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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筒,摇了一摇,抽出一支签来。定神看去,却见签上赫然十四个大字——“出巢新来灵巧燕,归于宫阙帝王家”!画儿一惊,签落在了地上,也顾不得去捡,回身便走。后面晴霜晴雪和下人们赶紧跟了上去,却在偏殿门口与慈恩寺老住持擦身而过。
老住持看她们一眼,到殿中添香,却见那支签落在了地上。“奇哉!奇哉!这支签自三十年前当朝圣母皇太后入宫前来拜佛,已有三十年未曾被人抽过。今日怎被一位男子抽了去?”将签重又插回签筒里,老住持自去打坐。佛门清净地,不问红尘俗世,却不知外面青冥绿水起波澜。
离了慈恩寺,画儿与晴霜晴雪坐在车中,却是心乱如麻。那签上的十四个大字一直在眼前晃,却是再抹不掉的。晴霜晴雪正想拿话去劝解,三人却突然听到车外行人的说话中闪过一个熟悉名字来。画儿忙命停车,让丫鬟叫来那说话的行人细细追问。她在柳府中半年,足不出户,这一问方才知晓,原来,这一年来,京里最大的新闻,是当今爱弟祺王,自一年前隔帘听了“天下第一花魁”兰若姑娘一首琴曲,便生了爱慕之意,这一年来用尽了手段,费尽了心机苦苦追求,却连佳人的面也没有见到。三人听了这消息后面面相觑,心中暗暗叫苦。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却又如何是好?
待到了柳府门前,却见太夫人身边的绿云在那里候着,见她们回来便迎上前来:“姑娘可回来了!方才府里有两件大喜事来,先是太后传了恩诏,说三日后赐宴内外命妇,然后府里又来了贵客,太夫人只让我告诉姑娘,说是谷里来的!让姑娘回府便去厅里见客呢!”
“谷里来人了?咱们瞧瞧去!”画儿精神一振,带着晴霜晴雪往正厅去。到了正厅,却见到府里的主子们都在那里,陪着一个她不认识的老人说话。
太夫人见她进来,向她挤了挤眼,回头向那客座上仙风道骨的老人道:“这是我家的远房侄子,先生神机妙算,便也给他看一看运势罢!”画儿一听,便知道这是七绝谷中自己唯一从未见过的“卜”的传人了。画儿在七绝谷中时他便一直不在谷中,是以未曾见过。
那老人细看画儿面相,不由眼睛一亮,却又随即黯淡下来:“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太夫人笑问道。
“可惜了竟是个男子!此等面相,放在男子身上竟也是不错的。但若是女子,合该是统率六宫,母仪天下,君恩独宠,无上尊荣。所以我说,可惜,可惜了!”
厅中众人俱愣怔住,画儿脸色苍白,只觉得荒谬无比。这不是武则天的戏码吗?怎么反在她身上上演?子不语怪力乱神,子不语怪力乱神,虽然对老先生不大恭敬,画儿仍是在心里默念几遍,缓和一下惊跳的心绪。
帝国的皇宫,分为东内和西内。东内是皇帝后妃起居之地,西内却是祭祀奉先,处理事务之地。东内里前朝后寝,比西内不知大了多少。前面是帝皇上朝问政的乾清宫,太极殿,文华殿,武英殿,养心殿;往后便是坤宁宫,承乾宫,永和宫,长春宫,文德宫,睿思宫,掖庭宫,储秀宫,主要的八宫十六殿整整齐齐,其余还有数不尽的宫室。原先历代帝皇起居都在西内,自先帝即位以来开始修建东内,到圣景五年方才全部修完,真真是美轮美奂,巧夺天工。圣景五年修完之后,帝皇便将三省六部,太医太史各官署一并挪到东内来。西内是大明宫,奉先殿,翊坤宫,长庆宫,上阳宫,长信宫,金雀宫,寿顺殿,福康殿,住的都是先帝的后妃并圣景帝不得宠的嫔妃,大明宫和奉先殿是祭祀之所,也并不常用。东西内之间引金水河隔开,河上取天子九五之数,修九座金龙桥,左右四座行走嫔妃尚宫内侍太监,中间一座唯有帝皇可以踏上。
圣母皇太后赐宴,内外命妇们这日都大妆朝冠而来,画儿跟着柳府的夫人们,第一次仔细打量这昭示着赫赫天威,皇家气派的帝国皇宫。虽然好奇之极,但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一辈子也不要踏进这里。但这一趟,却是非来不可,她有重要的事要做。
几日前经历的那一天,现在想起来犹是胆战心惊。隔日她去长公主府里,正巧长公主身体不适,太医正在用药。她瞧了瞧药方,添了几味药上去,见长公主身子不好,便也没多说话,就回了柳府。可事情不容她再等下去,今日太后赐宴,长公主定是要到场的,她便求了柳府的夫人们带她进宫来,无论如何要把事情在今晚交待清楚。
她带了晴霜晴雪,扮成丫鬟跟太夫人进宫来。按礼制规定,一品国夫人进宫,是可以带上四个丫鬟的。太后赐宴,她随太夫人在西阶下首第三位,长公主正巧坐在东阶下首第二位,彼此竟是斜对面了。长公主定是瞧见了她,一会子就遣了女官来,悄悄的领画儿到了梨雪苑内。
“姑娘在这里等一会儿,长公主马上就到了。”女官恭谨的说。
“是。烦劳了。”画儿答应一声,那女官便去守了一侧的苑门,留她一人在梨雪苑中等候。
这一日晚上,按惯例帝皇召了主要臣工奏对,垂询国事。待臣工们都退下后,却独独留下了祺王。
“皇兄将臣弟召回,可是有甚么要紧事情吗?”祺王是京中出了名的风流王爷,但手段果决,头脑精明,与明王一掌吏治一掌军机,是帝皇的左右手。
“今夜月色正好,前日听李修仪说,梨雪苑内此时正是美景,咱们瞧瞧去罢。”帝皇丢下御笔站起,高远忙捧了明黄的绣五龙披风跟在后面。
“臣弟遵旨。”祺王答应一声,略略退后半步跟在圣景帝后。今晚月色皎洁,帝皇摒退了上来打宫灯的内侍,护驾的龙骑尉也没有跟来,只三人慢慢向梨雪苑行去。
“小五,朕眼看都要一年,你那位‘天下第一花魁’,还是连面也没有见着?”圣景帝今晚心情甚好,竟问起这等事来。
“臣弟哪有皇兄这等好福气,月前才纳了佳人在侧,我这还是一点消息也无。”提起这事儿,饶是祺王也不禁苦笑。一旁高远却在心底暗暗叹息。月前陛下新封了李修仪,赐居东内缎聆殿,常常临幸。宫中人只道李修仪得宠,却不知陛下全是移情作用,李修仪与那人眉眼略微相似,便得了陛下宠幸,这将来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小五,朕记得先皇已经为你定下了亲事,是前朝兰大学士的长女吧?虽说兰大学士已经告老还乡,此事若传扬出去,娶正妃前即纳侧室,也是不妥。”圣景帝回头看祺王一眼。
“皇兄多虑了。自古女子三从四德,以夫为天,她便知道了又能如何?”祺王不以为意。圣景帝一笑,也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花心思,一切全由弟弟去。抬眼三人已走到了梨雪苑的门口,守在门边的女官见帝王驾到,早跪伏在了地上。
“这不是皇姐身旁的侍女吗?怎么在这里?”祺王见那女官面熟,不由问了一句。
“启奏陛下,长公主要和好友在此叙话,命奴婢在此守着。”女官诚惶诚恐的回话说。
“哦?皇姐到了苑中?”
“奴婢不知。奴婢带那位姑娘来时,长公主还未到。这一会儿兴许从另一侧的门进苑了也说不定。”
“高远,进去瞧瞧皇姐到苑中没有。若是在,就把那披风给皇姐,夜深风大,看她着凉。”圣景帝吩咐道。
“遵旨。”高远答应一声,捧着披风进苑去了。
高远捧了披风进去,圣景帝与祺王便站在那苑门口,边赏玩那月色边说笑了一回。两人正待往前走,忽然见高远自苑内连滚带爬地奔了过来。两人俱是一惊,高远是帝皇近侍,自小服侍在身边的,也不知经过了多少大风大浪,再大的场面也是见过的,如今却这般失态!难道长公主出了甚么事情不成?
“陛下,奴才该死!”高远一到圣景帝面前,即跪下请罪。
“出了什么事情?”圣景帝早没有了方才的闲适,面沉如水。
“请……请陛下移驾苑中,便知端底!”高远深深叩头。当初试探画儿一事,是他负责去办的,方才到了苑中,他一眼瞧见,几乎吓昏了过去。帝皇不发一语,向苑内走去,祺王随后跟上,那守门的女官不知哪里出了差错,吓的浑身颤抖的跪在那里。高远捏一把冷汗,急忙也跟了上去。
圣景帝步子迈得飞快,却在接近一丛水晶兰时猛然停了下来。后面的祺王猝不及防,差点撞上,忙稳住了步子。水晶兰,是从西域引进的一种兰花,花色洁白近乎透明,故称“水晶兰”。这种植株能长到人的腰部那么高,叶色翠绿,可爱非常。定睛看去,水晶兰旁的青石椅上,睡着一个纤弱的女子。淡青绣着兰花袄,月白绣上木兰裙,玉色的绣鞋罗袜,看上去衣衫单薄。依然是眉目如画,只是不见当日的笑如春山,反添了疲累倦困之色,发辫垂下耳旁,更显柔美宁静。圣景帝衣袖下双拳紧握,心中又惊又喜,又恼又怒。忽然传来脚步声,三人都武艺高强,耳聪目明,圣景帝迅速闪到了花树后。料想是皇姐到了,且听一听怎么说。
“人怎么睡在这里?”长公主带了晴霜晴雪从筵席上过来,见画儿就这么歪倒在青石上,不禁皱眉问道。晴霜晴雪忙上前去唤醒了画儿来。
“……静敏。”画儿揉揉眼,坐起身来,向长公主笑笑。自己这不中用的身子,虽然今晚的确是劳累了些,但没想到只坐了这么一会子,就在那青石上睡着了。
“你上次去我那儿时,我没顾得上问你。你这是怎么了?本来一个活泼泼,好端端的人,怎么去一趟江南回来,就成了这个样子?”长公主看她苍白的面色,不由心疼的问道。
“……说来话长。”画儿想起陈夫人的事情,不由得苦笑。一旁晴霜晴雪早耐不住,把事情一一向长公主说明了。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