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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庶飞快地跑到窗旁,试探性地伸了伸头,不见任何动静后,才扫视楼下的大街。
只有空空荡荡的一条水泥路,这一时段没有行人,真是砸招牌的好时机啊!
左庶猜测会不会是哪位调查对象实施的报复行为,当他还在扼腕叹息那扇四分五裂的玻璃窗时,沙发上的骏秀用手帕包起了那只 废铁,瞪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这个天外来物。
凑过头来的薛庵仁,念着藏于废铁之内的纸条:“不要奢望这一切已经结束,恶人终究有恶报。”
这讯息让骏秀方才对左庶说的那句“凶手似乎也没有要致你于死地的意思,”作古,这警告冲着调查事务所的主人而来, 而此刻三个人唯一能想到的嫌疑人只有一个。
也许最不可思议的,才是最合情合理的。
“喔——喔——喔!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这绝对不可能。”骏秀连连甩头,试图将那个自己都有了的荒唐念头驱赶出头脑。
“抱歉,这的确有些过分,但这是现在唯一合理的解释。”薛庵仁口气却生硬,“五位幸存者,一个植物人,三个在这里,只剩 一个人能丢这个铁块了。”
“也不尽然。”左庶从窗户边背光走来,“能在两三秒的时间内从楼下的这条街道消失不见,必须具备优秀的爆发能力,”他看 了眼那个铁块,“还需要拥有强劲的投掷臂力,我想至少得是个职业橄榄球选手才能做到。”
“卓凌腹部受伤,怎么能实施如此大运动量的行动呢!”骏秀象像是在为自己解释着,以再次打消那个可怕的怀疑。
“其实只需要在正对面的消防栓上,安装一个以橡皮筋的简易发射装置,就能在短暂的定时后将铁块投射进我的茶几上了。发射 装置也会因为铁块飞出来的后挫力而自动瓦解成若干个零件。”左庶就像亲手实施了装置装配一样熟悉它的步骤。
“你怎么能这么清楚地知道呢?”
“从原本应该保持清洁的对街上,那堆碎片里分析出来的。”左庶答道。
如左庶所说,那么任何人只需调整好定时装置,无须在场就能完成这次恐吓。也许就是15分钟前走上来的这两人中的一个,为自 己制造着无罪的不在场证明,很明显,发出恐吓的人和“塞汶山庄”的惨案有染,而且不愿善罢甘休。
左庶咂了咂嘴,以示对茶几的吊孝,随即接过骏秀手里的铁块说道:“精心设计了投掷手法,又怎么会粗心地留下指纹呢?现在 该是大家了解计划步骤的时候了,看来有人已经先发制人了。”
“我都迫不及待了。”薛庵仁跃跃欲试。
“好吧!我们分头行动,骏秀,你应该知道另两位幸存者的所在,出于周全的考虑,在清洁工清扫完我房子前这条马路到铁块砸 烂我的茶几这段时间之内,你需明白她们的状况如何。之后你需要调查死者叶晓可的情况,主要是她生前收到邀请信这段时间里的动 态。而你,薛庵仁,死者中有一位名叫万戈,他所收到的邀请信上受邀人写着‘黑猫’,我想让你搞清楚‘黑猫’究竟是谁,另外, 设法弄清给他寄信的人的模样。至少得了解那人的性别。余下的事就交给我吧!”之后左庶将一些必要的资料分发给了两位年轻人。
只是骏秀的脸看来很阴郁,对瘫痪和受伤的卓凌姐妹进行调查,比审讯一个有严重暴力倾向的歹徒更令他为难。
“你还有问题吗?”见骏秀没有接资料,左庶问道。
骏秀微扬起下巴,仰望着左庶那张温文尔雅却不失严肃的面孔,给他一种毫无理由的信任感,加之接受协助左庶调查前骏秀从上 级那里得到的赞扬,以及骏秀与生俱来强烈的责任感,让他小小的思想斗争在几秒钟之内统一了阵线:“还记得你的规矩吗?决不质 疑你的计划,记得吗?”
骏秀接过了左庶递来的资料。
“好了,那我们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距离案发时间越短的调查越有价值,每个人对事件的记忆也越清晰,找出真相的可能性也 越大,当随着时间的逝去,我们离事件核心的距离也就成几何倍数的下降了。”
骏秀一走下左庶事务所的楼梯,就把同伴远远地甩在了身后,任凭薛庵仁再努力追赶,也赶不上骏秀迫切想了解卓凌此时身在何 处的心。
越是排斥内心对卓凌的怀疑,越是无法客观看待本次“铁块”事件。
“最合理的解释。”骏秀苦笑着说道,他被这几个字几乎折磨疯。在没有铁证如山的事实前,人总爱摘录现实的片断,加入自己 无穷的想像力,便调出了五彩缤纷的所谓的合理解释。学校中的“合理解释”是谁又暗恋上了谁。单位里的“合理解释”是谁又得罪 了谁。娱乐圈的“合理解释”是谁又缠上了谁。死板的现实总让人乏味,甚至连骏秀都难以坚信一个受伤的女人了。
还未找到暂居地的卓凌依旧在医院,以她腹部的伤情住院也是无可厚非之事。骏秀不顾护士小姐惊异的眼神,在医院大楼过道上 疾步前行,立于卓凌病房前,空荡荡的病床在病房门的玻璃中显得极为扎眼。
卓凌不在。
骏秀连忙向她姐姐的病房跑去,短短几步路之间,骏秀想到了许多可能发生的结果,他和卓凌不同版本的相遇。
而当他抵达,看到了在病床边轮椅上的卓凌,背影同样的美丽动人,她晶莹剔透的指腹抵着苹果,一把水果刀沿着螺旋纹精确无 误地削下一长串皮,然后将苹果切成片,放入她姐姐的嘴唇之间,还轻轻为她拭去嘴角流下的汁水。
这温馨的一幕深深打动了骏秀,先前的怀疑看来是多么的愚蠢和无端,在这里,只看到一个美丽的天使,有如此善良心灵的姑娘 ,将卑劣的行径与之联系完全是种亵渎。
骏秀不免自觉羞愧,给了自己一下。
声音惊动了卓凌,见骏秀在门外,她冲着气喘吁吁的小伙子嫣然一笑。
既然已被看见,骏秀也不便躲藏,径直走了进去。
他站在卓凌的面前,感觉自己十分虚伪,明明对她起了疑心,却仍装着若无其事地闲聊。虽说警察的天性是去怀疑,可这样不能 让他心安理得地坦然面对,骏秀决心一吐为快,憋了一肚子的话倾囊而出:“我做了一些会令你不快的事,我甚至不愿意从我的嘴里 说出来,我祈求你的原谅。在一些小事件发生之后,我一度质疑你的清白,现在才发现这么做原来是多么无聊啊!这样对待一位朋友 让我的内心倍感不适,所以决定要告诉你我的想法,在你遭受如此磨难的时候,我只想坚定地和你站在一边,希望成为你最愿意相信 和依靠的人,解开这个案件最终的谜团,只是为了让你今后想起此事时,能不必伤心和遗憾,也能记得我这个还算尽职的好心人,哪 怕我在你心目中是个不值一提的小角色。现在,我要去调查叶晓可生前的一些情况了。”
骏秀说完转身离开,在整个过程中卓凌都没有抬起过头,直到病房的门铰链在凄婉的哀叹中戛然而止,骏秀落寞的脚步声渐行渐 远,卓凌手中的苹果掉落下来,一路尾随骏秀的脚印,却被无情的门板挡住了去路。
当这事件过后,骏秀真不知道自己和卓凌还会维系着怎样的关系,尽管不奢望,可还是有希望。
骏秀始终没有见到卓凌的反应,那通长长的告白是否让美丽的女庄主感到不适了呢?两人之间的距离是骏秀最难逾越的一道坎, 而这道坎最深的地方却在他自己的心坎里。
至少现在能够确认卓凌的无辜,总算让骏秀放下心中的一块石头。他拿出左庶给的叶晓可的资料,寻找着调查地址。
一位满脸粉刺的医生不小心撞上了低头看着资料的骏秀,走廊上,资料散了一地。
“抱歉。”医生连忙蹲下身子,帮忙拾捡散乱的纸张。
“没关系。”俯身的两人对视一眼,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谁都没有想起来。
骏秀将资料收拾好,没说什么,与医生道谢后擦肩背道而行,他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资料上。案件已经占据了这位警员的全部 心智,因为他的理智完全受到了情感的控制。
而当那位医生最终想起了他的身份时,骏秀早已不见了踪影。
医生摇摇头朝走廊另一头走去,他开门拐进了监护病房,开门时,门板似乎被什么小东西阻隔了一下,但最终他还是顺利地走了 进去。
太平街2号的调查事务所,刚刚接完一通电话的左庶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左庶心中难解的一个问题,在向诸葛警官求助之后,原本普通的问题变成了难题。
左庶走进里面的隔间,有条不紊地从杂乱无章的衣堆里翻寻着,他扣上一顶绒线帽,以遮挡他纱布缠绕的脑袋,更换了一件红色 的夹克衫,好让刚刚过去的节日喜悦延续下去。
再用胶带在那扇破损的窗户上贴了一个阿拉伯数字“7”,简单地制作了一个防盗窗后,左庶收起电话旁那本黑色的笔记本,迈 着矫健的步伐走出了调查事务所。
左庶放弃拥挤的公交汽车,因为这会让他浑身上下的小伤口疼痛不已。左庶总保持着偶尔步行的习惯,这让他的思路在颠簸中保 持活跃。
他要去的地方距离诸葛警官的警局并不算远,是同样位于东区的唐一明生前的住所,而那里,正是那个名叫安山新村的居民小区 ,是左庶与“死神的右手”成为对手的起始地,这个小区同样也是《屠炭人生》(见《最推理》1-3辑)一案当事人的居住地。
安山新村维持着当年的面貌,一栋栋夹杂在高档住宅街道中的破烂矮房,才有那么几分上海的情调,左庶呼吸着往昔案件遗留下 来的诡异气味,行进在“田”字格布局的小区里,驾轻就熟地找到了在安山新村角落里的唐一明房间。