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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易生目中一动,张张嘴本想说“好”,可一瞧见李大身前的银子,只觉一股怒火再度从心底升上来。
“陈兄的话虽然在理,只是这口气我实在是咽不下。”
“这赌桌之上从来都是有输有赢,哪有什么常胜将军”,陈四瞥他一眼,轻声笑道:“就说哥哥我吧,前些日子是赢了不少,可再往前头算,那输的可比你这三百两还多。”
唐易生敛敛眉,但闻不语。
拿着骰子一直默不作声的李大见状,清清嗓子,也跟着劝道:“这四爷说的可是在理呢,举人老爷,常言说的好啊,不舍小钱,哪能赚大钱,区区三百两看似不少,可日后等您飞黄腾达做了大官,那跟您将来的俸禄比起来,可就是九牛一毛了。再说我李大在这赌坊混了多少年,什么样的客人没见过,一晚上输上千两的都有,可到了第二天,这运气一回来,嘿,您猜怎么着,那银子眨眼便翻了三倍又回到人家的钱袋子里了。”
唐易生眉峰一挑,见那李大不像是在说笑,当真就信了他的话,儒目一凛,轻哼道:“看来今日确实是我运气不行,那银子便暂且在你那儿放一晚上,等明日我定要连本带利的赢回来。”
他愤愤说完,便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陈四与李大冷眼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相互对视一眼,齐齐不屑的笑了一声。
枉那唐易生还一直做着将银子赢回来的美梦,第二日一起床,便随意找了个名由又问赵冰柳要了一百两银子,不及半日再次输光。
李大故意设了个套让他往里面钻,他自此便也越陷越深,一连四日都不停的从赵冰柳那儿要来银子拿去赌。
眼见第一箱嫁妆已经见了底,赵冰柳心里不由怀疑起唐易生来,这前前后后她零零总总也给了他近一千两银子,便是一个九品的官位也该买下来了,怎的他每日只拿银子出去,却不带回一丁点儿的消息呢。
这日清晨,唐易生坐在桌前吃罢早膳,拿起银子刚走出门,赵冰柳后脚便放下筷子跟了出去,端着清粥从灶房里走出来的唐老太太见状,凛凛神,默叹一气,连连摇着头回了屋。
那儿子是她十月怀胎从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什么禀性她自然清楚,这几天他一回来就问那如花似玉的儿媳妇要银子,她当即便知道他出去定然没干什么好事。
只是儿子的事她一向又管不了,万一多嘴惹他生气,少不了又是一顿毒打,索性也闭口不言,方才见那儿媳跟着出去了,想来这家里是不会太平了。
屋内蓦地传出一阵咳嗽声,老太太收回神,颤巍巍的端着粥推门进去,看着床上的人问:“老头子,你怎么样,要不咱们再找个大夫来看看?”
鬓发花白的老人摇摇头,拍着胸口顺气,一句话说的极尽艰难,“算了,儿子都不管不问了,还找什么大夫,别花那冤枉钱了。”
老太太面上一皱,手不禁抖了一下,“快别这么说,我看那姑娘上次给的枇杷根还挺有用,不如我去药铺再买一些回来。”
老人想着那枇杷根倒也不算什么贵重东西,犹豫一瞬点了点头,而后又问:“易生可是又出去了?”
老太太微微颔首,面色突然变得有些难看,“怕是在外面没干什么好事,如今被儿媳妇怀疑上了,在后面跟着他呢。”
“作孽啊……”老人闻言,哀叹一声,眸中竟隐隐泛出了泪光。
有道是“子不教,父之过”,他自问没什么大本事,一心只想着努力干活好让儿子当上大状元,含辛茹苦一辈子,最后却让儿子变成了这般模样。
先前他们二老顾及他的面子,便是真遭了打也不敢在外面多说一个字,原以为他成了亲之后会有所改观。
如今看来,却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赵家小姐是赵财主的掌上明珠,若是在这儿受了委屈,不知又会闹成什么样……
清早的集市上还没有多少人,赵冰柳身子本就娇弱,如今跟了一路,头上已渗出细汗,眼见唐易生径直去了西街,她停在原地犹豫一瞬后,也跟了上去。
这西街向来鱼龙混杂,是以她虽然在镇上长大,却从未踏足过这里,所行之处皆是一片狼藉,空气中还隐隐飘来一股难闻的恶臭,她不禁皱皱眉,拿出帕子捂上嘴,悄悄跟在后面。
到了长街尽头,唐易生忽然顿下脚步,缓缓转过身向四周看了一眼,赵冰柳怕被他发现,连忙侧过身躲到一个废弃的草篓旁边,紧紧秉着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举人老爷今日又来早了。”
一道轻快的声音蓦地飘进她耳中,她心下怀疑,悄悄探出头看了一眼,这一看可真是了不得,她竟然瞧见唐易生目中含笑,晃了晃手上的钱袋子,抬脚便随那人一同进了一间小屋内。
赵冰柳霎时睁大眸子,张着嘴静怔良久才压下心里的震惊,秀眉一紧,她缓缓走上前向那粗布帘子看了一眼,只听得里面传出一阵喧闹声,左手边挂着一面硕大的“赌”字旗。
赌坊!
赵冰柳这下是再也静不下来了,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着,似有一股洪荒之力呼啸着要喷涌而出,说什么拿银子疏通关系,原来都是骗她的,难怪那银子要的一日比一日多,竟然全让他拿去赌了!
她越想越气,攥紧了秀拳准备进去,方迈出一步又顿下了。
她一个成了亲的妇道人家,怎可进这种粗流之地,万一传扬出去,她堂堂赵家大小姐的面子又往哪儿放,唐易生不顾及他的举人身份,可她不能不管她和她爹的名声。
这么想着,她又满心不悦的跺了跺脚,瞪着一双美目急急跑回了家,只等唐易生晚上回来之后再问罪。
黄昏时分,唐易生一脸郁色的往回走,路过卖馄饨的小摊时,肚子突然传出叫声,本想上前买上一碗,全身上下摸了个遍,却是找不出一文钱。
清早出门时还意气风发,短短一日功夫,三百两银子便又输完,他不知道已经在李大那儿输了多少钱,自己也从未清算过,总想着有朝一日定将那些银子赢回来,却不想最后竟是越输越多。
那卖馄饨的老头儿见一个暗影站在长街中央,恍如饿狼一般直勾勾的盯着他的馄饨看,也不管那人是谁,厌嫌的哼了一声挑起担子便走了。
唐易生想起自己过了乡试回镇那日,满镇的百姓都出来迎接的盛况,再一对比当下,只觉一丝悲凉感油然而生,默叹一气缓缓向家走去。
偏厢房的灯已经灭了,以往这个时候,那两个老不死的明明还没有睡,怎的今天竟这么早就躺下了。
唐易生皱皱眉,却也只是愣了一下,而后一派坦然之相走进内室。
他哪知道,赵冰柳自白天回来之后太过生气,心里的火悉数冲那二老发作出来,如今早把他们赶回乡下的茅草屋了。
“娘子,我回来了。”唐易生轻唤一声,在门口的铜盆中净了把手,轻手轻脚的走至床前。
正欲躺下,原本背对着他躺在里面的娇躯却突然翻身坐起,秀目微眯,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
唐易生一愣,心里莫名闪过几分慌乱,坐在床沿上微微笑道:“娘子,怎么了?”
赵冰柳想起白天见到的情形,眸底划过几丝怒意,面上却不动声色,看着他笑问:“相公,那太守大人那儿可给你来消息了?这一连几日都见你奔波劳累,我心里也着实心疼呢。”
“事关乌纱帽,哪能那么快就有结果”,唐易生轻叹一气,想到自己明日还要去赌坊,眸光一闪,又望着她笑道:“不过我那同窗说了,再需五百两,此事便可说定了。”
“五百两?这么多?!”赵冰柳闻言,尖声叫了一句,心知他是作何用,身子又不禁颤起来。
唐易生看见她这副样子,面上一愣,连忙扶住她的身子,那不似害怕的颤抖,倒像极了……
第779章:灵狐复仇记(十二)
“娘子,你这是怎么了?”唐易生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连自己都没察觉到那语中夹杂着几丝抖音。
赵冰柳蓦地用力推开他,目色一凛,嘴上冷笑道:“怎么了?唐易生,我倒是想问问你,堂堂的举人,又怎会出入三教九流之地,还口口声声说什么为了仕途,你真当我赵冰柳只是一个柔柔弱弱什么都不懂的大小姐吗!”
“不,娘子,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唐易生一听她这话的意思,便明白她是知道自己去赌坊的事了,赵冰柳是他的摇钱树,他断不能在这时候惹她生气。
赵冰柳秀目一眯,挑起眉峰尖声问:“不是我想的那样又是什么样,你是不是又要说在那里遇上个什么伯乐,你为了不失去当官的机会,所以才敛财陪他赌啊。哼,唐易生,我赵冰柳虽没什么大本事,却也知道那西街之地什么人能去,什么人不能去。可见啊,任凭你身上镀几层金,这粗野鄙人就是粗野鄙人,狗改不了吃屎,我当初真是眼瞎了,怎么会嫁了你这么个东西。”
唐易生本想和她好好说话,现今却听她几番嘲讽,心里也怒了,霍的一下从床边站起来,指着她喝道: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当初在赵府,也是你爹口口声声要我娶你的,哼,你如今倒是后悔了?
赵冰柳,你扪心自问,自你嫁过来之后可为这家里做过一点事,哪一日不是我娘做好了饭给你端到桌子上。
身为媳妇,你一不孝敬高堂,二不服侍夫君,三从四德里那些东西,你倒是说说你哪一点做到了。
再说那十箱嫁妆,进了我唐家的门,便该是我唐易生的,你爹倒好,让你拿着钥匙,只怕在你心里,是拿我当贼一样防着吧?哼,说我粗野,你也未高雅到哪儿去!”
“你!唐易生,你这个狗东西,竟然敢骂我!仗着得了个举人身份,你就敢在我面前作威作福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