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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打马出城,就被方朝清拉住了。
“韦大人不要急,你现在过去亦是于事无补。咱们来的这么快,计都便是从地道逃走也定是刚走不久,匆忙之间应该也无暇毁掉地道,若我们能快些找到地道,就还来得及。”
韦将军一拍脑袋,“方大人说的是!”说吧,又朝撞门的士兵吼道:“小的们,给我用力撞!”
伴随着他这一声喊,本就不算多么坚固的院门应声而开。
方朝清朝院内望去。
这个院落实在很简陋,甚至连入门处的影壁都无,因此方朝清一眼便看清了院内的情况。
院内地面上散落着数十具刚刚被射毙的尸体,而尸体后面,则站立着最后的十余人。
是的,只有十余人。
方朝清默数了下一路上遇到的抵抗数量,再看地上的尸体数量,心里便有了数。
他清冷了面容:“韦大人,速战速决,计都定然已经从地道逃离。”
他的声音并不算高,然而话声刚落,对面那十余人中便传来一道声音。
“想过去,便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吧。”
那声音并不高亢,也不激昂,仿佛只是普普通通平铺直叙的一句话,然而那话里的内容,却叫方朝清不禁抬头看了过去。
对面,十余人正中,一个面容俊朗的黑衣男子拔剑而立,冷凝的眉眼如淬火的热铁,坚挺的身躯如崖边的松柏,明明身旁不过十来人,面对着门外成千上万的兵马,却没有露出丝毫惧色。
方朝清一愣,身旁的韦将军已经率人攻了上去。
“呵,口气不小,那爷爷就如了你的愿!”
方朝清眼睛微眯,视线里,那男子拔出剑,鹞子一般飞身迎上,甫一照面便砍下了冲在最前面一兵丁的头。
鲜血溅了他一脸。
第148章 闻讯
计玄走后,甄珠已经在这小镇客栈待了五日。
第四日时,还收到计玄的一封来信,因为是在路途上匆匆写就,便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告诉她他现在很好,让她不要担心,他已经和计都联系上,到时,他会尽全力救出阿朗。
最后,他让她等他。
等他回来,等他带阿朗回来,等他回来明明白白坦坦荡荡地告诉她他的心意。
这些话他并未明说,但甄珠却明白。
她摩挲着信纸,心里一股分不清是酸楚还是甜蜜的涌动流过。
因为身份和立场的缘故,对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她便没有以诚相待,后来更是几次生出利用他的心思,对于他,她顶多只付出了三分真心。
可这个男人,却将他所有的真心都捧给了她。
——
自第四日收到那封信后,便再没了计玄的消息。
甄珠乔装后出去悄悄打探过,然而无论是计玄计都,还是朝廷官兵的动向,都不是这个小镇上的普通百姓能够得知的,打探几次无果后,甄珠便知道这是在做无用功,只得回返客栈,焦急地等待着消息。
若计玄成功与计都汇合见到了阿朗,那么他迟早会来信。
就这样等了一天又一天。
直到第九天。
第九天的傍晚,暴雨初歇,天边烧起了火烧云,浓烈如血的云霞铺了半个天空,因为下午的暴雨,客栈下面的大堂便没有往常那么热闹,甄珠下了楼,见大堂里还有许多空位,便没有让小二将饭食送到房间,而是在角落的一张桌子上坐了下来。
虽然不再奢望能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但能听听外面的消息,哪怕无用,也是好的。
小二端上一碗白饭,一碟青菜,甄珠用热水烫过竹筷,正要开动,却又忽地停了下来。
“……当真?那计都又跑了?”
前面隔着两张桌子的位置,几个看上去像是外地客商的男人一边喝着酒,一边头凑着头悄悄说话。
虽然是悄悄话,但大堂里本就没几个人,男人的声音又粗犷,“计都”两个字便清晰地飘进了甄珠的耳朵。
甄珠拿筷子的手停顿了片刻,低下头,缓缓夹起一根青菜,无声地咀嚼。
那边,外地客商仍在谈论,谈到兴处,声音便又高了些。
“自是当真!这次朝廷派了五万兵马,把汤阴县城围得是水泄不通,当时我就在那歇脚,亲眼看见那一骑骑高头大马从街上过去,领头的是韦世豪韦将军,还有个可俊俏的书生,听说是崔相大人的女婿呢!”
“呀!”其他几人发出捧场的声音,谈论了几句韦将军和崔相女婿,便又催着那客商讲下去。
一人问道:“然后呢?韦将军那般英勇,崔相爷的女婿定然也不是无能之辈,怎么还叫那计贼给跑了?”
客商拍拍大腿,做惋惜状:“唉,韦将军固然英勇,可奈何贼人狡猾啊!那汤阴县的县令主簿都是计都的人,一早便在城门口留了人监视,官兵一来便报了信去。而那计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挖了地道,一听官兵大兵袭来,就麻溜儿地从地道跑了!那地道还四通八达蜘蛛网似的,单出口就有八个!虽说韦将军在城外各处都留了兵力拦截,可到底太过分散,计贼出来的那个出口左近不过有几百人,被那穷凶极恶的贼人一冲,便给冲垮了!”
其他几人连声啧啧,感叹计都的狡猾。
客商嘬了口酒,叹了一声:“不仅狡猾,还狠心哪!”
“这话怎么说?”
客商放下酒杯,又叹了一口气,声音压地有些低:“那计贼之所以能如此顺利地逃脱,地道是其一,这其二,则是有个好儿子!若不是他那义子在后边儿拼死拖延,指不定韦将军就能从那地道追上去!”
客商摇摇头:“那计都带了上千精兵突围,却只留了百人断后,这摆明了是让那百来号人送死啊……”
外头突然起了狂风,客商又压低了声音,甄珠便听得模模糊糊。
然而心脏却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她捂着胸口,连呼吸都屏住,一动不动地侧耳凝听。
顷刻后,狂风终于停息,那客商的声音也大了些。
甄珠也终于听清。
“……挂在城头示众了三日,那身子,都成血窟窿了,身上没一块儿好的,听说一人就杀了几十个官兵……到了第三天,尸体都臭了,才扔到了城外乱葬岗。”
甄珠眨了眨眼。
视线里,那客商的嘴仍旧在一张一合地说这话,她的耳朵却仿佛被什么堵住,又好似有雷鸣滚过,听不清,无论如何都听不清。
——
一通话讲地客商口干舌燥,他拿起酒杯,正要痛饮一番,身前便多了个人影。
他一瞥,看到那毫无特色的青灰色妇人装束还有些不耐烦,然而目光上移,看到那张脸时,却又陡地瞪大了眼。
女人雪白精致的脸似乎有些呆滞,春水似的眼却直直地看着他,看得他顿觉胸膛里涌出一团热火,烧地他脑子发晕。
他舔了舔唇,正想着怎么开口,便听那唇里吐出梦呓似的声音:
“那计都的义子,那尸体被挂在城墙示众的,叫什么名字?”
客商痴痴地盯着她的脸,晕乎乎的脑子转了一圈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然后,慌不迭地道:
“计玄!听说叫计玄!”
第149章 诱使
汤阴县衙的县令主簿等官吏被换了一茬,但除此外,官兵对平民百姓秋毫无犯,就在昨日,大军也已经撤走。因此,短暂的恐慌后,普通百姓的生活便又恢复了平静,甚至兴致勃勃地谈论起几天前那还让他们惊惧不已的种种。
街面重新热闹了起来。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城门外,茶摊上,茶客们皆望着不远处的城墙,唾沫横飞地说着什么。
那被茶客们的视线聚焦的城墙,其他地方都是正常的青灰色砖墙,唯独一片,却氤氲着斑驳的暗红色,像一块难看的胎记,哪怕前几日下了一场暴雨,也未将那暗红色冲洗干净。
有胆小的,进出城墙时特意避了那斑驳暗红所在的方向,头也不敢抬地快速匆匆而过。
但大多数人,却是如茶摊的茶客般,指着那红色津津乐道。
“……老弟你来得晚了没看到,就前儿,那还挂着那贼首的尸体,挂了整整三天呢!吓得我家那婆娘三天不敢出城!……嗐,有何可怕的?娘们儿家家的就是胆子小。我们哥几个可是特意去看了,那人哟,头一天儿还能看着鼻子眼睛呢,别说,长得还人模人样得呢,可惜呀,天热,第二天那脸上就爬满了蛆!”
附和着男人的话,茶客中掀起一阵阵惊叹。
不远处的柳荫下站着双人双马,一个随从模样的低声对另一人道:“大人,走吧,再不走就赶不上韦大人他们了。”
方朝清收回视线,眸光一闪,随即轻轻点了点头。
“走。”他翻身上马,将那喧闹的人群和赤红的城墙抛在身后,策马而去。
马蹄溅起滚滚烟尘,风一般在官道上掠过,迎面一辆青油马车连忙避到一旁,待那两骑过去了,车夫还扭头去看,一边看一边羡慕地啧啧:“好俊的马!”
因为紧急避让,车厢也晃动了一下,稍顷,车厢里便传出一道柔软如棉的声音:
“到了吗?”
车夫抬头往前看去,汤阴县算不上高大的城墙已经屹立在眼前,遂咧嘴一笑。
“哎,到了到了!”
车帘被掀开,一张色泽暗黄,又长了许多斑点的脸露了出来——是个貌不出众,做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
女子微微探身向前望,直直望向那城墙。
只一下,那抹刺眼的暗红便跳入她眼中。
——
朝廷的军队并未远撤,而是就近撤到了位于京城与汤阴之间的一个大城,大军在城外扎了营,一部分兵力分散在汤阴周边搜查计都的踪迹,一部分留在营中。
虽然晚出发了些时候,但单人快马,自然比大军快了许多,因此大军扎营没多久,方朝清便已经赶到。
看着那连绵起伏如群山般的营地,方朝清猛地勒了马。
马儿发出一声长啸,身后的随从也被晃地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一边心有余悸地抓紧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