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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有所思-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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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甄珠接到阿朗的第三封信,便是他的脚踝接受手术后的一个月后写的。
  那时,他已经能够两脚着地走路,而那只原本跛了的脚,赫然已经看不出丝毫跛的迹象,周先生说,等伤处的骨头完全愈合,他便能像常人一样,走路不再跛,脚踝也能正常使力。
  这封信走了官驿的通道寄出,又加上太师府的印章,因此虽然比前两封晚寄了一个多月,最后却竟然同时到达了甄珠手中。
  甄珠对什么贵人什么太师不感兴趣,但阿朗的脚竟然还能治好,这个消息却叫她不得不高兴。
  当即,白日里在悦心堂所受的那一丁点儿算不上郁闷的郁闷,顿时更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第二日,甄珠便给府里下人们每人发了一百文的红包,连萍儿都没落下,顿时便叫整个宅子都立时喜气洋洋起来。
  甄珠坐在蔷薇架下的矮塌上,榻前摆了矮几,几上摆着一壶黄酒,一口瓷杯。
  小口啜饮着温热绵柔的黄酒,看着欢喜的下人们,她嘴角也勾出笑来,看得小丫头萍儿都两眼一呆。
  直到萍儿蹬蹬蹬跑出去,又蹬蹬蹬跑回来,噘着嘴道:“小姐,那个公子又来啦!”
  那个公子,自然是方公子。
  方朝元,阿圆。
  甄珠放下了酒杯。
  昨夜他等到夜深,今日一早便来了,她都没有让人给他开门,中午时他走了,谁知现在又来。
  是不等到她见他不罢休么?
  她摇摇头,叹了口气,对萍儿道:“叫他进来吧。”
  也好,总要说清楚的。


第47章 
  得了允许,老老实实地跟在守门人身后走着,没过多久,阿圆便看到了蔷薇架下的甄珠。
  暮春早已经过去,盛开的花朵都不见了踪影,一架蔷薇只剩下绿叶,风吹来便水波般婆娑起舞,“沙沙”地响着,响声里赫然已经带了些秋意 。
  架下的矮塌还在,只是榻上柔软的春被换成了沁凉的湘妃竹席,他知道那竹席有多么凉爽,因为就在前天,他还亲自在上面体验过,当然,是与她一起。
  而此时,她就坐在竹席上,面前支了小几,自斟自饮着,白皙的面皮被酒染得绯红,眼波里也浸了水一般,黑眼珠格外地水润清透。
  她抬头,用那水润清透的黑眼珠看他的一刹那,他便立刻像被定住了一样,动也不能动。
  守门人极有眼色地离开了,留下一站一坐的两人,隔着十几米远的距离,远远地对望着。
  她放下酒杯,招了招手。
  他便像被丝线操控的木偶,一步步走到她跟前。
  她给他倒了一杯酒,“坐。”她说。
  他端起酒杯,看也不看,一口饮尽。
  本做好呛喉的准备,不料入口却是温温的绵柔,入口还有悠长的回甘。
  ——怎么不都像借酒消愁的人会喝的酒。
  若为消愁,便合该喝最浓、最烈、最辣的酒,最好一杯下去,人事不知,才能忧愁全消。
  他愣愣地看向她,便见她也正端着酒杯,杯中酒液澄黄清亮如琥珀,如蜜汁,她小口小口地啜饮着,红唇一嘬,酒液入喉,她便陶醉地双眼微眯,身子轻轻后仰,像饱餐一顿后餍足的猫,在太阳下伸着懒腰打着盹儿。
  ——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都是一副自得其乐,心情很好的样子。
  看不出一丝丝的伤心难过。
  这叫他之前窝在肚子里准备了一天一宿解释的话忽然有些说不出来。
  他不说,她便问。
  又轻啜几口,她放下酒杯,单手撑着下颔,微微侧着脸看他,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你有话对我说?”
  他愣愣地点头,她便一摊手,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说吧。”
  端的是落落大方,坦荡无忌。
  然而她愈是坦然,他却似乎愈说不出口。
  好在她也不催促,就静静地等待着,眼神也无丝毫压迫,只是似乎等待地久了,无聊了,她又想喝酒了,便不经意地伸出舌头,轻舔了了下红唇。
  樱红的唇本就被酒液沾地水润晶亮,被那香舌一舔,酒液被尽数舔去,口津却又沾染了唇,倒叫那唇瓣更加樱红娇嫩。
  明明是不经意的动作,却好似在勾引人。
  若是在往日,看了她这番动作后,他定然会直接扑上去,狠狠地亲那张樱红的唇,酒液也好口津也好,通通掠夺过来,再压住她,一起颠倒,一处销魂。
  然而此时,没有人阻止,他却一动也动不了,仿佛被一座大山压着,阻止着他,叫他不能妄动。
  过了许久,她依旧安然闲适的模样,且又端起了酒杯,将那琥珀色的酒液小口啜光,又舔了舔蜜色的唇,终于恋恋不舍地放下酒杯,放入茶盘里,似乎是不准备再喝了。
  阿圆才终于终于开了口。
  只是开口说的,却不是早就准备好的解释。
  “怎么……突然想起喝酒?”他问道。
  虽然并非心底最想说的话,却也含着三分真心。
  他极少见她喝酒,准确地说,是只见她喝过一次酒,那还是在五月节,按习俗要饮雄黄酒,他记得那天她喝了两杯,喝地醉颜酡红,双眼微醺,然后便再不肯喝,倒叫原本打着灌醉她好为所欲为主意的他好生失望了一下。
  正是因为她极少喝酒,才会再见到她喝酒的那一刻,下意识地以为她在借酒消愁。
  然而现在看来,却又分明不是。
  甄珠把玩着酒杯,即便克制了没有喝太多,大脑依旧被酒精麻痹地有些轻飘飘地,听到问话,不假思索地便道:“因为高兴啊。”
  然后她便见对面的少年赫然睁大了眼睛,像一只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尖狩猎,却被突然扔出的死老鼠吓到,以致猫眼圆瞪,浑身炸毛的小猫。
  她顿时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
  微红的脸庞,水润的眼珠,因为笑而微微摆动的身子,仿佛风里招摇的花,美艳地肆无忌惮。
  阿圆圆瞪着眼睛,清澈的眼白发红,看着她笑地开心的模样,从见面以来压抑着的情绪突然便迸发出来。
  “你笑什么!”他红着眼睛问,因为音调太过高亢,声音又有些尖利,问句便显得像质问一般。
  甄珠立时收敛了笑,摇摇头。
  “不笑什么,突然想笑,就笑了啊。”
  却立刻遭到了控诉。
  少年愤怒地指着她,“你说谎!”
  他急促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水珠,明明他是质问的那个,却叫谁都看得出他才是弱势的一方。
  他咬着唇,使尽力气才没让自己丢脸地直接哭出来。
  可是刚刚出口质问的气势却再也无力强撑了。
  “你说谎……明明……是想嘲笑我吧。”
  怨恨他说出那样的话,所以装作毫不在意他的样子,然后以他愚蠢的反应为乐。
  可是……这样也很正常吧。
  因为犯错的是他,她生气是应该的,不管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就算打他骂他,甚至像市井泼妇一样厮打他,都是正常的,甚至他宁愿她打他骂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见她之前,他怕她恨他怨他,然而此时见了她,他却又宁愿她恨他怨他。
  总好过这样毫不在意、轻松写意的样子。
  这样的念头只在脑海中闪过一瞬,然后便被铺天盖地而来的杂乱思绪淹没。
  只觉得脑子里乱成了一团,不知道她的真实想法,甚至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之所以会有那个念头,也并没有怎么深究,只是下意识地不想再看到她那样轻松写意的样子,因为总觉得,那对自己来说,似乎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讯号。
  他咬着唇,忽然抱住了头,一直忍耐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啪”地掉落到竹席上,留下濡湿的泪痕,恰与与竹身上相传是娥皇女英之泪的斑斑点点映照着,仿佛他也是那传说中为情落泪的痴情人。
  这个认知叫他觉得羞耻又抗拒,他从不觉得自己对她有情,更不会因为她变成什么鬼痴情人。
  怎么可能呢,不过是萍水相逢,他又不会娶她为妻。
  可是,即便如此,即便心理十分清楚和她不会有任何未来,但还是忍不住,害怕她误会,害怕她生气,所以从昨天被她听到那番话后开始,就心慌难受,迫切地想找她解释。
  至于为什么,他从没有想过。
  他无声地啜泣着,眼泪却一颗接一颗地砸在竹席上,叫甄珠根本无法忽视。
  她叹了一口气,忽然伸出手,将他快要埋到地上的脑袋掰起来,正面她的脸庞。
  看着那双已经哭红的眼,她叹息着微笑道:“我的确说谎了,不过,并不是嘲笑啊。”
  “我笑——只是因为你可爱呀。”
  这是个看脸的世界,别的什么都不论,长着那样讨喜的皮相,情绪又总是毫不遮掩地外露着,不管喜怒,总是很讨人喜欢的。就像他方才被吓到地炸毛小猫似的模样,是真的很可爱啊。
  她一向很善于发现和欣赏生活中的美好。
  哪怕这美好曾对她竖起荆棘。
  “你笑什么?”
  “笑你可爱呀!”
  就像第一次发生关系后,想着平日口花花油地不行的少年居然是个菜鸟后,因为剧烈反差以及他当时气喘吁吁的模样,而不禁笑出来后的对话。
  虽然发生了昨天那样不算愉快的事,但对她而言,今时同往日,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她还是那个她。
  她的话声一落,阿圆立刻哭得更加汹涌,也再也克制不住,扑上来抱住了她。
  小孩子一样头颈紧紧与她相缠,在她耳边哭泣着不停说着“对不起”。
  对不起隐瞒了真实身份,对不起利用她去刺激方朝清,对不起说出那样混蛋没品的话、对不起做出与当初那铁匠无异的行为……
  尽管是因为他确定不管他说什么,方朝清都不会像市井无赖一样到处传扬他的话,进而伤害到她,所以才肆无忌惮地说着那样侮辱人的话,但此刻,他突然清楚,这并不是什么可以抵赖的理由。
  他错了,真的错了。
  所以,原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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