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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却一句话也发不出。
叶晴湖掉下去了。
这座山有多高,她早就知道了。
慢慢的,一层泪从她眼中涌了出来,越涌越多,从她惊愕、惶恐、呆滞的双眼浮现上来,顺着面庞,一颗颗滴在了察罕手上,带着灼烫的温度,让他几乎有种被烧伤的错觉。
察罕不顾众目睽睽,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向满山的兵士怒吼,“都去崖底找人——”
阮小幺忽然像反应了过来,拼命在他怀里挣扎,连踢带打,察罕几乎抱不住她,肩上蹭到了她的面颊,被泪水湿了一大块。他蹭的心中火起,强横制住他,一个手刀劈在了后颈。
阮小幺身子蓦地软了下来,晕厥过去。
夜只剩了一半不到,更是黯淡无光,崖底山谷中仿佛有雾气升腾上来,愈发显得高陡。靠近谷底的地方,却有一处深潭,碧翠的潭底极深,连着不远处澜沧江的支流。
察罕沉默看着崖底的昏黑之色,抱着阮小幺,大步回了去。
数万名兵士在崖底搜了半夜,直到黎明时分,也没见着一星半点的尸体残肢,有人在崖边突兀伸开的松枝上发现了凝涸的暗色血渍,匆忙回去禀报了察罕。
一行人已回了营中,万间火把又点了起来,从积翠山底至百里连营,如一条长长的火龙,闪耀在每个人的眼中。
然而主帅面色沉冷,谁也不敢过多说话。
察罕回去时,已然是第二日清晨,煦暖的阳光初从山底升起,带着朝露闪烁的金色光芒。放眼的碧绿,沁透在人心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轻松。
大半兵士还在沿河搜寻着掉入深渊的二人,此时营中尚有二千余人。
他进了帅帐,见一个青年女子正在煎药。榻上阮小幺紧闭双眼,面上泪痕已经被擦干净了,脖子上的伤也包扎了起来,只是瞧着仍是脆弱无比。
“她有醒过么?”他问道。
女子摇了摇头。
察罕挥挥手。让她离开,看了昏睡的阮小幺一眼,守在了药盅旁,慢慢看着里头被熬得发苦的药。
火候差不多了,他便将药盛了,吹得差不多温热,另倒了一碗清水,到了榻边。
阮小幺翻了个身,仍没睁开眼。然而枕边已经湿了一块。
“喝药吧。”他轻声道。
她没有反应。
察罕把药碗搁在一边,将她扳了过来。找了帕子来替她拭干了眼角溢出的泪。
阮小幺湿漉漉的眼睫正在颤抖,像风中轻颤的蝶翅。
他擦得越多,她哭得越厉害,最后,颤颤巍巍睁开了眼。
一双眼已经红得像兔子一样。
察罕心中发闷。有丝丝苦味泛上来,半晌,只说出了一句话,“谷底没有尸首,他们只在崖边的树上发现了一些血迹。兴许是摔进了河,顺着水流到了下游。”
阮小幺哭出了声。
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么深的山崖。谷底有没有水都差不多,纵使是深潭,这么高处摔下去也要被冲击力震死。
况且,叶晴湖身上还有伤。
她哭得有些上不来气,丝丝抓着察罕的一只手,呜咽道:“是我……害了他……”
察罕几乎听不清她说什么。一遍遍地抚着她的头,任她在怀里痛哭。
阮小幺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了一个念头,要是她当是挣脱了水使,往回跑该多好。夏炎已经是没有还手之力了,要是她去把叶晴湖抓回来,他就不会掉下去了。
她放声大哭。
恍惚间,看到他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眼中有对世人的怜悯与不屑,然而不知何时,那双眸子中渐渐生出了一些温柔,纵使应承不了,却也割舍不下。
那是叶晴湖,是她的师父,她三年来,一回头就能看到的人,无论她在前方怎么艰难伤心,他总在后面静静站着,不会替她遮风挡雨,却把前路的毒草荆棘为她一一铲除,看着她独自前行。
似乎一瞬间,连天地都只剩了单调的黑白,像当时扭缠着同掉入山崖的两个身影一般。
察罕的神色有些发暗,他似乎有些愤怒,但又只剩了苍白的安慰。
他知道,恐怕这辈子,他都争不过叶晴湖了。
不甘也好、酸苦也好、暴怒也好,都随着阮小幺止不住的泪一同流了走。他抱着她,轻拍着她的背,像一个兄长、甚至长辈一般,无声的安慰着她。
然而阮小幺哭够了,苍白着脸,主动把那药一口喝了个精光,起身便道:“我要去、去崖底找。”
察罕扶住了她摇晃的身子,道:“我陪你去。”
崖底山谷里有各种各样姿态怪异的树,有的正开着花,一树红粉橘绯,映着地上青草葱葱,煞是好看。间或能看到经年累月早已成白骨的人兽,都是被当做祭品推入悬崖的。崖边孤绝,顶端耸入云霄,并没有什么山洞之所,从下往上看去,时常有横亘出来长在岩间的孤松细枝,搜寻之人说的血迹正在其中一处。
不知是累还是惊厥过度,阮小幺身子有些发软,一面扶着察罕,一面四处探看,别说尸首,就是一片衣角都没看到,走了一路,只见了尽头处一汪深潭,潭水顺着高起处留下来,时日长久了,越积越深,形成了一条长而宽的河。
ps:
那位给师父加分的,可以清零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后事处理
河水汇入澜沧江中,流速虽不急,但水流深广,半夜的时间,兴许真能将一个大活人冲走。
她心中抱着这个侥幸,在崖底又来回找了数遍,直到太阳落山,昏黑无光之时,再也无法寻找,才拖着疲惫的身子慢慢回了去。
只留了一阵无力与空茫。
她还抱着一丝希望,抓着察罕道:“他只是被冲到下游去了,对不对?”
“我派人在下游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察罕道。
阮小幺听到那句“死要见尸”,惶然睁大了双眼,双唇颤了颤,没有说话。
镇远军占了整个积翠山,把炎明教老巢剿了个精光,剩下其他几郡的分教逃的逃、散的散,至于是否又成了别的势力,暂时无人去管。
山上的毒通子也被找了着,完好无损,白色的茎叶像铺上了一层白绒,点缀在枯黄而单调的山头上,风吹过,便能闻到一阵令人头晕心悸的腥甜而发苦之味。
照阮小幺所说,察罕派人把所有毒通子都采了下来,按量入药,分发给了郡中染疫的百姓,另有数队人马带着药材到了其下各乡县,一并分了去。
除了整个广西郡,那药材竟然还有的剩,察罕自扣下一批回北燕不提,剩下的悉数发于了南越以致相关的州县。
自此,北燕罕多木将军之名,也渐渐传到了大宣的地界。
纪成早被押解回京,只做通敌叛国、勾结前朝余匪之罪,交由朝廷处理。
太医院的医吏们安然无恙,只受了一些惊吓,也竟没有人提出先回建康,悉数分至各郡,虽大宣及北燕的军队发放药材。
有了毒通子一味关键至极的药,疟虫疫病好了大半,原本隐隐有蔓延江南之势。终于被抑制住了苗头。死于疫病之人,官府负责火化掩埋尸体,腐尸体中疟虫再无法肆意横行。
事后,阮小幺问了察罕那蒙汗药之事。
察罕沉默了片刻。坦白道:“蒙汗药是叶晴湖交给我的,说下在你茶里,你定然会喝。”
她笑了两声,涩然道:“以后我出门都不喝水了。”
察罕的十一暗卫都回来了,只少了一个一直在他身边的普兰。
“他是我阿姆给我的,我无法惩处。”提起普兰,他声音有些冷,道:“只重新交由我阿姆,照通敌之罪处决。”
这是他做过的最愚蠢的事。他把阮小幺轻易地交给了普兰,而一转身。普兰便把阮小幺给了夏炎。
察罕一直以为,普兰跟在自己身边十多年,虽有时会违逆他的意,但患难情谊,他总是自己最得力的近卫。却没想到。他到底还是老王妃那边的人。
“你那侍卫向来看我的态度就不太好,你竟然没发觉。”她淡淡道:“本来师父计划的好好的,好得连他自己都计划进去了,这么一来,真是乱上加乱。”
察罕一滞,原本就不好的心情又被她这一句话说得更是发堵,看她斜躺在一边。百无聊赖的神情,白皙的面容上,一丝血色也没有,小巧的唇紧紧闭着,似乎除了说话,就没笑过。
他没由来地生了一股憋闷的怒气。瞬间脱口而出,“若死的是……”
若死的是我,你会这么难过么?
阮小幺投过来了一眼,用平静无波的目光慢慢勾勒出他压抑着怒意与酸意的面部轮廓,才恍然觉得。她说的话对他来说,有多苛责。
然而她失了所有解释与反驳的力气,只能静静看着他,眼中有她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哀伤。
察罕咬了咬牙,沉沉看了她一眼,努力压制住心头的不甘,看着她没有一分一毫往日的生气,极不是滋味,伸手把阮小幺搂了过来,额头与她相抵。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阮小幺缓缓闭了眼,沉默了良久,才轻声道:“对不起。”
他摇了摇头,与她分开一些,略微粗糙的最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脸庞。
叶晴湖是死了,可是活着的人远比死了的受煎熬。
“这两日你养养精神,待得疫病平稳后,我们顺着河道向下,一面找他,一面为你宽宽心。”他道。
阮小幺“嗯”了一身个,带了些微微的鼻音。
她连日来夜里频发噩梦,不是梦到叶晴湖跳崖的瞬间,就是他在万丈深壑摔得粉身碎骨,要么就是尸体从水底浮了上来,每每吓出了一身冷汗,辗转反侧,大半夜便没了一点睡意。
察罕便在帐中点了安神香,纡尊屈贵每夜宿在隔间,听到一点响动,便也陪她失眠了半宿,直到她入睡。
过了几日,阮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