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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低头将脚镣也扯个粉碎,缓缓退后几步,忽然伸手撑住身旁的桌面,将脊背弯了下去。
他的呼吸忽然变得异常沉重,就像他胸腔内正囚困着一只凶悍野兽,随时可能破笼而出……他的额上渗出汗珠,眉心那一缕血光亦随着呼吸忽明忽暗,他抬起另一只手,屈指击打周身要穴。
镇魂锁虽解,他周身的伤口却不见异变,破裂的仍旧破裂,红肿的照样红肿,除了魔怪般的发色与那“第三只眼”,一切皆如常人。
众人持续着僵愣,小楼持续着死静,屋内只余下沉闷的呼吸与叩穴之声。
良久,他方才平了喘息,直起身子,迈步走向顾寿苍的尸体。
那赤发的魔怪再次跪倒在死者面前,在众人的沉默中恭恭敬敬向尸身拜了三拜,接着用血衣将他重新裹好,抱着他缓缓站起。
“师兄!”朱明毅第一个出声唤他,他一面唤一面大步上前,脱下身上蓝衣,披在那魔怪的肩上,遮住他满身的血痕。
展昭瞥了一眼肩头熟悉的蓝色,牵了牵嘴角道:“朱师弟,多谢你。”说罢举步,便向着小楼门首走去。
朱明毅听他唤自己,再也掌不住,一下别过头去,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镇魂锁残余的铁链还拖在他的脚踝上,随着他的步子发出“哗哗”的响声。展昭皱了皱眉,伸腿踢开这固执的残锁,脚步却并未因此而轻快。
人世间实有太多的枷锁,一道枷锁打开,其他的却又如何?有形的枷锁打开,无形的却又如何?
他能砸碎自己身上的枷锁,又能否破除他人心中的偏见?又能否冲出命中注定的桎梏?
他神情黯淡,他抱着师兄的残躯,在夕照中一步、一步地远去。
门前本有十数人,见他近了,也不做声,一一低了头,争着向两边退去。
简伯青这时才蓦然还神。他看出展昭去意已决,忙用臂肘一捅身边的宗梧道:“宗掌门,烈阳如今没了掌门,难不成你们六剑盟要变五剑盟么?”
他的意思无非是提醒宗梧尽可凭借六剑盟主事之尊,代顾寿苍将烈阳掌门之位传与展昭,这样便可化解之前因苏箴造下的嫌隙。
不料宗梧摇头道:“展师侄倘若有意烈阳掌门这个位子,十几年前就已拿了去。他既然无心,我这做师叔的又何必乘人之危,横加强求。倘若烈阳一脉因此断绝,也是六剑盟气数到头,我……我也没有法子。”
简伯青闻言也是一叹。他虽非六剑盟中人,但今次六剑盟之变,全赖受丐帮相请插手蜀中纷争之故,他作为当初出头落话的人,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
展昭本已行至门前,此刻忽然住了脚步,回过头来:“师叔,我将师兄带走了。”
宗梧明白他其实听见了简伯青与自己的言语,心中顿时多少翻覆,只可惜到了口里都是拙的。他一张嘴颤了又颤,才挤出一句道:“你……你走罢!我已知道……我都知道了。”
展昭冲他点了点头,又道:“烈阳还有许多后事未了,都劳烦师叔了。”
宗梧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连声道:“你去罢,快去罢……都有我,都有我。”
恰此时,青城弟子中不知是谁嚷了一嗓子:“展师兄!跟我们回青城吧!”
这一声好像炸雷,生生砸在人堆中,迸出了无数火花。
“对!展师兄跟我们回青城去!”
“跟我们走吧!”六剑盟少年弟子霎时一迭声地喊将起来,就连叶况崇也糊里糊涂地跟着嚷了几声。
青衫染尘,少年们的眼睛却在发着光。这声浪无比炽热,然而那一头赤发的魔怪却充耳不闻。他仍固执地迈步,走向小楼唯一的出口。
即使那出口之外,放眼尽是黄昏。
※ ※ ※
白玉堂提着武十封,最末才赶到夕照轩。
他见小楼门前已被堵得飞不进一只蝇子,又早知镇魂锁已不足为惧,便不慌不忙将武十封放下,拍拍两手,笑嘻嘻道:“武大门主,都怨你架子太阔,一步路走个三转,耽误了良辰看戏。如今堂席雅座人都满了,连个对着壶嘴吃茶的落脚地儿也不剩了,这你可得赔我。”
才不到半个时辰的光景,武十封因着一时疏忽,已经耽误了律南天交待的几桩要事,此刻满脑子都在思量着脱身求援,哪还有心思陪他调笑,只是低头不语。
白玉堂暗道无趣,正打算觑个空子翻上楼窗,冷不丁耳畔响起一声“阿弥陀佛”,直如闷雷,正是老僧玄业。
锦毛鼠眉梢一扬,转身也作了个双手合十模样,笑道:“大师修为高深法力无边,自然见佛‘驮’佛。这道场可是您的,白某人不过凑个热闹,不费香油。”
玄业笑道:“白施主说笑了。这他奶奶的道场明明有他人开坛作法,和尚也只配在旁打钵敲钟。”
此时小楼中突然传出一阵声浪,口口声声唤着展师兄一同回去青城。
玄业听在耳内,一瞥白玉堂道:“倘若南侠一时心软拿捏不住,白施主又当如何?总不能与六剑盟明着抢人罢?”
白玉堂笑容渐冷,轻轻“哼”了一声,拂袖转身不答。
玄业笑道:“劫数命中有,走也罢,留也罢,该他奶奶的都是逃不过去。向来惟有人心生是非,何曾瞧见是非来寻人。施主每行之前,还请三思。”
白玉堂哈哈一笑道:“禅机我可不懂!姓白的冥顽不灵,大师不必费心点化!今日我必带姓展的离开,若有出手拦阻的,爷爷这热闹可就看不成了,只好拿刀说话!”
玄业皱了眉,摸着胡须摇头大叹:“阿弥陀佛,有话好说,何必动刀动枪……”
说话之间,小楼门前人群齐刷刷向两边一散,单露出门内一条赤发散乱的身影。
展昭抱着顾寿苍的遗体站在那儿,一身夕阳,一脸倦怠。
直至看见白玉堂,那双深黑的眼眸中方才微露笑意,展昭道:“耗子儿,我们走。”
白玉堂喜形于色,当即转身狠狠一擂玄业的胸膛:“大和尚,你猜错了!”
玄业双掌合十,微笑道:“和尚根本没猜,何错之有?”
白玉堂无心多言,大步迎着展昭就去,不防身后的武十封猛然腾身,撒手便是一把金针!
他虽属暗算,到底出手慌忙,这一把针力道不小,准头却不佳。玄业离得最近,也不出声,大袖一卷便将之收个干净。
谁料武十封甫出手便向着院外疾退,只见他朝天挥手,一道火箭冲天而起,发出尖锐的哨音。
“不妙!这是庄内呼唤伏岗的警哨!”甄铭闻声大急,冲过去将展昭狠命向外一推道,“这是在叫帮手了——你们还不走?!”
展昭被他推得一晃,却依旧只是慢吞吞地迈步出门。而素来行动快疾的白玉堂听见这哨音,居然停下脚步站在原地。
直到武十封闪得人影也不见,白玉堂方才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道:“老大师,武门主跑啦,您怎么不追呀?”
玄业苦笑道:“老和尚有伤不中用啦。倒是步堂主料事在先,人还没跑,他已开始追了!”
经他一点,小楼里里外外的一众人物方才发觉不仅云怒堂主步惊云,连他带来的几个手下也早都不见了踪影,不由疑虑非常,纷纷交头接耳起来。不少人暗暗埋怨玄业既然发觉姓步的一行没跟过来,偏偏不说,可见着必有藏私。
只是大家心里虽恨,终究不敢出口。
才一迟疑,小院外已然响起大片脚步声。遥看人头攒动,都是凤麟山庄见惯的黑汗武士打扮。
一院子人的脸色都阴了下来,唯展昭旁若无人顾自迈步,白玉堂杵在一边哈欠连天,玄业阖了双目不知念着什么经文。
“师父!”澄寂、澄灭二僧也觉情势不好,忍不住一齐唤了一声。
玄业并不睁眼,只抬了抬手示意他们莫再说话,二僧只得按捺了满腹狐疑,合掌退回一旁。
弹指间武十封去而复返,果然领了数十名黑汗武士,潮水般涌进小院。他自己也执了一双锃亮的钢钩,昂首挺胸分外得意。
“保护展师兄!”朱明毅见状忙领了青城弟子仗剑而出,就要挺身挡在最前。
白玉堂一伸手拦下他们,笑道:“稍安毋躁!律大庄主不在,这庄子里连个请吃茶的也没有;武门主既然代他看门,少不得叼几根骨头出来待客。这些礼数咱们受着便是了,也不必心中不安。”
说着交抱双臂行至武十封眼前站下,继续笑道:“武门主好俊的家伙,这样尺寸的金针当真罕见,您是从哪儿觅来?”
武十封屡次吃他的亏,自觉累世的颜面都废在他手,早对他恨之入骨。此刻见这人浑身上下无处不晃,好像一阵秋风就能刮倒,摆明了不把自己当作敌手。
他气得浑身又是一番抖,咬牙道:“姓白的!你的刀再狠,双拳究竟难敌四手,识相的哪里来就回哪里去!我武某人也不是心胸狭窄之辈,今日在此的也都是有头有面的人物,只要大家肯卖在下一个面子,这破庄劫人的事便可当作没有。律庄主回来我若多说一个字,任谁都可要我武某的舌头!但若大家不肯领情……也就休怪在下应承律庄主在先,一会子下手太狠!”
白玉堂笑道:“爷爷知道你下手不轻,家传一套刺穴神功。只是这针未免粗了点儿,一针剜下去怕有四五个穴道,唯恐你失了精准。”
武十封怒道:“白玉堂,你欺人太甚!这毕竟不是你的宅院,岂容你在此放肆!”
白玉堂手指向他身后一戳道:“武门主好大场面,怎的连云怒堂的人你也搬得动了么?”
众人闻言又是一惊,细看才发觉武十封所率黑汗武士当中赫然就有几张熟面孔,内里一个干瘦老者,竟是云怒堂的老执事薛安!
武十封转脸一看,顿时大惊失色!他与云怒堂虽素无交际,薛安却算得蜀中一等的老江湖,在川蜀这带行走的谁不识得!他光顾着将律南天事先埋伏的黑汗武士招齐,忙乱之下也未注意这些人脸面生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