔入那整片的血色之中……再也辨不出形貌……
天地仿佛连成了血色的浑然的一片,包裹着,围困着……
——出口……
——出口在哪里?
师尊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幽幽地,像是在传述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风儿,我可没有刺瞎你的眼睛。不信你看——”
“睁开眼睛,你就能看到真相!”
——真……相?
于是睁眼!
睁眼后,仍然是一片血色的世界!他站在废墟中,站在溪流前,看见鲜血般的溪水流过红褐色的土地……
惶然抬头,连天空也铺满了血红的云……
——这是什么真相?!
忽然从极远极远的地方传来了击掌之声,循声望去,师尊拍着掌走近,紫衣依旧光鲜,衣上的金龙依旧耀眼。
“做得好,做得好!风儿,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